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仓宗和的手慢慢画了一个圆。
准确地说,是他手里拿的指挥棒画了一个圆,音乐渐弱,最终归于平静。
几秒钟后,掌声雷动。刹那间,“是否应该鼓掌”的犹疑烟消云散,波涛般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太精彩了!”有人大声叫好。
石津的身体猛然向前一倾,惊醒过来。
“嗯?……啊,晴美小姐,音乐会结束了吗?”
“是啊。”晴美仍在不停地鼓掌。
石津也急忙开始鼓掌:“真是太精彩了!”
晴美忍俊不禁。带石津来欣赏古典音乐是一个错误,而石津本身并没有错,他没有打鼾已经值得表扬了。和往常一样,本次音乐会上演奏的都是世界名曲,比如门德尔松、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如果这都能让石津睡着,那么,任何乐曲对他而言都是催眠曲吧。
朝仓第三次出来谢幕,他步伐轻快,神采奕奕,丝毫不见老态。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晴美。他看到朝仓又拿起指挥棒站在台上。
“是谢幕曲。你放心,很短,你还来不及睡着就结束了。”晴美说。
谢幕曲是门德尔松的诙谐曲《仲夏夜之梦》。
“精彩!”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观众开始陆续离席。
“我们也走吧。”晴美手里拿着一张唱片。
“那也是古典音乐吗?”
“是啊!是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克纳。”
“布鲁什么?……这位也是作曲家吗?”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挠着头说:“我只知道贝多芬的《天鹅湖》。”
走廊里挤满了人,晴美在人群中往前挤。
“晴美小姐,出口在另外一边。”
“我知道,我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先生。”
“啊?”石津眨眨眼,“找他干什么?”
“是关于另一份乐谱的事。”
“什么?”
“没什么,”晴美微笑着说,“石津先生,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
“好,我在门口等你。”
晴美顺着通道往里面走,人已经越来越少。在“闲人免进”的告示牌附近,有四五位女粉丝手拿着唱片站在那里。
“借过一下。”晴美走进去,对告示牌视若无睹。她在乱糟糟的道具和桌子之间穿行,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西装、表情阴沉的男人,一看到晴美就粗鲁地问:“你干什么?”
“我要见朝仓先生。”
“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男人皱着眉头说,“朝仓先生只有兴致特别好的时候才会给粉丝签名。”
“说不定他现在兴致就特别好。”晴美反驳道。
“反正这里不能随便进来……”
“怎么回事?”
后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朝仓身披外套,站在那里。晴美觉得他比在舞台上时显得更加高大魁梧。西装男解释道:“啊,她是您的粉丝。”
“我想请您在唱片上签名。”晴美微笑。
“好啊!”朝仓露出极富魅力的笑容,然后对西装男说,“须田君,把乐队成员带到车上去吧。”
“是……”须田疑惑地看了看朝仓和晴美才走进去。
“你带笔了吗?”朝仓问。
“带了。”晴美从包里拿出签字笔,并把唱片递给朝仓,说:“请您在这上面签名。”
朝仓熟练地在唱片封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话说,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晴美一惊。那天在面包车旁,她给哥哥送手帕时,朝仓曾见过她。可是,仅仅见过一面,而且她的穿着也和那天不同,朝仓不可能认出她。
“因为我常来听您的音乐会……”晴美含糊其词。
“这样啊,果然我对美女都是过目不忘。”
“您说笑了。”
“你是一个人吗?”
“是。”
“一起去吃个简单的夜宵,怎么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到这栋建筑的后面等我,我去开车。”朝仓说完,大步向里面走去。
晴美知道朝仓喜欢拈花惹草,事实上晴美就是算好这一点来的——这件案子如果只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那多没意思。
晴美的侦探瘾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晴美走到剧院外,石津正在门口等她。
“事情办得怎么样?”
“嗯,很顺利。石津先生,对不起,你自己先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
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还会有什么急事?但石津对晴美向来深信不疑。
“是吗?那我等着你。”
“不用,我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可是,如果不把你送回家,我会被片山先生打死的。”
晴美费尽口舌终于把石津打发走了,然后她急忙绕到建筑物后面。
管弦乐团的成员已经乘车离开,晴美正在左顾右盼,一部进口轿车朝她开过来。
“让你久等了。”朝仓从车窗探出头。
“哪里。”
“快上车吧。”
打开车门,晴美坐在朝仓旁边。
“好漂亮的车啊!”
“车是我唯一的嗜好。”
汽车平稳地起动。
石津晃晃悠悠地朝车站走去,哈欠连天地自言自语:“我不懂音乐,会被她嫌弃吧……”这时,一辆高级的进口轿车从石津旁边经过。
“比我的车好多了。”
石津有一辆国产跑车,对汽车多少有些兴趣。当那辆轿车转弯时,他看到了副驾驶席上的女性,不禁瞪圆眼睛。
“晴美小姐!”
