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一行直到冲入客厅才停下奔跑的脚步。
和哉、圭子和麻香三人惊讶地望着他们。
“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发生什么事啦?”麻香问道。
“没什么……这首……”晴美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只是有点在意这个曲子。”
“这个啊,就是《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啊。”永江说道。
“我知道。那张唱片是?”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我想起之前在这里一起跳过舞,就过来看看。想不到这张唱片就放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子。我听到这歌声吓了一跳。万分抱歉,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不必介意。要不一起听?介意我再放一次吗?”
“嗯,您请便,”晴美微笑着说道,“我也想喝一杯葡萄酒。”
片山等人分别找位子坐下。
唱针再次落下,房间里响起悠扬的女声。
“这个声音……”晴美低语道。
“嗯?”和哉转过头来。
“和哉先生,您每次就寝后,会不会因为一点儿声响就醒过来?”
“嗯,我有些神经质,特别是旅行的时候。所以我会吃安眠药。”
“所以您才没有注意到这首歌。”
“此话怎讲?”和哉一脸诧异地问道。
“从那座塔里,曾有歌声传出。然后我在那段楼梯……”
“差点被处以死刑,”石津插嘴说道,“不过我们听到福尔摩斯的叫声,一起赶了过去,那个面具男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的说明谁听得明白?”片山打断道。
听了晴美的解释,永江点了点头:“还发生过那种事啊!”
“您没有察觉到一点动静?”
“嗯,毫无知觉。那歌声和这张唱片里的一样吗?”
“我想没错。”
“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和哉摇了摇头,“路代不可能在这里啊。”
“恐怕是为了引您出来吧,”片山说道,“大概这是凶手设的圈套,只有您知道这首歌代表的意义。”
“说的也是。也就是说……凶手的第一个目标是我?”
“很有可能。”
和哉站起身,停下唱针:“多亏了安眠药,捡了一条命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晴美小姐差点遭遇不测,”圭子说道,“可是,为什么要杀晴美小姐?”
“对方本来可能打算等和哉先生来,见我不明就里地过来,打了个照面,不能放我回去……”
“刽子手面具真是恶趣味。”麻香皱了皱眉。
“那是英哉吗?”和哉问道。
“不清楚,他戴着面具。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
“你的意思是?”
“英哉先生的力气应该不算大吧?当然,或许他比看上去强壮。”
“就我所知,他没什么力气。”
“对吧?难以想象他能那样挥舞重剑。”
“那么另有其人?”
“没错,感觉像是梶本或其他什么人。”晴美说道。
“刽子手……”圭子自言自语道,“真是份讨人厌的工作。”
“刽子手是个特殊的职业,”麻香说道,“但其中也有受人尊敬的高尚之人。”
“虽然在现代人看来,砍头是件很残酷的事,不过在以前却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和哉说道。
片山闭上眼睛——光是想象,似乎就会引发贫血。
咚!突然响起微弱的太鼓声。
“哎呀,似乎暴风雨又要来了。”圭子抬起头。
“怎么会?明明天气那么好。”晴美说道。
又响起一声惊雷,吞没了晴美的说话声。
“又是暴风雨吗?”和哉嘟哝道,“希望今天晚上,所有事情能有个了结。”
问题是,会迎来怎样的结局?片山心想。
晴美怎么都无法入睡。
圭子似乎在辗转反侧,过了不久,终于发出静静的呼吸声。
换作普通女性,这种时候大概确实无法安然入睡,可是晴美并非因为恐惧而睡不着。
是她的第六感在作祟。
今晚大概会发生些什么。
一念及此,晴美就更加睡不着了。没有生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时代,该说是她的遗憾吗?不然的话,她一定能取代华生医生担任大侦探的助手。
听到传来咯噔一声,晴美马上跳了起来。
虽说是极原始的做法,可她还是在每个人的房门上缠了线,拉到自己的房里,缠到一个烛台上,一旦有人开门,烛台便会倒下。
就算是旅行的时候,晴美也会随身带着针线。不过它们本来的用途却很少被使用到。
有谁离开了房间。
晴美下床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可以听见沙沙沙的滑步声。
似乎有人经过门前,向走廊深处走去。
吱吱嘎嘎的响声听得晴美心惊胆战。
小心翼翼地开了一道缝,晴美把脸探出去,窥视走廊的情况。
只见是神津麻香,她身穿西裤和黑色毛衣。
晴美看到她手中的发光物体——是一把匕首!
麻香就是凶手?不可能!可是她本身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晴美来到走廊上。身穿睡衣出来虽然有损淑女形象,却没时间换衣服了。
麻香往走廊深处的楼梯走去。那正是晴美先前被刽子手袭击的地方。
晴美稍稍加快脚步,来到螺旋阶梯下方向上望去,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
她难道打算去主塔?
