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已经起床了?”
见到片山愁眉苦脸,懒洋洋地走出来,晴美大吃一惊。
“嗯。”片山应了一声,穿着睡衣一屁股坐下,像狮子那样张开大嘴打着哈欠,然后又叹息着闭上嘴。吃完早餐的福尔摩斯受他的影响也打了个哈欠,随后开始认真地洗脸。晴美已经整装完毕,准备上班。
“今天是出差补假,不用起这么早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嗯。”
“想吃什么?”
“没事,待会儿我自己烤面包吃。”
“好吧。那我走了。”
“对了,晴美——”
“什么事?”
“我考虑过了……”片山的语调深沉严肃,与以往完全不同。
“考虑过什么?早上吃面包还是吃米饭?”
“对,早上要吃……”他差点儿被晴美误导,“喂!我在认真说话好不好!”片山火了。
晴美窃笑:“对不起。不过,哥哥,就算你认真讲话,看起来也像是在开玩笑。”
“不要取笑哥哥。”
“好吧,我洗耳恭听,到底是什么事啊?”
“嗯,就是……昨晚的事。”
“石津先生的事?你原谅他吧!”
“其实,他也不是坏人。”
“是啊,他是彻头彻尾的老好人!”
这似乎也不像一句夸奖。
“如果……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片山试探地望着晴美。
“发生了什么呀?”
“就是……石津和你……发生了那种关系的话……”
晴美皱起眉头,想了想:“那种关系?”
“对、对啊。”
“讨厌!不是告诉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真的?”
“你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吗?”
“女人基本上都不能相信。”
“因为你总是被女朋友甩掉的那个。”
“什么?才不是‘总是’呢——是‘每次’。算了,别管我的事。我是在谈你和石津的事!”
“我不是说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嘛!”
“没有最好……”片山依然半信半疑。
“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你会怎么样?”晴美略带好奇地问。
“那……那也没办法……”
“然后呢?”
“然后我就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和你结婚。”
晴美扑哧一笑:“你就和爸爸以前一样死脑筋。不过,请放心,我和他真的没什么,而且我目前也不想结婚。”
“是吗?那就好。报纸呢?”
片山觉得有些放心,可又有些扫兴。他打开报纸,先翻到社会新闻版,这是刑警的习惯。
“哎呀,天下竟有这种傻瓜。”
“啊?”
“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决斗,用刀互刺对方,两人当场死亡。”
“啊,那不是很浪漫吗?”晴美听了居然很高兴,“发生在东京吗?”
“不。发生在乡下。”
“我想也是。大城市的男人都很冷酷无情的。”
“如果是石津,肯定会为你而决斗的。”
“说的也是。昨天晚上……”晴美把昨晚的遭遇讲了一遍。
“哦,有这回事?不过,警察和小流氓打架的事被人知道就惨了。”
“他是为了救我才打架的!”
“也对——好吧,待会儿我打电话向他道谢好了。”
“这才对。现在他肯定像淋湿的狮子狗一样垂头丧气,”晴美说着站起来,“我走了。”
“嗯,”片山继续盯着报纸,“咦,这是什么?”他突然双目圆睁。
“怎么了?”
“是寻人启事。”
“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义太郎、晴美,父亲病危,速联系!’”
“啊?!”晴美也凑过来看报纸,“哈哈,真有趣!世上竟然还有其他人也叫义太郎!”
“还有晴美。如果是巧合,那就太好玩了!”
“就是嘛。啊,不能跟你胡扯了,我要迟到了!我走了啊!”
