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荻野邦子。”
那少女一踏进会客室就鞠躬问好。屋里传来喵的一声回应。
“咦,怎么……”荻野邦子喃喃低语。
是校长叫她来的,她打开门没往里看就低头鞠躬,所以没发觉谁都不在——不对,沙发上躺着一只优雅的三色猫,犹如房间的主人一样。
“你在那里干什么?”
荻野邦子喜欢猫。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沙发,向它伸出手。小动物如果没有处于被追赶或是过度紧张的精神状态时,就能够分辨得出谁是对自己好的人。
“毛色好美啊——你是家猫吧?真漂亮。”
邦子用指尖轻抚三色猫的鼻子。猫咪闭起眼睛任由她抚摸。
“好可爱!你从哪里来?不会是校长养的猫吧?”
猫不能回答,她却忍不住和它说起话来。这是爱动物之人的特性。
“刑警先生怎么回事啊……”
三色猫倏地跳到地上,邦子随后坐下喃喃自语。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会客室暖洋洋的,从屋里可以望见在校园嬉戏的学生。
“快十二点五十了。”邦子看看表,那是一块米奇腕表。十二点五十分时预备响铃,下午一点钟的课就要开始了。
不过,没关系的,邦子想。反正是“公事”,占用上课时间也无妨。
“可是好困啊。”
邦子站起来,走向窗口,茫然地望着校园——啊,大泽君,他和阿雪手牵手走着。他明明有个叫千香的女朋友了。好——揭穿他!
现在高中生的话题全都是这种东西,如果添油加醋地说:“我看到了,他们在树后接吻。”
每个人听了都会眼睛发亮,说:“啊?真的?”
其实他们内心并不相信。但是,即使知道这是添油加醋的行为,也必须“调味”才行,因为如果不加点儿料就没滋味了(这还真是意味深长的表达法)。
在大人眼中,邦子这一代的孩子令人畏惧,但当事人却不觉得怎样,主要是他们的生活太无聊了,因此要演戏,为自己的生活增添几分戏剧性。
所以,邦子也是这样,或许她会跟别人说起某人吻了自己,但其实她还没有初吻经验,听的一方也知道这是假的,却仍会惊异地感叹:
“啊,好棒呀。”换句话说,明知那是游戏,大家却乐此不疲。
邦子站在窗旁。窗口恰好在门口的对面,邦子背对房门而站。
三色猫——当然是福尔摩斯——走到房间角落坐下。人说春眠不觉晓,然而对福尔摩斯来说,一年到头都是春眠的季节。但是相对地,它的睡眠很浅。
听见门把手静静旋转的声音,福尔摩斯睁开眼睛。房门是向内侧即福尔摩斯所在的方向打开的,福尔摩斯看不见开门人的手。
房门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打开。不是正常的开门方式。
“喵。”福尔摩斯尖叫。
“怎么了?”邦子回头。她看到房门开了,然后,也看到了立在那里的东西的脸。
福尔摩斯奔跑两步,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划过,扑向邦子的肩膀。邦子的身子歪向一边。
同时,银色的刀光在会客室中闪过。
“啊——”
尖刀直刺在邦子左臂上。假如她站直的话,这一刀肯定会刺中心脏。
福尔摩斯落到地上。门应声关上。
“啊……好疼……”
邦子感到一阵寒意窜过麻痹的左臂,鲜血从左手的指缝间往下滴落。
邦子在原地蹲下去。
“来人啊……”她喊不出声。她试图走向门口,但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只能瘫坐在沙发上。剧痛从左臂一直贯穿头顶,邦子发出惨叫。
福尔摩斯奔到门边。可是,门把手是圆的,它不可能跳上去拧开它。
福尔摩斯环视室内。斜对着窗口的地方有个挂衣架,在那根粗棒周围有一些钩子似的东西。
福尔摩斯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挂衣架和窗口,似乎决定必须做点儿什么才行。它开始助跑,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去。挂衣架上面有个小圆板,周围安着挂帽子的钩子。福尔摩斯的前肢搭住那块圆板,悬挂在那里。
福尔摩斯的重量使挂衣架摇摇欲坠。总算爬到圆板顶上的福尔摩斯瞄准窗口的位置,一骨碌转到对面方向。它用力蹬踢圆板,一跃而下。挂衣架往反方向倾斜,没有摇晃着恢复原位,而是直接倒了下去。
挂衣架的顶端击破窗户,响起玻璃打破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校园里好几个学生跑过来,从窗口窥望里面。
“不好!有人受伤了!”
