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美虽然不是马拉松选手,可耐力很强,论运动细胞,在同龄人中绝不算差。即便如此,要想不跟丢上野绢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值半夜,在漆黑的树林和草丛间的小路上跟踪,更是难上加难。而绢子行进步伐之迅捷实在令人目瞪口呆,晴美跟踪得非常辛苦。
绢子的身手如此敏捷,只能用“令人意外”来形容。她利落的样子和平时谨慎的形象实在相差太大。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晴美喃喃道,脚下毫不松懈,紧追不舍。
绢子到底要去哪儿,晴美对此没有一点头绪。总之她们现在远离卫星城,身处一片还未开发的杂树林,小路蜿蜒曲折,弄不清究竟在朝哪个方向走。虽然她不像哥哥那样没有方向感,可还是被绕晕了。
晴美只能凭借树枝间透进来的月光,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面,一心跟在绢子后边快步走。突然,绢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晴美急忙在树丛间的小路上紧走了几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晴美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可连最轻微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绢子到底去哪儿了?晴美环视着周围。
好不容易追到了这儿……尽管心有不甘,晴美也只能放弃了。或者,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看看?
虽然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哪里,不过这儿又不是亚马孙丛林,总不至于真的迷路吧。晴美想着,继续迈开步子。
突然,她一脚踏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洞穴。
“片山警官?”石津低声道。
“怎么了?”片山正集中注意力,努力想在寂静的深夜里捕捉点线索,“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都没有……”
“那你有什么事?”
“便当要凉了。”
片山瞪着石津:“我们又不是来赏花!”
“我知道……不过人家特地为我们做的,不吃多不好。”
“你听好了,这便当是为我做的,不是为你!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
“哦。”石津还是不死心。
将近九点半。荒无人烟的神社里,仍旧不见一个人,哪怕是一只猫出现——当然,监视这种活儿可不能半小时或一小时就放弃。虽然片山不怎么适合刑警工作,却也还顽强地坚持着。
“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吗?”石津问。
“正因为不知道,才来这里盯着啊。”
“说的也是。”
两人都沉默下来。起风了,树枝碰在一起,哗啦啦地响。
“哎,片山警官?”石津的声音有点颤抖。
“又怎么了?”
“要是妖……妖怪来了的话,我们怎么办啊?”
“不是妖怪出来的季节了,都已经到春天了。”
“可是……现在水果和蔬菜什么的都可以用温室栽培,一整年都可以上市啊。”
“有把妖怪跟蔬菜放在一起的吗?”片山这样说着,可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不过,身为警界前辈的尊严,使他竭力维护自己的形象。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们,“嘘,安静!”
“福尔摩斯好像听到了什么!”片山压低声音说,借着草丛的阴影把身子伏得更低,同时屏住气息,竖起耳朵。
“是脚步声。”
“有人正在上台阶……”
“嗯。”
脚步声上了石阶,慢慢靠近。石津耳语般低声道:“有脚的话,就不是妖怪了。”
那脚步声听起来不是刻意要掩人耳目,嗒,嗒,嗒,光明正大地走上来,并不匆忙。那不疾不徐的样子,反而让人心中发毛。
月光恰好照在石阶上,显现出一个人影。
“啊……”石津不由得喃喃道,“那是谁呀?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的确,片山也莫名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
“怎么办?”石津低声问。
“看看再说。”
“也对……是谁呢?不是晴美。”
“当然不是!”
那年轻女子抱着一个超大的塑料袋。她走到神社前,把袋子放到地上,从兜里掏出方巾围在头上,又戴上手套。
“要大扫除吗?”
对于石津的问话,片山沉默着摇摇头。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见那女子把塑料袋拿在手里,钻进地板下。
“是去给猫喂食吧。”
“看来是。有了这套装束,就算有灰尘也不怕了。”
“那个袋子里是……”
“肯定是剩饭之类的。”
“那还真不少。有这么多剩饭的地方,肯定是食堂之类的。”
“对了!”片山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女孩不就是在郊区餐馆我们向她打听猫的那个女招待吗?”
