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时候?”片冈秀二郎握着话筒,大惊失色。田所久子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知道了,”秀二郎放下话筒,“该死,这下糟了。”他嘟嘟囔囔着走出电话亭。
“怎么了?”田所久子问。
“老爸把公三郎的葬礼推迟了,他已经起程来这里了。”
“什么?”
“而且,那个老不死的山波听到消息,也坐不住了,听说今晚就会赶到东京。”
“都怪你没有阻止你爸。”久子指责道。秀二郎闻言脸色一沉:“谁说的!我拼命阻止了,可是我爸根本听不进去!我还能怎么样?我又不能透过电话绑住他不让他来!”
“好啦好啦,别嚷嚷了。吵得我头疼!”
“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你就知道喝酒!”
“我不喝就坚持不住了。”
“好吧!”久子坐进驾驶席,“只能喝一杯哦!”
“好。”秀二郎高兴地坐到副驾驶席上。久子开的是一辆菲亚特,流线型设计,小巧时尚,久子很喜欢。
久子把车开到附近的宾馆。
“我们去宾馆的酒吧,这样你就不至于酩酊大醉了。”
“我不会喝那么多的!”秀二郎气鼓鼓地说。
到了酒吧,秀二郎先一口气干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又准备叫第二杯。而久子一边用吸管搅动着姜汁啤酒,一边沉思。
“第二杯总算喝出点儿名堂了。”秀二郎愉快地说。
“也许事情还不至于太糟糕……”久子喃喃自语。
“嗯?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当然是两家的老爷子一同来东京的事呀。”
“怎么又说起这个破事?不要管他!咱们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这儿过夜吧!”秀二郎伸手揽住久子的腰肢。
“放手!”久子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现在是关键时刻,你怎么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呢?”
“知道了,”秀二郎叹息连连,“那怎么办?”
“我正在想呀。结果,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都集中到东京来了。”
“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
“你父亲,还有山波家老爷子,以及最重要的义太郎和晴美也许就在东京。然后还有你……”
“仓持先生也来了。”
“他是谁?”
“镇上的医生。他是好人,我也多次承蒙他的关照。”
“等等,他是不是这次互刺杀人事件负责验尸的人?”
“嗯,大概是吧!”秀二郎点点头,“因为他是镇上唯一的医生。”
“他来东京干什么?”
“不知道。刚刚我打电话到公寓,泷川只告诉我仓持先生来了,其他的都没说。”
“那就有趣了,”久子的眼睛炯炯发亮,“如果在东京又发生什么事的话……”
“发生什么?”
“算了,没事,”久子慢慢喝光姜汁啤酒,“你也喝够了吧?”
“再喝一杯,好不好?”
“那你赶快喝。”久子耸耸肩。
“好。不过事情也真奇怪。”
“怎么了?”
“我不认为有人会杀公三郎和千造。”
久子望着他的脸:“你说什么?”
“咦,我没告诉过你吗?刚才我听泷川在电话里说的。”
秀二郎将刀柄上没有指纹的事讲了一遍,久子听得两眼发光。
“这么重要的事干吗不早说?”久子用手肘撞了一下秀二郎的侧腹部。正在喝威士忌的秀二郎呛得连连咳嗽。
“原来是凶杀案,越来越好玩了!”久子慢慢点头。
“有什么好玩的?”
“为了争夺财产发生的凶杀案,不是很像小说里的故事吗?”
“这又不是小说!”
“我知道。但是,现在故事的舞台转移到了东京……”
“你是想说还会再起波澜吗?”
“即使再起波澜也不稀奇呀,因为财产的继承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你指大哥他们?”
“你不也是继承人吗?”
“也对。不过,如果找到大哥,我能得到的那份财产就少得可怜了。”
“如果他死了呢?”
“什么意思?”秀二郎迷惑不解。
“如果你大哥已经死了,或者虽然找到了,但是突然意外死亡……”
“哪有那么巧的事?”
“即使没死,如果因为杀人而被捕的话也可以。”
“大哥杀人?杀什么人?”
“杀谁都可以。总之有杀人动机就行。”久子若无其事地说。
“别胡扯了!这根本不可能!我大哥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你不知道吗?认真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才是最可怕的。”久子说。
“哦,原来你哥哥是刑警呀,”仓持医生听了晴美的介绍,点点头说,“真是青年才俊啊!”