“她流血了!”
邦子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鲜血染红了沙发扶手。
“混蛋!”片山摇头。
“血总算止住了。”保健室的女人说,“不过,必须带她去医院才行。”
“刚刚叫了救护车。”
片山俯视着那个脸色苍白、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的少女。
抢先出击——凶手以为荻野邦子知道了什么,大概想杀人灭口吧!
可是,这个时机不会是巧合。片山来到学校,表示想找她谈谈。校长去叫她。她来到会客室。然后,片山出去找Nuit,屋里没人在,所以她等着。这时凶手来了……
下手真够快。可是凶手怎么知道片山会来?从片山和校长谈话到邦子被刺伤,不过十分钟而已……
总之,那件事待会儿再说。现在要关心的是荻野邦子的伤势——
“你是刑警先生?”邦子睁开眼睛。
“是的。你不要紧吧?”
“嗯。那只三色猫呢?”
“它是我的猫。”
“啊,是这样呀!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说福尔摩斯?”
听了邦子的说明,片山点点头。“因为主人人好嘛,所以自然猫也是好猫……哎哟!”
“怎么了?”
福尔摩斯挠了一下片山的腿。
“啊,你在那儿呀。你叫福尔摩斯吗?真好玩。”
邦子微笑。
“你见到凶手的脸了吗?”
“啊?嗯……好像见到又好像没见到……”
“到底是见到还是没见到?”
“见是见到了,”邦子迟疑着说,“可那人戴着面罩呢。”
“面罩?”
“对。正确地说是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
“是‘歌剧院幽灵’。”
“你说什么?”
“有一部古老的恐怖电影叫《歌剧魅影》,就是里面的主人公‘歌剧院幽灵’,他是戴面罩的。”
“‘歌剧院幽灵’呀。”片山也听说过这个电影。
“在骷髅头上只有眼球嵌在那里。”
“嗯,有点儿印象。那么,凶手就是戴着那个面具吗?”
“嗯。所以看不见长相。”
“衣着?”
“那人穿着斗篷。多半是‘歌剧院幽灵’的,不然就是‘吸血鬼’的斗篷。”
片山糊涂了。这个学校是鬼屋吗?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些面具、斗篷之类的东西呢?”
“一定是从‘怪奇俱乐部’的房间拿来的。”
“‘怪奇俱乐部’?”
“那是由喜欢另类电影或恐怖电影的人组成的兴趣小组。在那个房间里,放着各种恐怖电影里主角的面具或衣服之类的。”
“‘怪奇俱乐部’呀,那个房间没上锁吗?”
“不知道,应该会上锁吧。我不是会员,所以不知道。我想桥本同学一定知道。”
隔了一会儿,片山追问:“你说谁?”
“桥本同学。高三的,他是俱乐部的委员长。”
桥本——就是桥本信代的兄长吧。不过,他今天应该没来学校,因为他妹妹失踪了。
桥本信代是被尖刀刺伤的,荻野邦子也是——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喂,刑警先生。”邦子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哦,对。我就是想问问你有关野田惠子的事。”
“谁?哦,遇害的那个呀——但是,你从哪儿听说我认识她的?”
片山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他尽力避免涉及相亲、结婚之类的话题。
“听说野田惠子的恋人是上志高中的学生。是真的吗?”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敢肯定,但大家都这样说。而且啊,那个人好像是‘怪奇俱乐部’的人。”
“能……能确定吗?”
“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怪奇俱乐部’有十几个会员,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个。”
“是谁告诉你的?”
“忘了。”
“忘了?不是你的朋友吗?”
“因为是在派对上谈起的嘛。好几个人叽叽喳喳地提起野田惠子的事,有人说‘我知道她的事哦’什么的,于是七嘴八舌地乱讲一通。当时就有人说:‘她是被男朋友杀害的吧?她男朋友是上志的学生。听说加入什么恐怖电影兴趣小组之类的。那种人多半会有点儿不正常。’就是这样说的。”
“嗯。当时参加派对的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大家都随意带朋友来,有几十个人呢。而且我喝醉了——啊,说漏嘴了!”邦子吐吐舌头。
“这可不太好哦。”片山苦笑,“‘怪奇俱乐部’委员长的妹妹也在其中吧?”
