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Y,S。”片山口中喃喃自语着。
“你在念叨什么呢?”晴美给直到清早才回到家的片山冲了杯咖啡。
“我也不晓得。”片山打了个呵欠,“被谋杀的大町在死前留下了L, Y,S这三个字母。”
“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的死亡讯息嘛。”
“也许吧,可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LYS……会不会是人名的首字母?但如果是日本人的话,应该用R来代替L。会不会是外国人的名字?”
“这么说来,倒是有必要调查一下大町的朋友了。”
“如果不是人名的话,会不会是某个单词的前三个字母?也许受害者使尽全身力气写完那三个字母后就断气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片山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好困啊,我先睡一觉再说。”
晴美完全不理会片山的睡意,继续问道:“那三个字母是不是用血写的?”
片山苦笑着回答道:“你以为是在拍电影啊?那三个字母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但我们并没有直接看到。”
“没直接看到?”
“发现尸体的是大町的太太,她顺手把那张纸扔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晚上再跟你慢慢解释。我现在真的很困,你让我先睡会儿。”
“说说而已嘛,我真的很好奇。”
“可我确实很困。真拿你没办法。”片山叹了口气。
片山抵达大町的住所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他不禁感慨:原来厨师也能赚这么多钱!
穿过宏伟华丽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洁白雅致的建筑物。能在寸土寸地的地段建造占地广阔的平房是件极其奢侈的事。这房子看上去就像是好莱坞明星的住宅。
公寓大门前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片山出示警官证后进入了屋内,他好奇地观望着大堂内各式各样的热带植物,这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片山!”
栗原课长说着,从走廊深处的门内走了出来。
“课长,您也来了!”
“难得会议提早结束,我正准备回家时就接到了电话,真是没完没了。”栗原虽然嘴里抱怨着,但双眼却炯炯有神。如果是第二天才告知栗原此事的话,他铁定会发火。他就是这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犯罪现场是在这里吗?”
“是的。这里到底是书房还是办公室啊?”
这是一间现代感极强的房间。屋内时髦的设计和合理的色彩搭配就像室内装修设计杂志里常会看到的那种。房屋整体由深浅不一的绿色构成,甚至连书架上排列的书脊的颜色都井然有序。海草色的地毯,浅绿色的办公桌,垂吊式的金属制吊灯。
大町趴在办公桌上,身着酒红色的开襟毛线衫。
验尸官南田面带不悦地朝着片山他们走去,说:“至少得让我休息一下吧,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折寿的。”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还是去跟凶手商量一下吧。受害者的死因是什么,你查明了吗?”栗原问。
“死因是心脏停止跳动。”南田一本正经地回答,随即笑着说,“心脏停止跳动的原因是利器直插胸口。”
“什么利器?”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也许是匕首或是菜刀之类的。相对而言,死者的出血比较少。”
“死了多久?”
“大概两三个小时。”
栗原点点头说:“也就是说犯罪时间是七点到八点之间。有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死者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烹饪专家,经常在电视的烹饪节目上露脸。”
南田环视了一下房间,说:“怎么能赚这么多钱!我也能把肉切得稀巴烂,要不我也改行当厨师,开个餐馆算了。”
栗原苦笑着说:“你如果开餐厅,就算是免费我也不去吃。”
“话说受害者很喜欢进口货啊。”南田回头看了看办公桌,“瑞典安特杰·利克坦灯具公司产的台灯、万宝龙大班一四九号钢笔、意大利奥利韦蒂公司产的打字机、登喜路香烟、都彭打火机,死者身上穿的是法国贝蒂娜品牌的开襟毛线衫。”
栗原不禁和片山面面相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名牌?”
“别看不起我,我向来只用名牌。”不过无论怎么看,南田的穿着都像是没落的中小企业的经理。
“那你都有什么进口货?”
“必须有啊,我的内裤就是英国默里迪恩公司生产的。”
片山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栗原立即叫住正要走开的南田,“喂!被害者是当场死亡吗?”
