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天,晴美终于困了。
她坐在地上打盹,突然一下子惊醒,感觉自己背靠着土坑壁,手触到小石子……
“原来……还在坑里啊。”
晴美猛地晃了晃脑袋。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睡着,她开始佩服起自己来,边想边苦笑着,然后便注意到眼前躺着的绢子。
“绢子?”晴美又试着唤了几声。绢子仍处于昏睡状态,晴美摸了摸她手脚的脉搏,觉得很微弱。
“这可麻烦了……”晴美喃喃着,终于注意到坑里已经明亮了些,“天亮了。”
抬头望去,只看见坑口微白的天空和突出的树枝——这坑大概有三米深的样子,根本爬不上去。
看天色应该刚过五点,这个时候会有人经过这里吗?
“有人吗?”晴美双手拢成喇叭,用尽最大力气喊道,“救命啊!有人吗?”
回答她的仍旧只有静寂。
“啊,你可来了!”片山从医院门口飞奔过来。
“来晚了,对不住!”带着警犬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跟片山同期的金井警官。这人天生喜欢动物,所以被调去训练警犬。
“原来是你啊,让我好一顿等。”
“刚从其他现场回来。听说失踪的是个病人?”
“还有我妹妹。”
“你妹妹?难怪担心了。好,麻烦你带个路,我们这就去那个病人的房间!”
由医生带路,一行人疾步前往上野绢子的病房。让警犬仔细闻了她的床单和毛巾之后,金井警官轻轻拍了拍警犬的脖子说:“拜托你了!”
“应该是从这个窗户跑出去的,能从窗下开始搜寻吗?”
“没问题,先下去吧。”
来到窗户正下方,警犬剧烈地喘着气,使劲拉动金井手中的绳子跑了出去。
“好,已经闻到了!”
片山跟在警犬身后。他真想跑到前面,然而得跟着警犬的指示走,盲目地冲在前边没什么用。
“干得好!好好干!”金井大声夸着,抬头看了眼天,“糟了!下雨了!”
晴美突然觉得脸上滴落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抬头一看,天空居然下起雨来。
“别下啊!”
晴美脸色发白。雨万一下得太大……土质这么松软,可能会坍塌!就算不塌,万一水在洞底积起来……
晴美站起来,扯着嗓子呼喊:“有人吗?救命啊!救命——”
可雨势越发大起来。
“不行!”金井摇摇头,“雨这样下,气味会被冲掉的。”
“该死!”片山气结地咂着嘴,“没办法,先回医院吧。”
片山没料到这雨居然威胁到晴美的性命。
一行人回到医院,看到警车停着,栗原警视正从车里出来。
“怎么样?”
“因为下雨,气味都……”
“这样啊……还没查出你妹妹的下落?”
“还没搞清楚。如果是去了朋友家,事后一定狠揍她一顿。”
“让他们把这附近好好搜搜。”栗原警视说,“话虽这么说,毕竟范围太大,可能没什么用……”
“就算没用,还是请搜查一下吧……”
“嗯,我去跟日野警局说。”
“麻烦您了。”
“案子进展如何?”
片山把昨晚的案情说了一遍。
“就是说,那份名单上的十个人里,已经死了两个,还剩下八个……把那八个家伙集中起来问话吧。”
“好。根本还在公馆那边?”
“是的。”
“你先去布置,我拿到搜索许可就过去。”
“明白。”
片山坐上警车,朝猫公馆的方向驶去。他抬手看看表——早上六点。等到九点,打个电话去晴美公司问问吧,如果她已经去上班就好了……
片山不安地向车窗外面望去,载着上班族的公交车已经在烟雨中驶来。
“这些人出门还真早。”片山喃喃着。开车的警官接道:“因为这里离市区太远啊。”
“这场雨还不停。”
片山说着,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对了,福尔摩斯去哪儿了?来医院的时候没看见它……
“我这就帮你把外套烤干。”立子接过片山的外套,“还没找到晴美吗?”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会平安无事的。”
“多谢。”片山微微一笑。
根本从客厅里探出头来:“喂,片山,你没事吧?”
“嗯。”
“咱们去名单上那些人家问话吧。”
“知道了。”
“哎呀……”立子不乐意地说,“外套还湿着,喝杯热茶再走吧。”
“回来再喝。”片山穿上湿外套,“请借我把伞。”
“好。”
片山和根本拿着伞走进雨幕。
立子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毫无停雨迹象的灰色天空。
“离这儿最近的是大江家。”根本看着手册说。
“逐个询问吗?”