晴美也拾级而上。
只见通向主塔的入口敞开着,墙上的烛台上的烛光迎风飘动。
晴美来到梯口,头顶正上方的木梯传来吱吱吱的响声。
连晴美都有些害怕。不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晴美绝不会认输。
都到这里了,怎么能打退堂鼓?
晴美也爬上梯子。
一楼、二楼、三楼,手臂开始酸麻。这是到哪儿了?
晴美探头望去,已经来到主塔的最顶层。
暴风雨已过,只有呼啸的风声。月光从窗户射入,在地面上描绘出一道白色的光带,万分明亮。
晴美环视了一下四周,却不见麻香的身影。
好奇怪,她去哪儿了?
晴美站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缓缓扫视了一下瞭望台。
应该没有跟丢。麻香究竟跑去哪儿了?
难道这座塔里还有其他秘密通道?
从梯口传来的声响吓得晴美差点跳起来。
战战兢兢地凑前一看,她双眼瞪大。梯子没了!
“糟了!”晴美脱口而出,却为时已晚。
麻香一定是躲在下面的阴暗处,等她走过去。晴美定睛一看,只见下方深处有个人影正在梯子上往下爬。
“喂,给我等一下!”晴美大声叫道,“快把梯子放上来,让我下去!”
不可能有人回答。
当然可以抓住洞口边缘荡悬在半空中,跳到下一层去。不过万一有个闪失,就直接没命了。
晴美跌坐在地,哇地大哭起来。
她忘记地板已被吹进屋内的雨水打湿。真是悲剧,睡衣裤全都变得湿漉漉的……
这模样可没法见人。
没办法,只得在这儿等,说不定会有人来。
如果没人来,也只好碰运气,向下纵身一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晴美不由得苦笑。
麻香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她知道晴美跟在后面,于是故意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也就是说……”麻香把晴美留在此处,是打算对付其他人——圭子!
“不能让她得逞。”晴美走到窗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福尔摩斯!石津!哥哥!快点起来!圭子小姐有危险!”
可是风势渐猛,他们能听到晴美的声音吗?
“福尔摩斯,快起来!哥哥,拜托你了!”
只能用凄惨形容的声音,最终能传到福尔摩斯的耳中吗?
有声响!晴美回身望去,梯子的前端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有人把梯子架了上来。
“石津?哥哥?”晴美一边询问,一边赶忙爬下梯子。
“多谢!得救了!”
回到下一层房间,晴美回头一看。
烛台的火光映照出钢铁的面孔。
晴美呆若木鸡。站在眼前的正是那个刽子手!
在晴美挪动脚步之前,对方的拳头已击中她的腹部。
“啊……”晴美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身体扭曲。
眼前发黑。不对,周围原本就很黑,说变黑才奇怪。
接着她昏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失去意识前,晴美依稀意识到自己的屁股湿了,好难过。
站着睡觉的特技,偶尔会出现在上班高峰时段的上班族身上,而晴美必须躺着才能睡着。
也就是说,像这样站着睡醒——正确说来应该叫恢复意识,是自然的反应。
晴美晃了晃脑袋。啊,肚子好痛。
难道吃坏了肚子?而且身体有被束缚感。
感觉像是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但我是站着的,所以这不是一张床。因此……
晴美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被绑缚着,两手两脚都被紧紧地捆住,呈站立姿势。好讨厌,这究竟是哪里?
因为依靠着什么的缘故,人并没有倒下。可是……
美女陷入险境的时候,都会有骑士来英雄救美吗?哥哥和石津都没有那种气概。
这里是哪里?周围出奇地阴暗。
晴美的双眼逐渐习惯了黑暗。可以看见并排摆放的椅子,彩色玻璃窗有月光射入。
好像是教会——教会?那岂不是在礼拜堂里!
恍然大悟的一瞬间,晴美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
全身感觉凉飕飕的——自己正身处于铁处女中啊!
杀人机器向左右敞开着,如果现在关上……那就完了!
晴美想要出声,这才发觉自己的嘴巴被堵住了。她想挣脱开,却发现两手被捆在铁处女的某处。
突然,眼前有人影晃过。来人身着长袍,脸上戴着那副面具。
“看来已经放弃抵抗了。”面具下传来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这是谁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晴美绞尽脑汁思考着,应该不是英哉的声音。
“真是个有勇无谋的大小姐,”面具下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做这种事,但是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太碍事,那就没办法了。我可是好好警告过你的。最开始用的是没有箭头的箭矢,还故意射偏。”
这个声音!这种说话方式……莫非?