“应该不是立刻身亡,不过估计被刺伤后也没能撑太久——至少没时间写自传。”
片山趁着摄影师拍照时靠近了尸体。片山在电视上见过死者,虽然他娘娘腔的说话方式会让人起鸡皮疙瘩,但这么看来他也是长着一张大众化的脸。死者趴在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桌上有几封从国外寄来的信件,其中有一封摊开在打字机旁。打字机的另一头有几封已经打印好的回信。由于没有找到草稿,可见死者的英语水平相当不错。也许死者正准备从打字机里取出打好的信件时被杀害了,可打字机的滑动架里并没有夹着纸张。
“这种家伙也能收到海外的信件!是谁发现死者的?”栗原问。
“是死者的太太发现的,她现在正在那间屋子里。我准备去问话。”
“关于犯罪嫌疑人本身有没有什么线索?”
“目前还在寻找。死者以前好像也当过那个培训机构的讲师,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凶手在那两百零三个人当中,时间上恐怕不合理。”
“那如果是第两百零四个人的话就可以做到吗?”栗原意味深长地问。
“总而言之,先去会一会大町的太太。”
和喜欢外国货的大町完全不同,大町深雪属于“纯国产”类型。她的体格比较壮硕,也不化妆,看起来就像从乡下出来干活的妇女。她头发蓬乱,像是刚洗完头就用吹风机胡乱吹干了一样。
片山和栗原都感到很不可思议:那么讲究的大町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妻子?
“您和您丈夫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栗原开口问。
“那时我老公二十岁,还是个见习厨师。我那时十七岁,是餐厅的服务员。”
“哦。”栗原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之后栗原突然转换话题说:“您能说说发现死者时的情况吗?”
深雪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今天去参加亲戚的法事,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我老公每晚八点过后都有在书房里整理和回复信件的习惯,所以我就没打扰他,直接回房间换了衣服。”
“你们家没有保姆吗?这么大的房子……”
“我们家有两个保姆,但都在七点下班了。”
栗原听说了这两个保姆后,立即吩咐部下去联系她们。
“我老公工作时一向很讨厌被打扰。我看到书房里有灯光,就没去和他打招呼。可恰巧有出版社的人打电话找他,我在门外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我就进了书房,看见他伏在桌上,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深雪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他已经死了。我接了电话说他这会儿没空,就把电话挂了。我还以为他很累呢,所以就……”
“原来如此。然后呢?”
“后来我觉得趴在桌上睡对身体不好,就又走进了书房。这时才发现桌上有点乱,可他不是那种会弄乱文件的人。我边收拾桌子边准备叫醒他,然后就发现他胸口有血……”深雪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接着我就慌忙拨打了110。”
“您有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这个……我老公也算是个名人,所以偶尔也会接到一两个奇怪的电话,但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是凶手。我老公为人善良、待人和蔼,没有什么仇人。”
“确实如此,我在电视上也见过您丈夫。今晚有谁来过您家吗?”
“关于我老公的工作和交际方面,我完全不了解。这些全都是由他自己全权处理的。”
确实,深雪看起来就不像个精明能干的人,而大町这种一丝不苟的人总希望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您说的我都了解了。我们会尽全力调查,一定会将凶手逮捕归案。”栗原说。
“那就拜托你了。”深雪用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可在片山看来她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悲伤。
“夫人!”栗原有所顾忌地说,“出于工作的需要,有件事我不得不问,也许您会不高兴……”
“什么事?”
“您丈夫有没有什么男女关系方面的问题?”
深雪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说:“他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玩女人的,这十多年来他不停地换女友。起初我想杀了他算了,但后来渐渐地明白,为了那种事生气才真叫愚蠢。不过他成为名人后倒是有所收敛,变得不敢乱来了。”
深雪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个外凸的小门牙,看起来像只松鼠。她继续说:“虽然他很花心,但交往的对象大都是女招待之类的,所以她们也没有纠缠不清。”
片山想起了晴美目击大町和榎本弥生偷情的事情。大町色胆包天,看来引诱有夫之妇也不是头一回了。大町是个聪明人,他并不否认自己拈花惹草的行为,也不藏着掖着,表面上和女招待来往,实际上把真正的情妇藏起来……
“夫人,您听过金崎泽子这个人吗?”片山插嘴问。
“没听说过。”
深雪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特别会演戏的,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吧。
栗原站起身说:“多谢您的配合。那您先休息一下吧。”
“我还不能休息,亲戚朋友们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也对。那我们先走了。”
正准备出房间,片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夫人,您丈夫的打字机里没有夹着纸张吗?”