“啊,你这么一说……”
“想起来没?”
“没。”
没过多久,女子从地板下面爬出来,轻轻叹了口气,摘下方巾和手套,拍掉膝盖和肘部的灰尘,然后踩着玉砂利,向片山他们藏身之处相反方向的草丛走去,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蹲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女子迅速站起身,警惕地四处看看,然后看了看表。接着,她微微耸了下肩,回到石阶处。这时,只见福尔摩斯从草丛中跳出来,想要阻断她的去路似的,正儿八经地摆好架势挡在路上。
“呀!”
事出突然,那女子吓得叫出声来,不过她马上松了口气。“我来给你们送吃的,不过今天地板下却没有放钱……”
片山站起身问:“是谁让你来的?”
女子又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片山和石津出示了警官证:“你是郊外那家餐馆的服务员吧。”
“是……是的。”女子还没从惊慌中平静下来,抚着胸口回答道。
“你是来给猫喂食的?”
“嗯……不行吗?”
“不是不行。你为什么把剩饭送到这里呢?”
“因为有人拜托我。”
“拜托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
“你能从头解释吗?”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大概是一周以前,我上班直到晚上九点,从店里出来正准备回家时,就看到不知从哪里来的三只猫,饥肠辘辘地在餐馆门前徘徊着。”
“看上去像家猫吗?”
“嗯。如果是野猫,一见人就跑了,可它们柔声叫着靠近过来。我以前养过猫,很喜欢猫,所以没赶它们走。我从厨房拿了些剩饭给它们吃,很快就吃光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第二天,有人往餐馆打了个电话。”
“谁打的?”
“不知道。不过对方指名道姓地叫我……对了,我叫笹村史子。”
“啊,原来是这样。”片山匆忙记了下来,连姓名都没问真失礼。
“指名叫你的人是——”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说:‘谢谢你昨晚拿食物喂猫。’她说虽然可能会给我添麻烦,可别处还有很多没饭吃的猫,问我能不能每晚把剩饭放到神社地板下,让猫可以都来吃。”
“那你怎么回答的呢?”
“我本打算拒绝,可那女子又说:‘我会在那条玉砂利路旁的石头下放上报酬,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次给一万日元。”
“给猫喂食竟然值一万日元?”
“真不少。”石津听了叹了口气,“我都想替你干。”
“我答应了……虽然不太情愿,可一天一万日元,没有比这更赚钱的活儿了。而且,只要把剩饭带过来就行,又用不着花本钱……那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史子不安地抬头看着片山。
“啊,当然不是。”
餐馆的女招待是名副其实的体力劳动者,好不容易找到比在餐馆干活好赚钱的活儿,当然会高兴。话说回来,人家也没触犯法律。
“那么,那个打电话的女子始终没告诉你她的名字是吗?”
“嗯。只打了那一次电话,她在电话里详细地告诉我喂食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给你的钱也照付?”
“嗯——直到昨天为止,不过今晚没有。”
“只有今晚没放?”
“嗯,第一次失约呢。”
“会不会是时间还早,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不会的,今天比以往都晚……”
也就是说,奇怪的猫的“代理人”今晚没来放钱。或者是因为她注意到片山他们在盯梢,来了但又折返回去了?
“片……片……片山警官……”石津发出颤抖的声音。
“怎么了?”
“猫……猫……”
片山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有四五只猫以警戒的眼神看了看片山三人,随即便钻到神社地板下边。
“大概到集会的时间了。”片山说,“大部分猫都有在某个固定地点集聚的习惯,明明没有时钟,却能在同一个时间来到同一个地点。肯定是从很久以前开始,这里就是猫公馆的猫们的集合地。”
“你说猫公馆?就是那个……”笹村史子瞪大了眼睛,“那个发生过凶杀案的地方吗?听说很多猫集体被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颤抖着说:“我再也不会来了!”