晴美拿起皮包,急匆匆地冲出门外。
片山慢条斯理地叠好棉被,洗脸,换衣服,然后吃了吐司配速溶咖啡的欧式早餐。
片山也是悲催的劳碌命,放假在家反而闲得难受,无所事事地待了一会儿,一看表已经九点半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上班吧,”他嘟囔了一句,“对了,还要给石津打个电话。刑警大多在外活动,只有早上才会留在警局里。”
他打电话到目黑警署,找来石津,很快就听到他的声音。“你好,我是石津。”
“啊——我是片山,”片山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搅你工作。”
“不,不,哪里……”石津含糊地说。
“昨晚真抱歉。一场误会,请别放在心上。还有,听说你为了救晴美而被别人打伤了?我要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石津的语气很怪异,好像对陌生人说话一样。片山稍微压低声音,问道:“喂,怎么了?上司在你旁边?”
“不,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你有点儿反常嘛。”
对方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传来石津严肃的声音。
“是我不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做了傻事。请原谅我。”
“啊?”
“我从此绝不会再纠缠晴美小姐了。”
“喂,等一等。你在说什么?”
“请你好好照顾晴美小姐。祝你们幸福!”
片山不由得回头望望电视机。他以为自己听到了电视剧的台词,难道是电视信号跟电话信号混在一起了?(怎么可能?)
“喂,石津……”
“再见。”
对方挂断了电话。片山愣愣地握着话筒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放下话筒,转过头问福尔摩斯:
“喂,我是在做梦吗?”
“混蛋!居然发生这种事!”
片冈秀二郎抱着头坐在床上。他刚刚看过《晨报》。
“你的弟弟被人杀了?”
田所久子看着报纸说,她身上只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运动衫。
“是啊,跟山波家的儿子互刺而死!”
“真惨!”
秀二郎苦笑一声:“我弟弟被杀,我才无所谓呢。老爸很疼他,他最懂得讨我爸的欢心。”
“你讨厌你弟弟?”
“那还用说,”秀二郎坦言,“在我爸心目中,我哥排第一,公三郎第二,我排最后。”
“好可怜。看来你是多余的。”
“是啊,所以我才来东京的。”
“你要回老家吧?”
“是的,因为会举行弟弟的葬礼,非回去不可。家里肯定给我的公寓打过无数次电话催我回家了。”
秀二郎在久子的房间里。久子虽然还是学生,但是她的房间位于别宅,另有玄关通向门外,所以即使带异性朋友回来也不必担心父母发现。不过,其实就算被父母发现,久子也不在乎。“爸爸妈妈在外面都有一大堆情人,我当然也可以出去找乐子。”
“喝咖啡吗?”
“喝。”
“你自己泡。”
秀二郎只好苦笑着走下床。久子盯着报纸说:
“寻人广告也登出来了。”
“是吗?”
“他们知道发生命案,也许真的会现身。你还是早点儿回公寓比较好。”
“知道了。”
秀二郎进卫生间洗完脸出来,打开咖啡机的开关。
“如果你哥哥不现身,你家的土地和财产就全部归你了吧。”
“没错!”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希望一切顺利。”
“你又讲错了。”
“啊?”
“不要说‘希望一切顺利’!要说‘努力使一切顺利’才对。”
“不要乱讲。”
“不要担心,有我在呢。”
久子走过来,在秀二郎肩膀上一拍。
“总之,喝完这杯咖啡,就快回公寓去吧!”
“不要赶我走嘛!”秀二郎的手伸向久子的运动衫底下。久子按住他的手,强硬地说: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看,咖啡煮好了。”
“好吧。”秀二郎叹了口气,迅速喝掉咖啡。然后站起来说:“我走了。”
“有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好。”
走过狭窄的玄关,打开门就直接来到外面。后面传来久子的声音:“喂,记得不能喝酒哦!”
被久子看穿了心里的小算盘,秀二郎吓了一跳。
“知道了!谁会大清早喝酒啊!”
他边走边抱怨:“真该死,这女人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早晨喝咖啡?开玩笑吧!不喝威士忌怎么开始新的一天?回到公寓先喝一大杯再说!
秀二郎打了一个大哈欠。
“喂喂!石津先生吗?”晴美对着话筒喊,“喂?我是晴美啊。是石津先生吗?”
