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林田那家伙溜了?”
栗原警视直视着片山问道。
“嗯……他多半是混进了经过卫星城的飙车族。毕竟有三百多辆车,实在无法逐辆盘查,就被他那么蒙混过关了。”
“太不像话了!”栗原警视抱怨道,“确定林田混在其中吗?”
“并不十分确定,但有家商店丢了一辆摩托车。之前还以为是飙车族干的,可据目击盗窃过程的居民描述,罪犯的装扮酷似林田。因为飙车族基本都是一个样子,而那人不同……”
“原来如此。那么,林田的那个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上野绢子。”
“对,就是她,因为这个女的被奸杀——”
“课长!她没有被杀!”片山急忙打断他的话。
“哦,是吗?单是被强暴吗?”栗原警视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反正就是因此结了仇,袭击了派出所的巡警,夺枪之后跑去杀了石泽常夫。接着骑上偷来的摩托车,混在飙车族里逃跑了……”栗原警视说到这里,瞟了片山一眼,求证道:“我有没有说错?”
“这个,大概如此。”片山含糊地点点头。
“有什么可疑的线索吗?”
“没有……只是觉得一切发生得过于顺理成章,太凑巧了。”
“什么意思?”栗原警视向后靠着椅背。
“先是石泽常代被杀案是以上野自杀而告终,这次又是林田潜逃——您不觉得这太简单了吗?”
栗原警视耸耸肩:“这样不好吗?只要明确了凶手是谁,我们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话虽这么说……”
“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把案子复杂化,要不然我们有的忙了。”
“哦……”
片山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很不爽。他当然不想跟杀人案扯上什么关系,如果可能,他也想把这些血腥的案子都忘掉,至少先回家好好睡个觉。
可是,片山已经没法跟这案子划清界限了,正因为这样,他才总觉得不安。若要以林田被捕来结案,倒也省事,可是……
片山正在沉思,电话响了。
“喂,我是片山。”
“片山警官?是我啊。”
“是立子啊。”
“呀,听声音怎么垂头丧气呢?在等其他女人的电话吗?”
“当然不是,没那回事。”片山慌忙解释道。他的口气变得随便了点,这对片山来说是一大进步。当然,立子可能没法体会到。
把片山和石泽常代、石泽常夫被杀案联系起来的,正是立子。
“有事吗?”片山的语气像对来借钱的人说话一般淡漠。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电信公司会高兴的,能让人高兴总是件好事……”片山边说边惊讶,自己竟能说出如此无聊的话。
“好吧,我知道了!”立子愤愤地说,“本来有事要拜托你,看来麻烦不起了!”
“立子,不是……”
只听那边哐的一声,似乎是立子摔了电话。片山耳边响起尖锐的回音,他不由得使劲摇了摇脑袋。唉,电话机会被摔坏的,电信公司非但不会高兴,还得吐苦水呢……
不过,老实的片山不知道立子到底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那天晚上在酒店吃饭的时候,的确同意了立子的一个请求。当时他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那之后也不好意思开口确认。到底立子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呢?
随后,在石泽常夫被袭击前,立子亲吻了片山,怎么想那都是对恋人的举动。不,片山不是接吻行家,并不清楚恋人间的吻应该用多大力度,可在日本这样传统的国家,除了恋人或夫妇之外的人是不会亲吻的!
好吧,虽然也有人会亲吻自己的宠物,可片山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所以不可能是亲宠物。
如此一来,立子是把自己当成恋人来对待了——片山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是怎么回事?”
片山绞尽脑汁地想着。一向认为自己不受女性欢迎的片山,不自觉地就想分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会这么想正是片山可悲的一面。
想了半天,越来越糊涂。他正打算放弃思考投入工作,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啊,是片山警官吧?”浑厚的声音一听就是石津。
“啊,你在哪儿?”
“当然是在警局了。”
“有公事吗?”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其实我刚刚接到刈谷立子的电话……”
“她打到你那儿去了?”片山吃了一惊,问道。
“可不是嘛,她这是怎么了?”
“我还想知道呢。她说什么了?”
“说这周日要搬家,想请你去帮忙……”
“搬家?”
“嗯,好像是石泽牧子不愿意独自住在那个猫公馆,求着她搬过去做个伴……”
原来立子要拜托自己的是这件事啊。从石泽常代的遗愿来看,立子搬进猫公馆,说不定是件好事。对石泽牧子而言,她遭遇了两次杀人案——丈夫就死在自己面前——家里就她一个人,确实会觉得孤单。
“说是想拜托片山警官,可是被冷酷地拒绝了——”
“喂,她真说了这样的话?”
“是啊,说那个人冷酷无情,自以为是,蛮横无理……”
“这些话也是她说的?”
“刚刚这些是我的发挥。”
“该死!别添油加醋了!”
“哈哈……”
石津大笑,接着得意地补充道:“不过人家说了,‘石津警官肯定不会拒绝女性的请求,因为他力气大,是值得依靠的人呢。’”
这家伙已经被吹捧得飘飘然,自然不会注意到要他干力气活的言外之意——幸亏他听不出来。
“反正我会去的。”
“是吗?那要提前跟人家说一声比较好……”
“知道,多谢你。”
“啊,对了,还有……”
“什么事?”
“如果方便的话,让晴美也过来吧。”
“是立子说的吗?”
“不是,这是我的意思……”
片山扑哧笑了出来——这家伙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嗯,我会跟她说的。”
“那就拜托啦。”
石津那张笑嘻嘻的脸庞仿佛就在眼前。片山正要挂电话,石津突然又加了一句:
“啊,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又怎么了?”
