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窗外的枫叶都已经黄了。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已是秋天。我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我将目光收回,再次扫视了一眼整个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床单,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我刚刚带过来的水仙。
这里是市立医院住院部六楼的一个普通病房,我正坐在病床旁边,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病床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瘦骨嶙峋,头发早已掉落干净,两只手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针眼。他躺在床上,看起来呼吸极为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在他仅剩不多的力气中扣除一点。他胸部不断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是一次新的胜利。
就在刚刚,他坚持着让医生把自己嘴上的氧气罩给拿掉了,他说自己能够呼吸,不需要这些玩具。在他眼里,这些辅助医疗的用具都是些无用的玩具,这种时候,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
我看着眼前的赵柱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很小的块,然后用牙签插好,放在盘子里。在我的帮助下,赵柱国艰难地坐了起来。他靠着枕头,挺直了背,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来看我,至少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小老头人缘还不算太差!”
说着,他拿起一根牙签,将上面的苹果丁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可随后,可能由于吃得太快的缘故,他不住地咳嗽起来。我拍着他的背,许久他才缓了过来。然后他就嚷嚷着年纪大了干什么都不行,实际上我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吃这种块状食物。刚才也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才削了一个苹果给他。他只是想逞强,可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将水杯递给他,他只是喝了一点点,就将水杯递还给了我,随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我拿起一块刚刚切好的苹果,扔进嘴里。这时他睁开了双眼,缓缓说道:“你看了那个了吧?”
虽然他只是用“那个”来指代,我心里却十分清楚,他指的是上个月推理小说作家夕目貅在网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文章的前面一大半都是在普及各种天文学知识,最后一段作者却进行了一番精彩的推理,直指十年间发生在日月山庄两起凶案的真相。
“你觉得他的推理如何?”
我没有很快回答,只是将没了苹果块的牙签丢进脚下的垃圾桶。对我而言,这篇文章的结论是令人痛苦的,我一直想要保护的小媛竟然成了凶手。看完这篇文章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痛哭了许久。
“年轻人,别那么纠结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些年,我也很想我的维纳斯啊……可我老了,没有时间了,你还有。忘掉这些,继续前进吧小伙子。”
我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可突然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小媛的模样,她撒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高兴的样子、伤心的样子,早已悄悄地在我心里埋下了深深的烙印。莫名地,眼角湿润了。也许,我和小媛的缘分就只能到这了吧。
看着赵老先生在病床上艰难呼吸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真的像那篇文章里所写的,小媛的复仇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黎雨是被水溺死的,我能想象到她逐渐被水吞没最终窒息而死的模样。而在小媛的复仇中,界楠是被凶手勒死的,临死前肯定也尝到了窒息而亡的痛楚。冯威、霍雨薇、小川几人是中毒死亡的,经过后来警方的调查,他们中的毒是氰化钾,中毒后的症状就是窒息,中毒者因为缺氧而慢慢死亡。再到现在的赵老先生,谁能说这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呢?与十年前那起案件相关的所有人员,最后都以同样一种方式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了些许悲凉。
这时,躺在床上的赵柱国又咳嗽了几声,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又不无感慨地说道:“还有,这段时间我躺在床上,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有些都快忘记的事情,突然就在脑子里蹦了出来。也许,我也快了吧。”
我注意到赵柱国的双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盯在床头的一张照片上,这是一张老旧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人背着背包,满脸微笑,站在一座漆黑的建筑物面前。照片里一共有八人,我一眼就认出了赵柱国,他站在左侧一角,那时他就瘦瘦的,皮肤黝黑,不过精神很好,和现在简直天壤之别。我看了一眼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赵柱国,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我将目光再次移回照片,照片的右侧角落应该就是霍雨薇吧,也就是涅普顿,她瞪着眼睛,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涅普顿的右手牵着一个小孩,应该就是普鲁托,但令我吃惊的是,这里的普鲁托却是个女孩。
不对,这不是霍霖!
“那时这个孩子和黎雨的关系可好着呢,如果说是她会帮黎雨复仇,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只是,最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我看着脸上挤满皱纹的赵柱国,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