晴美一边倒红茶一边吐槽:“您太过奖了。我哥虽然人很善良,可惜性格太懦弱了,没被警局开除已经是奇迹了。”
福尔摩斯不住摩蹭晴美的腿,撒娇地叫着。
“好啦,我知道了。你也要喝新泡的茶对不对?”说着,晴美取出福尔摩斯专用的茶包,为它泡了红茶。仓持愉快地旁观,说:“城市的猫可真时髦啊!”
“这个家伙是特例。”晴美得意地说。茶水很烫,福尔摩斯不敢马上伸舌头去舔,只好端正地坐在杯子面前等待。
“这么说来,他们是把我们错当成那两位了?”
“是的。可以说纯属巧合。他们接到命令就匆匆来到东京,焦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那个晴美已经二十六岁了,而你比她年轻得多,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认错,只是有些人永远搞不懂女人的年纪。”
“被他们错认成大小姐是我的荣幸,”晴美微笑道,“不过,把我和哥哥看成私奔的夫妇,也太可笑了。”
“请你原谅他们的冒失。”
“没关系的。反正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仓持慢慢啜饮着红茶。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同时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医生!仓持医生!”
“是村内。发生什么事了?”仓持皱着眉头起身开门。
“怎么回事?”
“对不起,又来打扰!”
“怎么?你没有回秀二郎的公寓?”
“我在路上打电话回去,结果听说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听说千造少爷和公三郎少爷好像不是在决斗中互刺而死的。”
“这个我知道,电视新闻报道过了。”仓持说。
“是吗?”村内不由得泄了气,“那么,山波老爷和片冈先生也到这里来的事,您也知道了吗?”
“山波和片冈都来了?”仓持大吃一惊。
“这个您还不知道?太好了!”
“一点儿也不好。可是他们为何要来?儿子的葬礼还没办呢。”
“两位老爷听说找到了义太郎和大小姐,立刻就坐不住了。”
“找到了?”仓持瞪大眼睛,“你们通知他们说找到了?”
“好像是秀二郎少爷打电话告诉片冈先生的。”
“笨蛋!”仓持破口大骂,“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人?”这次轮到村内瞪大眼睛,“那么,这位不是大小姐?”
“很遗憾,我是真真正正的‘别人’。”晴美的表达方式虽然怪异,但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村内踉跄着后退几步,抱头呻吟:“怎么办?如果山波老爷知道了……”
“这是你自以为是、自作自受的结果!”仓持冷冷地说。
“可是,这位小姐的面貌确实……”村内盯着晴美的脸猛看。
“你死心吧。好了,赶快回公寓去!”
“哦……仓持先生,您在哪儿住宿啊?”
“我住帝国酒店。”
晴美一惊,不由得看向仓持。
村内无精打采地下楼梯时,下面又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上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见到村内就喊:
“啊,就是他!片山先生,就是他骗我说你和晴美是夫妇!”
“啊,石津先生来了!”晴美听到声音,急忙走出家门。她一出来就看到村内像跳弹床似的从楼梯中部腾空而起,然后咣当一声摔在走廊上。
“疼死我了……”村内惨叫。
“你这混蛋!”石津出现了,“你想挑拨我和晴美小姐的关系,到底用心何在?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头朝下扔下楼去!”
“石津先生!”晴美慌忙上前打圆场,“冷静点儿。这只是一场误会……”
“原来是这样呀。”听了仓持的解释,片山恍然大悟。
“石津先生也太容易轻信了吧!”晴美斜睨石津一眼,石津羞愧得低下头去。
“好了,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怎么了?”片山最后那个问题是针对福尔摩斯的。它一直在片山身边嗅来嗅去。
“哦,差点儿忘了,”片山从口袋里掏出栗原警视送的鱼干纸包,“这是给你的礼物。”
“你看!”晴美对石津说,“哥哥光想着为福尔摩斯买礼物,都想不到给我买。我们哪像是恩恩爱爱的私奔夫妇啊?”
“饶了我吧!”石津擦掉额头的冷汗。
“不过,那件案子的确奇怪,”片山把栗原的看法说出来,“那两个人互刺而死,刀柄上却没有指纹……”
“应该不会有人碰过尸体,”仓持说,“小畑千惠子把我叫去之前,古川巡警一直守在尸体旁边。古川去联络县警时,是我在看守尸体。”
“那么,指纹是在何时被人抹去的呢?”
“看来还是被人谋杀的,”晴美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戴了手套,这样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有个奇妙的地方。”仓持说。
“什么地方?”
“他们两个不偏不倚一刀刺中对方心脏。如果是互刺,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是谋杀的话,在没有发生格斗的情况下,一刀刺中对方心脏是很困难的啊!”