晴美吃过午饭后,看看还有时间,想着干脆给石津打个电话吧,于是她拨通了目黑警署的电话,没有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了石津。
“喂?石津先生,能听到吗?”
“能。”
“啊,你终于回答我了。怎么了?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吗?对不起啊,是我哥误会了……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片山先生刚才打过电话了。”
“哦,这样啊。那请你原谅他,好不好?”
“不……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啊。”
“啊?”
“我是大傻瓜。”
“啊?”
“我非常理解你们的苦衷。以前我不知内情,一直纠缠晴美小姐,让你感到痛苦,一想到这个我就……”
晴美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自己拨错电话号码了?
“石津先生,请你冷静些……”
“我不会再见晴美小姐了。衷心祝愿你和片山先生永远幸福!”
石津挂断了电话。“谢……谢谢。”晴美嘟囔着放下话筒,她简直吓傻了。
昨晚被人打了一顿,石津先生脑子出问题了?还是因为太过迷恋自己而濒临疯狂?
晴美来到常去的咖啡厅,坐在座位上想:“看来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罪过啊。”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叫她。
“晴美!”
抬头一看,只见片山快步朝她走过来。
“哥,你怎么来了?到这边有事?”
“不,我从附近经过,估计这时候你会在这里。”
“哦,那咱们喝杯咖啡吧。”
“我要橙汁。”
点完单后,兄妹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开口说:
“我给石津打了电话……”
“我给石津先生打了电话……”
两人又同时收口。片山缓缓点点头:“他果然有点儿古怪,对吧?”
“何止是古怪,简直是神经错乱。”
“没错,他对我讲了一堆胡话……”
“他是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吧。”
“怎么想都不正常。”
“是啊,好像快疯了似的。”
“他叫我好好待你,祝我们幸福!”
“啊,他果然也对你说了。他对我也说了奇怪的话,说祝我和片山先生永远幸福!”
“永远幸福?我和你只会永远受苦吧。”
“别瞎说!”晴美生气了。
“好了,我收回还不行吗?”片山赶忙补救,“不过,永远幸福这种话一般不会对兄妹说吧。”
“当然啦。那是对夫妇的祝福。”
“那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片山疑惑不解。
“哥哥,你去问问他。”
“喂,我很忙,可没那个闲工夫。”
“你倒是有工夫在这里喝咖啡。”
“是橙汁。”
“都一样。”
片山叹息不已:“麻烦死了。好吧,下班回家的时候,如果碰巧遇见他,我会跟他谈谈的。”
“小心点儿。”
“小心什么?”
“他也许会发狂!”
“不会吧!”
看来在晴美心里,石津已经和疯子没两样了。
“我要赶时间,先走了。”片山迅速喝掉橙汁站起来。
“回家晚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晴美叮嘱道。
“知道了。”
片山离开后,晴美慢慢喝着咖啡,低声抱怨:“哼,哥哥居然不买单就溜了。”她不经意地环视四周,无意中对上一道望向自己的视线。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是衣服既不合身,又很土气。他一与晴美四目相对,就慌忙移开了视线。他的举止让晴美很在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偷看晴美。晴美盯着他,他立刻转头去看相反的方向,看来他是有意识地在看自己。
“会是谁呢?”
晴美努力回忆,却对那张面孔毫无印象,而且她也不记得曾被别人监视过。如果是侦探事务所的人,行动应该更加隐蔽,更有技巧吧。估计这位大叔是下岗再就业,刚到侦探事务所工作的。
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个钟头,晴美无奈地站起身,结了账,把收据仔细地收进零钱包里,准备过后向片山讨回喝橙汁的钱。
晴美服务的“新城市文教中心”,位于五十层摩天大楼的四十八层。她在踏进大厦之前猛然回头,果然见到那名瘦高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见晴美回头,他慌忙移开视线,故意快走几步离开了。没错,自己被跟踪了。
“怎么回事?”
晴美喃喃自语,她耸耸肩,通过旋转门走进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