石津毫不迟疑地跳上一辆计程车,拿出证件,命令司机:“跟踪前面那辆进口车!”这大概是刑警的本能爆发。
“好嘞。那辆车上有凶犯吗?”
“啊?哦哦……算是吧。”
石津连车主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你有义务保护晴美小姐”,石津这样告诉自己。
在豪宅林立的高级小区的一角,有一家外观像是普通住宅的餐厅。晴美和朝仓在这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夜宵。
“饭菜味道怎么样?”餐后咖啡送上来的时候,朝仓问晴美。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微笑道,“刑警先生喜欢吃什么东西呢?”
晴美目瞪口呆:“原来您知道我是谁!”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我对美女过目不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
“没关系,”朝仓摇摇头,“我不会因此生气,对美女应该给予更多的包容。”
“请您见谅。”
“那么,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还是说,你真的只是来听音乐会?”
晴美犹豫不决。要不要直接说出乐谱的事呢?不过,朝仓绝不会因为这种出其不意的质问而露出马脚。他一定会说“哦,原来是这件事呀”,然后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所以,现在应该先巧妙地接近他。
“其实,我……”晴美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餐厅经理低喊:“这位客人,请等一下。”
晴美抬头,只见一个女人甩开店员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进店里。她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她横眉竖眼地朝大厅张望了一番,看到朝仓,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朝仓先生,你在这种地方……”
“哦,是辻女士,”朝仓依然冷静,“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一点儿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是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心里明白。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希望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想起最近听到过“辻”这个姓氏,入围决赛的七个选手之中就有一个姓辻的女孩,而今天正好是他们“被关起来”的第三天。
“辻女士,你好像有什么误会,我不记得我们有过任何约定。”
“这……”那个女人脸色苍白,“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不要说了!”朝仓厉声打断她。对方被朝仓的气势震慑住,只好闭上嘴巴。朝仓接着说:“你我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在当时就结束了。我可不是为了事后补偿才接纳你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微妙。这时候晴美应该知趣告辞才对,可是为了查案,晴美认为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朝仓先生……我把一切希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以你的力量,一定可以……”
“请冷静一点儿,”朝仓站起来拉住那个女人的手臂,“你这样会扰乱餐厅秩序。”接着,他转身对晴美说:“我马上回来。”说完,朝仓把那个女人带走了。晴美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可惜她不能这样做。十五分钟后,朝仓才回来。
“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那位女士是您的恋人吗?”晴美开玩笑似的说。
“很多时候都是对方一厢情愿,”朝仓笑着说,“很晚了。”
“是,我也该回去了。”
“好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晴美有些失望,她本以为朝仓会邀请自己去他家。
“那可不行。”
“您开车吗?”
“不,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我帮你另外叫一辆车,你坐那辆车先走吧。我醒醒酒再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晴美想,朝仓待会儿大概还要和刚才那个女人见面。
“明天我在家,你要不要来玩?”
“可以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住址。我家就在这附近,很好找。”
“我一定会去府上拜访。”
“虽然我家正在整修,乱七八糟,但是招待你的地方还是有的。”
“那么,明天见。”
“我等你。”朝仓微笑道。
晴美在店外等待朝仓叫的计程车时,突然感觉有人拍她的肩膀。
“哇!”晴美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石津。“吓死我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跟踪你到这里来的。”石津挠挠头。
计程车上多坐一个人也无所谓,于是晴美和石津一起上了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还以为你们要去酒店……”
“真是的,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晴美笑着说。
“但是,那个男人是色鬼吧?”
“大概……差不多吧。”
“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凶巴巴地进去了?”石津问。
“是啊,你看到了?”
“后来那个朝仓跟她一起出来了,那个女人的车就停在路边。”
“后来呢?”
“那个女人上车离开之前,两个人热烈地亲嘴了。”
亲嘴?石津用词好土气。
“我看得都冒汗了。”
“辛苦你了。”晴美乐不可支地说。
看来朝仓接下来果然是和那个姓辻的女人见面。如果她就是决赛选手辻小姐的母亲——从两人的对话推断,这个可能性很大——那么,和她纠缠不清对朝仓很不利。无论如何,在别人眼里,这段关系都显得很可疑。
除了樱井充子落水事件,到第三天为止,基本上平安无事。但是,直觉告诉晴美,迟早要出事。
“晴美小姐。”
“什么事?”
“我饿了……能不能在餐厅附近让我下车呀?”石津认真地提出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