“嗯,有道理,”片山双手抱胸做沉思状,“喂,福尔摩斯,你有什么看法?”
“哥哥,福尔摩斯的心思都在鱼干上,叫它也听不见。”
“哼,名侦探也是吃货啊。”片山苦笑。
晴美看着仓持说:“不过,您说的故事真叫人感动。十七和十四岁的小情人携手私奔,而这十二年来,您一直在守护着他们。”
“对了,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也许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仓持欲言又止。
“只要我们能力所及,您但说无妨,”晴美说着看看哥哥,“是吧?”
“哦……是啊,反正石津的误会也解开了。”片山的话驴唇不对马嘴。
“其实,我想请你们兄妹暂时冒充他们两个。”
“什么?”石津大喊,“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那么紧张嘛!”晴美安慰他说。
“事情有了转机,我刚刚松了口气,怎么又……”
“你先把话听完。”
“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仓持说,“不过,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平静地过日子,不要卷入谋杀、争夺遗产之类的麻烦里。如果他们知道找错对象,两家人又会开始重新寻找。虽然我觉得不一定找得到,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如果找到他们,他们又会失去来之不易的幸福。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们很明白,”片山点点头,“可是,实际上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他们一查就会知道我和晴美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不,根本不用调查,他们的父亲来到东京看到我们,一眼就会识破真相的。”
“诚如所言,”仓持说,“所以,如果你们两位搬离这里,就没问题了。”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仓持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以为你们以兄妹相称住在这里,结果发觉行踪暴露,因此两个人又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和晴美都有工作啊!”
“是啊,虽然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说的也是……”仓持双手抱胸,沉思一阵。“尤其片山先生是刑警,职业特殊,确实很难蒙混过去……”他拍拍膝头,低头道歉,“实在抱歉,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哪里哪里。没能帮上忙,我们也很过意不去。”晴美遗憾地说。
“啊,这么晚了。”仓持看看表,吃惊地说。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分别向晴美和片山解释了一遍,不知不觉已近半夜。
“打搅太久了,对不起……”仓持站起来。
“没关系。一定找不到他们两位的,请放心。因为东京确实太大了。”
“我想也是,”仓持微微一笑,“那么,我告辞了。”
他正想出玄关时,楼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片山皱起眉头。
“会不会是村内?”
村内早就扶着腰逃之夭夭了。
“不会吧!他还没吃够苦头吗?”仓持说。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好像要把门砸破似的。
“是我!快开门!”
仓持闻声惊得双目圆睁。“是片冈的父亲!”
“就是那个义太郎的……”
仓持点点头,与此同时大门打开了,片山忘了锁门。
门口出现一个魁梧的红脸男人,他一见仓持就大喊:“医生,您先来啦?在秀二郎的公寓,泷川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我……”
“片冈先生,听我说……”仓持还没说完,片冈已经一把推开他,望着呆立的片山和晴美,大叫一声:“义太郎!”然后就穿着鞋子冲进房间,扑上前一把抱住发愣的片山,哽咽着说:“你还活着啊!我就知道你没死!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啊!”
“不,我不是。放开我……”片山挣扎着试图躲开,然而对方年纪虽大,却有一身蛮力,片山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
“喂,石津,你想想办法啊!”
听到片山的求救信号,石津马上站起来。就在那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就是这里!”一个跟片冈年龄相仿的干瘦男人冲进来。
“山波!你也来了?”仓持说了一句类似凯撒大帝被暗杀前说的话。山波根本充耳不闻,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嘴里念叨着:“晴美在哪儿?我的晴美呢?”突然,他看到晴美,大叫一声“晴美”,就朝着她扑过去。
“啊!”晴美想逃,然而屋子太小,实在无处可躲,结果一下子就被山波紧紧抱住了。
“晴美!你都这么大了……”
“啊,石津先生……救命啊!”
片山和晴美两人都发出求救讯号,石津困惑了。不过,他只犹豫了十分之一秒,就立刻做出决定。他无视求救的先后顺序,上前一把揪住山波的衣襟。
“老头儿,放开晴美小姐!”
人高马大的石津力道非凡,轻量级的山波被他一拉,直接从玄关摔出走廊。
“你没事吧,晴美小姐?”
“嗯,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石津,你不管我了吗?”片山还在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片冈的手臂。
“啊,我差点儿忘了。”
石津从后面捉住片冈的双臂,大喝:“放手!”
可惜片冈不像山波那么容易对付。虽然他跟山波一样,也滚落到玄关下面,不过他仍然紧紧抱着片山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