“别害怕,猫是不会杀人的。相比之下,人类倒是更可怕的动物。”片山微笑着说。
“我……我先告辞了。”笹村史子说着,跑向石阶那边。
“好像吓到她了啊。”
“我也被吓到了……”石津擦着额上的冷汗,“咱们撤吧?”
“不,打电话的那个女子很可能晚点还会送钱来。”
“会……会吗?”
“再等等看……”
石津简直要哭出来了。此时,又有两三只猫钻进了地板下面。
“开晚餐会啊!”
“可不是。”
“它们会吃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片山突然想起,“对了,我们也吃点东西吧?”
“啊,是啊!”石津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可我不怎么吃得下。”
“不用担心,有我呢!”
“你倒是恢复得很快啊,真是个现实的家伙。”片山苦笑,“我们先回到刚才藏身的地方吧。”
说着,两人向草丛深处走去。突然,从草丛里跳出几只猫来。
“啊!”石津也跳起来,“这里居然也有!”
“喂……”片山迅速钻进草丛,“完了!”
立子做的便当被吃得所剩无几,味噌汤洒得到处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啊,你们回来啦?”立子站在玄关处打开门,“辛苦了。”
“多谢。”
片山和石津一进门就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只有福尔摩斯精神抖擞地跑进了屋。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警察这差事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
“有什么成果?”
“没有。课长他们走了?”
“根本警官留了下来,他已经睡了。反正屋子大,房间多。”
“哦,把你吵起来真抱歉。”
“我做的便当,吃了吗?”
一听这话,片山和石津互相使了个眼色——总不能回答说“猫吃得很开心”吧。
“嗯,味道很好,跟石津两个人吃的。对吧,石津?”
“嗯,真的很好吃!”像往常一样,石津总爱夸张地画蛇添足,“特别是那个猪排,简直太美味了!”
立子讶异地问:“我做了猪排?”
片山赶紧拍着他肩膀打岔道:“好了石津,你该回去了,今天辛苦了。”
“哦,应该的。片山警官呢?”
“嗯,你是开车过来的吧?”
“停在通向卫星城的大路边了。”
“那就送我到车站吧。”
“当然没问题。”
立子听了插嘴道:“片山君,你在这里睡吧。”
“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末班车都开走了,就算去车站也没用。”
“那我就打车——”
“那多贵啊,太浪费了!住在这里是免费的呢。”
“不过……晴美会担心……”
“又不是小孩子,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好了,是吧?”
“这……倒也是……”
“那么,石津警官,辛苦啦,路上小心。”
立子两三下把石津推出门去。“这一带好像有狐狸出没,当心别让它们迷住了。”立子一脸认真地嘱咐了两句,“那么,再见!”说着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好啦,现在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立子开心地笑着,“洗澡水都准备好了,要现在洗吗?”
“多……多谢……”片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进走廊。
“这里是浴室。很大,老房子嘛。有没有觉得有点像温泉?”
“得赶紧给晴美打个电话。”
“用走廊的电话吧。”
“那就……”
“泡澡的时候要不要来点啤酒?”
“我不会喝酒……”
“啊,是吗?那么,冰牛奶?”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片山苦笑道。
他在走廊上打电话回家,没有人接。
“奇怪了……”
“没人接吗?”
“这么晚应该不会……”
“虽说是妹妹可是正当妙龄,肯定是在朋友家住下了。”
说来也是,晴美偶尔会在片山值夜班的时候去女友家住。不过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给他打个电话——因为父亲在世时家教太严了。
“没事的,别担心,过会儿再打好了。”
“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在这里住,真的没关系吗?”
“那当然。”立子向他抛了个媚眼,伸出胳膊抱住片山,“保证你睡得香香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片山一边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