风在呼啸着。对方低声笑了起来。
“似乎你知道我是谁了。算了,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就当作是饯别礼,让你好好告别吧。”
男子不紧不慢地除下面具,一张冰冷的脸庞出现在月光下。
是北村秘书。
“好痛啊!”片山差点跳起来。冷不防被咬了一口,当然会痛。
“啊,好痛啊!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片山从床上坐起身。
福尔摩斯走到门边,喵了一声。片山打开灯,甩了甩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懂了。喂,石津!快起来——”
“遵、遵命。”石津立马跳起来。
“似乎有事发生!快来!”
片山穿着睡衣,脚踩拖鞋,打开房门。风轻轻吹过昏暗的走廊。
突然,圭子出现在眼前。
“啊,片山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刚醒过来,发现晴美姐不在身边。”
“那家伙又……”
为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不来找我总去找她?有那样的妹妹,我一辈子都得单身吧!片山心想。
算了,那些不重要——
“福尔摩斯今晚睡在我这里。晴美那家伙跑去哪儿了呢?”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跑出去。”圭子心怀内疚地说道。
“不用在意。那家伙一个人什么都敢做,这才叫人为难。”
“片山前辈!”石津气势汹汹地说道,“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晴美小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福尔摩斯,你有什么头绪?”
福尔摩斯向走廊深处跑去。片山众人连忙尾随其后。
“你应该很吃惊吧,”北村说道,“我明明应该和小卡车一起沉入护城河了。实际上确实如此。不过呢,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有机关。”
晴美拼命地扭动身子。
“你还是不要动比较好,”北村说道,“这个铁处女经过细心保养,一点点的震动都有可能让它合上哦。”
晴美马上停止了挣扎。
“这样才对,乖乖地待在那里。我最喜欢那种从不说多余的话、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到处打听的女人。”
我才不想知道你的兴趣爱好。晴美在心中默默反驳。
“让那座吊桥坠落也是我干的。所以对我来说获救,易如反掌,”北村继续说道,“卡车即使一头栽进护城河,也不会马上沉下去。实际上,在护城河靠近城堡一侧的陡峭石墙上,有个凹陷处,是梶本告诉我的。那里有块巨大的石头向外突出,下面有条缝隙,可以容纳一个人勉强匍匐前进。就算卡车掉进护城河中,我想大家也不会马上有所行动。于是在掉下去的同时,我爬出车外,爬到石墙上。别看我是上班族,我的身手可敏捷了。”
记得那个时候大家傻站在原地有一会儿。
“而且,梶本事先从上面放了一根绳子下来。我先躲在凹陷处,之后再由梶本把我拉上去。”
北村拿起短剑,慢慢地伸向晴美。剑刃抵至睡衣的胸口,晴美不由得浑身哆嗦起来。
“哎呀,真是可惜。真想一亲芳泽再让你死。”
冰冷的利刃从睡衣的接缝处钻入,碰到晴美的胸口——好疼啊,这个色狼!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北村说道,“秘书这职业一点都不公平。一天到晚被人抱怨,却没有机会出人头地。我没说错吧?幸好待遇不错。不过没办法享受人生,也没什么外快……”
北村说着,收回了短剑。
“请你不要误解。我并不是杀人狂,只是遵从某个人的计划,奉命行事罢了。”
某个人?是谁?
“虽然我也想告诉你,但还有其他很多事要办,”北村叹了口气,“别这样看我,我可是很忙的。”
一个莫名其妙同情自己的人。
“你还真是可怜,不过死在这个铁处女下总比其他古怪的死法轻松得多,毕竟一眨眼就结束了。”
说什么风凉话!死的又不是你!
“该道别了,”北村说道,“梶本中途想要收手,真令人困扰啊,杀那个男人可真费劲。我先用金钱诱惑让他放松警惕,终于把他干掉了——果然,像我这种精英,不适合杀人。”
你还真敢说!
“使用这个机器,就不用我直接下杀手了,轻松愉快。这才是文明的杀人方法,符合我社会精英的身份。”
北村缓缓地戴上面具。风势稍有加强,呼啸声席卷礼拜堂。
“一戴上这个,就会变得无情。真是奇妙的玩意儿,”北村口齿不清地说道,“那么,愿你安息。”
开什么玩笑!我还这么年轻,怎能不明不白地死掉!
晴美拼命地扭动身子——忽然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动了!铁处女正在慢慢合上。
北村低声笑了起来:“它只要一启动,便没法停下来。红颜薄命,你就放弃吧。”
晴美全身冷汗直冒——就这样要死了?哥哥,快来救我!否则我死后也不放过你!
“怎么运转起来有些不灵活?”北村说道,“那个叫英哉的男人也死在这里。可能是那时候的血粘在上面了。”
他用剑尖敲了下铁处女的铰链,发出叮的一声。
“这样就行了,那么我失陪了。”
北村说完便走开。
晴美拼命扭动手腕。
或许这个举动刺激了铁处女,刑具从左右两侧开始闭合。
哎,完蛋了!晴美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哐噹一声响,铁处女合上了。声音回荡在礼拜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