雨,一直下。
出门旅行,没有比被雨天困住更无趣。
片山呆呆地坐在休息室里,凝望着雨中的庭院。除他之外,休息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一切都静悄悄的。
几点了?该是下午了吧,吃过午饭没多久。若换作石津,他的“肚皮生物钟”一定能精确地计算出距离晚餐还剩几个小时,可惜片山没有那么实用的技能。在这个倦懒的午后,睡意一波接着一波袭来,连抬手看时间的气力都没有。
晴美称头痛,早早地回房间休息。而石津,片山向来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
福尔摩斯这会儿应该和荣子玩得正欢,这几天她总是和荣子形影不离,好似守护神。
还有那四个年轻姑娘,这种程度的雨根本关不住她们,说要上哪儿转转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于是,只剩片山一个人倚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呆坐。
我得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啊?片山叹了口气心想。其实若真决心要走,也不是走不了,就按照最初计划的去奥地利观赏维也纳的美景怎么了!栗原若生气就让他生气吧,我是在休假啊!只可惜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终究只能烂在肚子里。
要说那些有钱人也真能折腾。或许有钱人有有钱人的苦,但出手买他人的过去,还大把大把地砸钱说是游戏,也太离奇了。到最后连自家性命都被人盯上——他们是自作自受,可怜身为刑警却不能坐视不理……
“整件事情最奇怪的就是……”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片山不禁哇的一声叫了起来。
“有你这样的人吗?就这么怕你妹妹?”只见晴美噘着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片山揉着胸口说道,“突然出现,对我的心脏多不好!”
“难不成你还要我演奏着进行曲出现?”
“瞧你说的……头还疼吗?”
“我让石津亲了一下,就好啦。”
“哦——”片山先是点头,随即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家伙现在在哪儿?”
“开玩笑,别紧张。他现在估计正躲在哪儿吃好吃的吧。”
“你就爱拿你哥哥寻开心。”
“谁让你都不来看你妹妹?”晴美乐呵呵地说道。
“看来你恢复得挺好。”
“还行吧——为什么俱乐部的成员会被人盯上?”
“你的话题也转换得太突然了!”
“快说说,平田大使都跟你们透露了什么?”
“嗯,是这样,”片山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事先声明,以下内容只是平田大使的原话,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
“所以才需要你们警察来鉴别嘛!”
“据平田大使讲,他就是从一名会员那儿——就是楠本政夫那儿,买了梅原伸子的丈夫梅原重行身份的人。”
“遇上车祸死了的那个?”
“正是。楠本告诉他,若要找合适的人选,可以通过医院想办法。”
“哦,因为像车祸之类……”
“不仅是车祸,偶尔也会有身份不明的病人遭遇意外被抬进来。要是这类病人不幸死了,医院方面便会通知他们。”
“可是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获得他的身份和过去啊?”
“花点心思挖掘一番,多少能知道些。何况他们找的那个护士一看到有可能成为身份辨识的物件时,会偷偷藏起来。”
“这……这不是故意让病人身份不明吗?”
“听说她从楠本那儿捞了不少钱,估计是尝到甜头了吧,见了楠本介绍来的平田也信誓旦旦地拍胸脯称包在她身上。”
“后来找到了?”
“是一个叫山边的男人,据那个护士介绍,山边是在一场地下舞厅的火灾中被烧死的,因为在现场发现了半张存折,勉强能读出一部分,这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平田跟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山边的家人。”
“然后双方就谈妥了……”
“是的,付了钱,将山边的一切买过来。”
“可平田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去商量?直接用山边的名字不就完了嘛。”
“万一家属知道了把事情闹大怎么办?那就不好收场了。”
“也对。”
“总之,谈妥付完钱,平田就以山边的名义加入了‘幽灵俱乐部’。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片山说着摇了摇头,“一年后的某一天,那个护士突然提出要见平田。”
“为什么?”
“平田也很苦恼,因为他已经被派驻德国,可那个护士执意要见他,于是他只得自己掏钱请她飞了过来。”
“然后呢?”
“护士向平田坦白了一切:原来那个叫山边的男人并没有被烧死,送来医院时只是情况危急,看着快不行了。她当时心想反正早晚会死,便提前通知了平田。谁料到他最后竟然挺了过来,于是她慌了。”
“因为那时已经收下了平田的钱?”
“是的。护士情急之下,偷偷给了他一针……”
“把他杀了?太过分了!”晴美瞪圆了眼睛。
“后来医院方面将这件事认定为医疗事故,辞退了她。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但一年后,护士家里突然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我知道你杀了人’。”
“是谁寄来的?”
“应该不难查到,”片山说,“那个人要求见面,她便去了。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她心里有鬼,被对方吓唬了几次,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招了。”
“也提到了平田大使?”
“是的。对方听后情绪激动,说绝不会放过如此荒唐之人,还扬言血债血偿。”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站在被害人的角度来看倒也合情合理,竟然因为有钱人的游戏而白白送命。”
“所以当平田得知整件事后坐立不安。”
“自作自受!”晴美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了,除了平田,其他人也被盯上了?”
“嗯。”
“那也就是说——除了山边,还有其他人因此而遇害?”
“或许真是这样,”片山点点头,“不久,平田就收到了恐吓信。”
“谁寄的?”
“应该不难查到。”
“你总是这句话!”
“不止平田,还有吉川,也就是自称大崎的那个饭店店主,也收到了。”
“哦,然后就有了小屋子里的集会?”