“我开始想他们可能串好词了,后来又想,这些家伙以前都没犯过什么事儿,逐个询问反倒容易招供。”
“不过这大清早的……”
“就是要在他们刚起床的时候去突袭。”根本嘿嘿笑起来,“趁他们脑子还迟钝着,连珠炮似的发问,才能让他们露出马脚。啊,好像就是这家。”
走到写有“大江”门牌的住宅门口,刚按下门铃,只听喵的一声,片山一低头,看到了福尔摩斯,吓了一跳。
“喂,福尔摩斯!你怎么淋成这样,别感冒了!”
片山蹲下来,福尔摩斯却疾步跑了出去,随后又好像在说“快跟我来”似的回过头来。
“好像有情况,根本警官。”
“跟着猫侦探走吧!”
福尔摩斯跑过一家又一家,不顾脚下泥水飞溅,片山和根本也踏着积水跟在它身后小跑。
福尔摩斯在一座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看着门牌,根本点头道,“是泉家。这个也是名单上的人。”
“根本警官,福尔摩斯它……”只见福尔摩斯转到这家房子的侧面,片山和根本赶紧跟上去,在它背后停下来。
“有说话声……”
“嘘!”根本提醒他,“我倒想看看里边在搞什么名堂!”
两人躲在小天窗下。窗户打开了一点,从窗缝中传出说话声,好像不止一两个人。虽然被雨声干扰,听得很费劲,不过只要集中精力,还是能听到。
“结果还不是在兜圈子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说道。
“只有两个办法,对吧?”一个急躁的声音说,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子,“继续隐瞒还是说实话,总得选一个吧。”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又是一个声音,“问题是,说实话或者说谎,总要权衡一下利弊啊。”
“随便好了,我可管不着。”
“谁都不想管,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会被抓起来吗?”
“八成。”
“咱们干了什么要被抓起来啊?不就是杀了几只猫吗?”
“倒也是。”
“话虽如此,可咱们大概也成了杀人凶手的帮凶。”
“杀石泽老夫人的又不是咱们!”
“没错,可咱们明知凶手是谁,却不去告发,这不是共犯吗?”
“真的?”
“这……”
“就是啊,而且……咱们当时也在现场。”
“那就只能瞒着。”
“是啊,要是被判杀人罪,那还得了?”
“被抓起来判杀人罪,和隐瞒真相等着被杀,相比起来,哪一个更好些?”
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片山和根本警官对视了一眼,根本点点头,高兴地朝片山挤挤眼。这就好办了,就听他们自己都说出来好了。
“所以说要权衡两者的利弊……”
“你还是闭嘴吧!”
“你说什么!”
“好了,大家都冷静,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可不是嘛,堀口就被人明目张胆地干掉了!”
“是被猫咬死的!”
“该怎么说呢……总之是被杀死的。这回,户田又……”
“不是事故吗?”
“你没听他老婆说?他是因为追猫才死的。”
“感觉还是被杀啊。”
“可能到此为止了吧。”
“要是不到此为止呢?下一个该轮到谁?”
“别说了,不是什么好兆头。”
“总之,大家来决定到底该怎么办吧。”
“我不愿意杀人,可也不想被杀……”
“把剩下的猫都杀了,怎样?”
“那样的话,诅咒只会越来越重吧。”
“那到底该怎么办?”
“还是去告发吧。”
“大家统一口径说是杀了猫,可绝没杀人,就行了。”
“警察可不会那么没脑子!”
“对了!我突然想到……”
“什么?”
“让警察赶紧把杀死堀口和户田的凶手抓住,我们就能安心了吧?”
“要是抓不住呢?”
“所以咱们要协助警察……”
“为什么要协助警察办案?那样反而会暴露出咱们和石泽老夫人被杀有关,一旦被怀疑就惨了。”
“那……”
“只是可能性的问题。”
“怎么说?”
“去自首的话,绝对会被当成杀人的共犯;继续瞒着的话,只是可能被杀而已,不是百分之百被杀。”
“唔……”
“可一旦被杀,就全完了。被问杀人罪却不一定被判杀人罪,而且去自首也问心无愧。”
“到底哪条路更好?”
“选哪条路?”
“这不还是没决定嘛!”
