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shop of the Telescopes
《望远镜工坊》
他早上望见小秘书第一眼,就知道小秘书不在状态。她在加里克餐厅——伦敦经济与政治学院的学生食堂——靠窗坐着,形容憔悴。脸颊肿胀,双眼通红,脸色苍白。他就算坐到她身边,这愚蠢的婊子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她专心盯着不远处一个用手提电脑打字的银发小妞,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人。正合他的意。她很快就会注意到他,他会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他今天不必装成甜心男孩。她们如果心情不好,他不会主动调情。在这种时候,他得扮演雪中送炭的朋友,伯父般慈祥的陌生人。亲爱的,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差劲。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对象。我送你回家吧。来,坐我的车吧。只要让她们忘记你身上长着鸡巴,你就可以对她们为所欲为。
他走进人头攒动的餐厅,在点餐台周围徘徊一会儿,买了杯咖啡,找了个角落,盯着她的背影。
小秘书的订婚戒指没了。他对此兴味盎然。小秘书一会儿把手提袋挎在肩上,一会儿将其藏到桌下,就是因为这件事。她不打算回伊灵的公寓了?她会不会在找住处时走过四下无人的小街、灯光昏暗的短径、荒僻安静的地下通道?
他的第一次杀戮就是这样发生的。这很简单,只要掌握好时机就行。他对那时的记忆是一帧帧静止画面,仿佛幻灯片,让人眼前一亮,激动万分。他那时还没能把整个过程打磨得像一门艺术,还没把这一切当成游戏,玩于指间。
那个女人身材丰满,肤色黝黑。她的同伴刚上了一个嫖客的车。车里的男人不知道,是他决定了她们中谁能活到第二天。
而他开着车在街上来回转,刀就装在兜里。他确定只剩下她一个人,真真正正的一个人,就把车开到路边,冲副驾驶座位俯过身去,透过车窗和她搭话。他开口提要求时,嘴里一阵发干。女人同意他开的价,上了车。他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死胡同里,那里没有街灯,也不会有行人路过。
他得到女人承诺的服务。但就在女人直起身时,他一拳击中她,裤子的拉链都还没拉。女人被打得向后跌去,后背撞到车窗上,砰的一响。女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他就拔出刀。
刀刃划过她的血肉,发出厚重的钝响。女人灼热的鲜血冲刷过他的双手——她没来得及尖叫,只是倒吸一口气,呻吟着倒在车座上,任凭他把刀捅进身体,一下又一下。他拽断女人脖子上的金挂坠。他那时还没想到要留下女人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纪念,只是在她的裙子上擦了擦手。她全身瘫软,身体在死前阵阵抽搐。他倒车开出死胡同,载着尸体出了城,一路上很小心,没有超速,每过几秒就扫一眼后视镜。他几天前刚踩过点——乡下一块无人管理的荒地,一道长满茂盛野草的沟渠。他把女人从车上推下去,听到沉重的落水声。
他至今仍保存着那块挂坠,把它和其他几样纪念品放在一起。它们是他的珍宝。他不禁思考:他能在小秘书身上拿到什么?
他旁边的中国男孩正在用平板电脑读书。《行为经济学》。愚蠢的心理学废话。他曾经被迫看过心理医生。
“给我讲讲你的母亲。”
那个小个子秃头真是这么要求的,老掉牙的玩笑话。那些心理学家不是很聪明吗?他为了好玩,装出合作的态度,给那白痴讲了讲自己的母亲:她是个冷酷残忍、无可救药的婊子。他的出生是件让她丢脸的麻烦事,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你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他说。
“你是说你从来没见过他?”
沉默。
“你不知道他是谁?”
沉默。
“还是你不喜欢他?”
他沉默不语。他已经厌倦这一套。相信这种把戏的人一定是脑瘫——他早就发现,这世上大部分人确实是脑瘫。
不论如何,他说的是实话:他没有父亲。充当这一角色的那个男人——你如果想把这头衔加到他头上——整天把他推来搡去(所谓“他很严厉,但也很公平”),从来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对他而言,家庭就意味着暴力和排斥。反过来说,也正是那个家教会他如何生存,如何狡猾行事。他一直清楚自己优于他人,即便是在小时候躲在餐桌下不敢出去时。没错,他在那个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他比起那个绷紧脸冲他挥舞巨拳的混蛋优秀得多……
银发小妞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起身走了。小秘书也站起来。他一口喝干咖啡,尾随其后。
她今天实在太容易得手了,太容易!她失去平常的警惕,连跟踪那个银发婊子都很勉强。他跟在两人身后上了地铁,背对着小秘书,在两个新西兰游客手臂间露出的车窗上盯着小秘书的倒影。小秘书下车时,他很容易就混进小秘书身后的人群里。
三人先后爬上楼梯,走上人行道,沿路走向绿薄荷犀牛酒吧:银发小妞,小秘书,然后是他。已经到了他该回家的时间,但他实在舍不得眼前的一切。她以前总是不到天黑就回家,但手提袋和已经不在的订婚戒指现在提供了令人难以抗拒的机会。他随便编个借口,解释自己的晚归就行了。
银发小妞钻进俱乐部。小秘书慢下脚步,犹豫不决地站在人行道上。他掏出手机,退到路旁某个阴暗的门廊里,盯着小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