“是的,平田和饭店店主是被叫去参加集会的。他俩原本认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俱乐部的人。”
“那么松井呢?”
“不清楚,平田说他是在集会上第一次见到松井。”
“然后哥哥就……等等!那么集会又是谁召开的?”晴美突然想到。
“据平田介绍,为了方便在德国‘幽灵俱乐部’成员之间的联系,有一个类似俱乐部代表的角色存在。平田先是向他表达了想召开集会的意愿,让他帮忙组织找人,随后便收到了集会通知。”
“那个代表又是谁?”
“平田说他也不清楚,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来联系他。”
“真的假的?”晴美将信将疑,“我觉得那家伙的话不能全信。”
“你们是在说我吗?”
片山应声望去,只见石津正朝他们走来,“原来是你呀,怎么,已经到吃饭时间了?”
“片山先生,”石津故作正经地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好像我总惦记着吃似的。”
“难道不是吗?”
“哥哥,快别闹了,”晴美笑道,“石津,你找我们有事吗?”
“刚才有客人来找片山。”
“客人?谁啊?”
“还是个女人哦,”石津一脸的坏笑,“该不会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婆吧?”他算是报仇了。
“你没问她名字?”
“没有,我让她进房间等。”
“是酒店的客人?”
“不知道,总之我没见过,”石津说完又催促,“你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这小子,就等着我离开,好往晴美身边坐——于是片山缓缓站起来:“也好,那我走了,你也一块儿过来!”说完便快步走出休息室。
石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片山,你越来越像栗原了。”
“站住!”一个清脆的童声从走廊由远及近地传来。片山看到迎面跑来的荣子和福尔摩斯,不禁停下脚步。
“你俩在玩什么呢?”
“猫咪在扮演狮子。”
“哦?那你呢?”
“我是泰山!”荣子说着又啊呜啊呜地叫起来,随后甩开肩膀追赶福尔摩斯去了。
“这孩子……”片山笑道,“估计福尔摩斯这两天掉了不少肉。”
“片山,要不你也去试试?”石津不放过任何开片山玩笑的机会。
走着走着,已经能看到片山的房间。
“快,就到了。”石津催促道。刚加快步伐,房门突然打开了。
是片山房间的门,从里面出来的是——
“什么呀,这不是衣笠裕子嘛!”片山说,“你刚才说的女人就是她?”
“不是,怎么会呢?”
大概因为听到了片山和石津的声音,裕子转过头:“片山?是片山先生吧?”
“出什么事了?”片山见裕子神情紧张,心里一惊。
“里面的人——不会是美知子吧?”
“你的手怎么了?”只见裕子的双手沾满了黏稠的红褐色液体。
“有个人倒在地上!我被绊了一跤,想把她扶起来,却摸到滑溜溜、黏乎乎的……”
“我知道了,你站在这儿别动!”片山说着冲向房间。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腹部都是血。
“石津!快用房间电话通知前台!”片山见状大声吼道。
“是!”石津立即朝电话扑去,“可是,片山——”
“怎么了?”
“要是前台讲德语,你能替我接电话吗?”
“你给我赶紧的!”片山气不打一处来。
但再怎么催促石津也为时已晚,地上的女人已经完全断气。
“怎么会这样,该死!”片山愤愤地说。
“她……还好吧?”衣笠裕子走进来关心地问。
“她死了。”
听了片山的话,裕子一个踉跄倚在门上。
“你没事吧?”
“莫非是……美知子?”
“不,是个陌生女人,我从没见过她。”
片山的话令裕子松了一口气。
“说来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和她们一起在外面玩嘛。”
“原本是的,但后来雨实在太大,大家便打了退堂鼓,半小时前刚回到酒店,各自进房间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
“可你又为何会来这里?”
“分开前,大家说好一会儿在楼下的餐厅集合——但美知子迟迟没有出现,我想她可能还在房间里,便上来叫她。”
“哦,不过现在这情况,你最好还是回房间待着。”
“可幸子和由纪还在楼下……”
“没事,我去通知她们。还是你想和她们待在一起?”
“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怪害怕的。”
“我明白了。石津,你送衣笠小姐下去,我留在这儿。”
“好嘞。”石津刚和前台通过话,对方说的竟然是日语,他激动得挂了电话还没从兴奋中走出来。
“那个……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先洗个手?”裕子小心翼翼地问。
对呀!裕子的双手还沾着血污呢!
“当然,你就去里边的卫生间吧。”片山说。
“不好意思。”裕子抱歉地笑笑,随后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竟然准确地绕开尸体走了过去。
“喂,石津,别愣着呀,去帮她把门打开,瞧她手上的血!”
“哦。”石津应声走过去,先裕子一步推开了浴室的门。
“我帮你开水龙头。”说着,石津咻地一把拉开浴缸上的防水帘——只见美知子正赤条条地躺在里面!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秒后——
“啊!”美知子一声尖叫,又慌忙把帘子拉上。
“对……对不起!”满脸通红的石津飞也似的逃出卫生间,惊慌中和正要进来的裕子撞个正着。
“啊——”
裕子冷不丁被人撞倒在地,惊魂未定的她不禁喊道:
“什么人?救命啊——”
“别,别,是我……”石津连忙弯下腰去扶她,“冷静点。”
该冷静的是你吧!看着乱作一团的卫生间,片山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