“你很了解嘛。她是高一的,长得很可爱。虽然我和她没怎么说过话——我说,刑警先生,刺伤我的不会就是杀野田惠子的凶手吧?”
“还不能断定。不过,对方打扮成那个样子,可能是和‘怪奇俱乐部’有关的人也说不定。你知道有谁想袭击你吗?”
“我可没有受欢迎到被人恨的地步啊。”邦子微笑。
看着明明差点儿被杀,却似乎因此而觉得有趣的邦子,片山多少感觉到代沟的存在。不过,不管是谁,突然遭遇这种险情,大概也不会立刻涌起真实感吧。
保健室的门打开,晴美探身进来。
“哥哥,救护车来了。”
“好慢啊。好,先让他们把担架弄到这边来——”
“这就来——你不要紧吧?”晴美来到床边。
“嗯。多亏这只猫咪,我才捡回一条命。”
“你们居然在如此荒谬的情形下相亲啊。”
片山捅捅晴美,嘘了一声。
“啊?”
邦子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她盯着片山的脸。“啊!儿岛阿姨说我的相亲对象是个刑警,原来是你呀!”
“嗯……哦……算是这么回事吧。”片山含糊地说,“不过,我今天是以刑警身份来的。”
“真没想到。”邦子说。
“什么没想到?”
“儿岛阿姨说,不要过分期待对方的外表,我以为很糟糕呢!不过,也不算太差嘛。”
邦子被救护车送走后,晴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片山气呼呼地说。
“对不起,因为……咦?福尔摩斯和Nuit呢?”
“又失踪了?”
两人来到走廊,恰好看见福尔摩斯走过来。
“啊,福尔摩斯,Nuit怎么啦?”晴美问。有个抱着Nuit的女生从后面走来。
“喂,你是刚才那个……”片山说。
“它跑到我们教室外面叫。”
“是吗?谢谢你。”
晴美接过Nuit。
“不能随便乱跑哦——不过,好奇怪啊。它好像很快就跟你亲近了。”
那女生微微一笑。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猫吧。嗯……你们是警察吗?”
“对呀。啊,我不是。他姑且算是个刑警。”
晴美的说明总是多加一句废话。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人心惶惶,说荻野同学受了重伤什么的。”
“嗯,被人用刀刺伤了。”
“好可怕。”
“她是你的朋友?”
“不。我是最近插班过来的,不太了解情况。我和她也不同班。是谁干的?”
“好像是‘歌剧院幽灵’。”
那女生有点儿生气地瞪了片山一眼。
“请不要捉弄人!”
片山连忙说明事情经过。
“那是我们俱乐部的人了?”
她很惊奇。
“你也加入了‘怪奇俱乐部’?”
“是的。”
“是吗?那么,可以带我去那个房间吗?我想看看里面。”
“好的。可是……现在在上课……”
“是吗?那就……啊,刚好校长来了,就说是公务吧。”
“刑警先生,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校长似乎非常震惊。片山说出情由,请校长写了一张因公务而不能上课的字条,交给那个女生。
“拿这个去向老师请假吧。”片山说。
“好。”
“你叫什么名字?”
“竹林明。”
“竹林君。拜托了。”
竹林明快步走开时,Nuit又想追上去。晴美连忙把它抱起。
“你怎么这样呀?”晴美说。
“大概是因为竹林君和野田惠子有些相像吧。”片山说。
竹林明受惊似的回过头来。
“刚才……你说什么?”
“啊?哦——野田惠子是这只黑猫以前的主人。它似乎……”
“是吗?”
竹林明已恢复平静。“没什么。”
她快步离开。晴美抚摸着Nuit的头说:“看到她吃惊的样子了吗?她一定是听说过野田惠子。”
对于愈来愈复杂的事件,片山开始心生厌烦。真凶会不会突然向警方自首啊?也许推理小说的读者读到这里会生气,可是对查案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逆转了。
“校长先生——”片山发出一声叹息,“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看起来凶手是不会马上自报家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