“今晚要在外边吃晚饭,可能晚点回家。”
片山不耐烦地答道:“你还用了敬语呢,倒是礼数周全,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那句是晴美要我捎给你的。”
“晴美?”
“是啊。她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下班后,打算去探望上野绢子呢。”
“哦。可她干吗要跟你说,直接打给我不就好了?”
“因为我也要一起去。”
“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所以呢,你就凑合着吃点福尔摩斯剩下的饭菜吧……”
“你说什么?”
“哎呀,那是晴美说的。”
片山火冒三丈——这家伙到底把她的亲哥哥当成什么了!
“那么我也去看看。”
“去哪儿?”
“当然是去探望上野绢子了。”
“这……这样啊……好吧。”
想着石津垂头丧气的样子,片山不由觉得好笑。
兄妹二人并排坐在石津所开的红色敞篷车后座,车子在夕阳残照的大路上驶向上野绢子住的医院。
“那桩案子不是还有很多疑点吗?”晴美问道,她像个抱怨物价太高的家庭主妇,“为什么这么多猫会被杀死?那些活下来的猫又去哪儿了?还有,为什么之前孩子们会接连遭遇不幸?这些都没搞明白呢。”
“那些可能跟案子无关。”
“不会。”晴美断然否定,“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某个大人物都说过这话呢。”
“哪个大人物说的?”
“我啊。”石津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愉快地说:“片山警官家是女人说了算吗?”
“当然!我和福尔摩斯说了算。”
片山不想自讨苦吃。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向窗外眺望着:“还有多久能到啊?”
“再过十五分钟。”
“绢子怎么样了?”
“还好,外伤不算严重,不过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
“自己被强暴不说,恋人还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
“马上就到啦。”石津说。
三人一到医院后就去办理探视申请。
“探视时间已经过了。”护士推诿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不是还有十五分钟吗?”石津问。
“只剩十五分钟了呀。”护士巧妙地换了种语气回答,“请你们在规定时间内离开。”
石津有些生气,他一边往外掏警官证一边说:“我们是……”
片山按住他,客气地说:“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请在这里登记……”
在来访记录上写下名字,一行人向病房走去。片山提醒石津道:
“拜托,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四处张扬。这又不是公务,不要随便卖弄你的警官证。”
晴美边听边拼命地忍笑。哥哥又开始教训人了,虽然平时老挑他毛病,可他总算逐渐有警察的样子了。晴美放下了心,以前她没少担心。
“是这个房间吧。”石津走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居然没人应声,难道睡着了?”
“怎么办?”
“偷偷看一眼就好了。”
“也是。”
推门进了病房,石津突然停住脚步:“哎?”
狭小的房间一目了然……病床上没有人。
“人呢?没准是去洗手间了吧,等会儿?”
“好吧。”
三人在病房里随便转了转,石津突然发现:“窗户开着,不觉得冷吗?”
“可不是。不对,护士肯定会关好的。”
片山走到窗边,探出头观察着。绢子的病房在二楼,正下方是突出的一楼窗沿,那上面……
“看,那里有只拖鞋!”
“什么?”
三人挤在狭小的窗户边上探出头。窗沿上只有一只拖鞋,看样子是攀爬时不小心掉落的。
“那不是……”
晴美自语着,石津却很乐观:“说不定是打蟑螂什么的扔到那儿去的呢。”
“干什么呢?”
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三个人好不容易相继从狭小的窗框中回过身来,看到刚才那位护士。
“探视时间过了。”护士用充满质疑的目光盯着他们,“请快点离开。”
“等一下,”片山指指空床,“病人不见了。”
“害您费心了,病人去洗手间了。好了,总之请各位赶紧出去!”
“可拖鞋……”晴美试图解释,可对方根本不听。
“行了行了,赶紧给我出去!这是规定。”
“可病人不知去哪里了……”
“再啰唆我要叫医生来了!”护士不容分说地把三人赶出病房。
“万一病人有个好歹……”
“请明天再来吧。”
三人就这样被赶出了医院。
“混蛋!怎么遇上这么个不明事理的蠢货!”
片山一时气急,转向石津发泄道,“规定!知道吗?”
晴美不安地说:“那只拖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那扇窗户下看看吧。”片山建议。三人从外边绕了大楼一圈,来到上野绢子病房的下面。
“如果从窗户跳到一楼的窗沿,很容易下到地面来。”
“就是,这下边是草丛,土很松软。”
“片山警官,快看!”石津大声喊着,踏进草丛中,“这里……”
石津捡起来另一只拖鞋。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绢子果然是……”
“没错,是从窗户逃出来的!她能到哪里去呢?”
“真让人担心啊。父亲因为杀人罪而自杀,自己被强暴,恋人下落不明……”晴美摇着头,“换作是我,也许会有轻生的念头。”
“你说什么呀!”石津急忙大声制止她,“晴美,你还有我在你身边呢!即便片山警官不幸殉职……”
“闭嘴!别随随便便说我殉职!”片山勃然大怒。
“总不能干等……”
“好,那我们分头去找。石津,你对这一片挺熟吧?”
“嗯……”
“附近有没有适合自杀的地方?”
“这……”石津拼命想着,“几乎没发生过这种事……”
“卫星城离这儿远吗?”
“不远,很近。走路的话,半小时就能到她家。”
“女人自杀之前应该会写遗书……绢子很可能会回家!”
“好,我们开车去!快!”
三人像百米赛跑似的向车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