片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仅仅是在一瞬间脱口而出的。
“打字机吗?”深雪愣了一会儿,“话说回来,里面确实夹有一张打错了的废纸。”
“打错的?”
“是的,白色打印纸的正中间打着三个字母。”
片山不由得和栗原对望了一眼,问:“那张打印纸呢?”
“记不大清了。”深雪歪着脑袋,“应该是扔了,我在发现我老公死之前还以为他是快睡着了才打错的,所以就把纸抽出来,捏成一团……”
“扔了吗?”
“应该是扔了。”
片山和栗原急忙跑回书房,书桌旁有一个时髦的不锈钢纸篓。片山和栗原将纸篓里的垃圾倒出来,将一张张纸团展开来,却没有发现那张印有字母的纸。随后深雪赶过来问:“找到了吗?那张纸很重要吗?我都不记得是不是扔掉了。”
“也许那是您丈夫临死前留下的关于凶手的线索,您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吗?”
“感觉也不是名字之类重要的东西,就是英文字母。”
“什么字母?”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字母L、Y和S。”
“L、Y和S?是大写的吗?”
“好像是的。”
“只打了那三个字母吗?”
“是的,所以我还以为是打错了。”
“字母间有逗号或句号吗?”
“没有,这三个字母是紧挨着的。”
“顺序就是L、Y和S,对吧?”
深雪沉思片刻后,很确定地回答:“是的。”
她走开后,片山向栗原讲述了大町和榎本弥生的事情。
“还有这种事啊?看来大町不是个普通的好色之徒,有必要理清他与别人之间的恩怨。”
“要找一下榎本弥生吗?”
“她是作家的太太吧?我最怕作家了。”栗原皱着眉头说,“我有好几回想找他们问话,而他们不是说喝醉了就是说在旅行,每次我都吃闭门羹。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靠什么养活自己的。”
片山当然无法理解栗原所说的话。栗原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说不定你和作家聊得很投机呢。对了,LYS,是不是类似于‘临终之言’?”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了解,大概是临死的人胡思乱想而说出来的奇怪的话吧。我曾经追捕过一个杀人犯,相互射击时他胸口中了弹。你猜他临死前说了什么?”
“什么?”
“他居然说蛀牙很疼,想要看牙医!”
“所以你不必纠结于那三个英文字母,或许毫不相关。还是按照常规的办法找出凶手吧。”栗原轻松地说。
晴美听完后不禁埋怨道:“真扫兴!好不容易有点像推理小说的剧情。”
“你抱怨也没什么用。”片山伸了个大懒腰,“那我去睡了。”
“你今天会去榎本雅实那儿吧?”
“嗯,下午去。”
晴美起身拿了两三本书,说:“我买了他的几本书,你帮我要签名吧。”
“喂,晴美——”
“有什么关系呀,通常名人被索要签名都会很开心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片山打了个呵欠后开始脱衣服。这时福尔摩斯睡醒了,开始洗脸。
“你的男朋友约翰怎么样了?”片山打趣地问福尔摩斯。
“昨晚它好像有事想出去的样子,我就让它出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晴美说。
“是不是离家出走呀?”
“不会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差不多得去上班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商量吗?”
“今晚再说吧。”
“儿岛姑妈昨天又来了,又让我去相亲!如果她再问起,你就说我工作很忙。”
“知道啦!”
片山躺下后,晴美搜了一下片山的上衣口袋,从中找出了一件女性内衣。晴美看后吃了一惊,心想:这件不是我的!
“果然有问题。”晴美自言自语道。晴美将内衣放入洗衣物的篮子里就准备出门。
“啊,约翰,你回来了。”
约翰晃动着肥硕的身体,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了。
“以后不准在外头过夜。快进来吧。”
晴美开了门让约翰进来时,它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
“怎么了?有什么人吗?”晴美透过通道的扶手向外看去。路上除了去上班的男男女女外,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到底怎么了?”晴美转身后,却发现约翰已经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