“马上决定可能还是有点困难。”
“老这么拖拖拉拉的,说不好下一个牺牲品又要出现了。”
“要不今晚再来决定……”
“再好好权衡一下……”
根本在片山耳边小声道:“我过去,你盯着里边!”
片山点点头。
片山从阴影里紧盯着打开的房门,数了一下,正好是八个人——就是名单上那些人,肯定是听到户田的死讯聚集过来的。
“大家就先回去吧。”
这些人正要起身,只听外边一声呵斥:“警察!开门!”
是根本。
“坏了!”
“快跑!”
他们正要从后院逃跑,不知藏在哪里的福尔摩斯突然跳出来大叫一声:“喵呜!”那些人吓得简直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样,扑通一下软软地瘫坐在地上。片山见状,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想逃跑?没门!”
根本警官威猛地飞跑过来。那些人一看无路可逃,一副认命的样子,面面相觑。
“照你们这么说,杀死石泽常代的是——”
“堀口老爷子。”这家的主人,这群人中最年长的泉回答。
“反正死无对证,给他加多少罪名也没关系,是吗?”
“没……没有的事!是真的!你们说是吧?”泉看向其他七人,大家沉默着点点头。
“权当是这样吧。”根本警官说,“那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唉……我们几个算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一方面身负村里人的期待,另一方面又实在说服不了那个老太婆——不,是石泽老夫人。然后我们讨论下来,决定强行让她同意我们的提案……”
“你们不觉得太过分吗?”
“当然有点过分,可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那么一辈子都要过穷日子——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觉得什么事都可以干……”
“包括杀人?”
“不是!我们没想到那一步啊,真的!那天房地产公司的人开宣讲会,大家都去听,村里几乎没人。我们几个当然也去了,不过因为知道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决定趁那时候去猫公馆门前集合,这样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反正石泽老夫人是孤单单一个人,时机正好……”
“然后呢?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威胁石泽老夫人?”
“堀口老爷子带了木天蓼粉去,打算先把猫都醉倒……”
“怎么弄?”
“简单地说,就是威胁。告诉她,不答应的话,这些猫就都会没命……”
“你们真狠啊。”片山愤愤地说。
“不是,我们本来也没想真杀,以为这样说老夫人肯定会回心转意……”
“即便如此……”片山生气地说。
“好了好了,让他们说完。”根本警官按住片山。
“到了午休的时候,我们分头去猫公馆门前碰头,因为大家一起行动太显眼——结果带头的堀口老爷子没有出现。”
“然后呢?”
“我们不能一直等他,在门口喊了几声,没人答应,进去一看,”泉的身体颤抖着,“堀口老爷子手里握着刀站着,旁边是石泽老夫人的尸体。死了两只猫,还有九只因为吃了木天蓼粉,醉得东倒西歪,其他的好像跑掉了。”
“堀口怎么说?”
“他说因为去早了,想试试木天蓼的效果,谁知道刚给猫喂下,就被石泽老夫人撞见。两个人理论起来,他脑袋一热,就用刀……”
“堀口是那种轻易发怒的人吗?”
“不是,这一点很奇怪,老爷子本来脾气很好……”
“然后呢?”
“大家就在一起商量,决定不能让堀口一个人承担罪名,于是起誓绝不向外人透露半点消息。然后……正好还有九只猫,为了保证不背叛,就一人一只……”
“这算什么!”
泉一脸尴尬:“情况所迫,只能那样干了。毕竟老太婆的尸体就在眼前,大家没法冷静。”
“然后呢?”
“然后就散了。”
“也就是说,上野到公馆去是那以后的事,对吧?”
“我们没见到……”
“等会儿,”片山插嘴道,“你们进公馆的时候,石泽常代已经被杀了,是吗?”
“是的。”
“也就是说,你们没见到堀口杀石泽常代,对吧?”
“算是吧,不过堀口自己说是他做的……”
“那么,上野为什么自杀?”根本问。
“我们也不知道啊。”
“好了,继续说下去。”
“就这些了,后来我们就开始害怕猫叫。”
“真是自作自受啊。”片山说。
“其他的杀人案呢?石泽常夫的死又怎么解释?”
“不,不是我们干的!”泉的脸都白了,“我们只杀了猫,真的!”
“你们全都跟我回警局去做笔录!”根本瞪着他们说。八个人顿时垂头丧气。
“还有!”片山说,“上野家的女儿失踪了,你们有线索吗?”
八个人看看彼此,一脸迷惑。片山见状,不再问他们,目光转向外面。
雨正哗哗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