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星期日,上午
茶社。
郭淮望着窗外的旅店。四天前的夜晚,那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人就在那里被人撕掉脸皮。现在因为惨死的女孩,他结识了一位陌生的美貌女子。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呢?
他回过头看着叶倩颖,女子优雅地喝着茶。
“你说你预见了那个女孩被杀,这是怎么回事儿?”他问。
叶倩颖放下茶杯,掏出随身携带的面巾纸沾沾嘴唇,才说:“我梦见她被杀了。”
“梦?!”郭淮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发现面前这个女人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叶倩颖的神情开始变得紧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穿过了郭淮的身体。“那天晚上,就在5天前,我记得是12月22日。我早早上床睡觉……在梦里我看见了那个人……”
“哪个人?”
“我不知道。他背对我站着,就站在床前,一动不动。我怕极了。想从床上逃走,可是手脚像是被施了诅咒,动弹不了……”
女子伸出长长的胳膊,像章鱼触手似的缠绕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在郭淮眼中她更像是在发癔症。他开始后悔找这么一个人询问线索。
“……他的手很白,很瘦。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他脖子上缠绕着一条蛇,颜色很特别的那种……是一条全身长着一节一节环形花纹的蛇……”
“金环蛇?银环蛇?”
“也许吧,我也说不准。”
“金环蛇可是生活在南亚,你的梦也太古怪了吧……”
女孩没在意郭淮的诧异,兀自说下去:“我看见他从地上拖拽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浑身瘫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他把女孩儿放在地上。我以为他要强奸她,可是他没有。他在做更恐怖的事情……”
郭淮替她说下去:“用刀子割脸是吗?”
这些消息当地报纸电视上多多少少都有暗示。细心的人通过读报纸也能对案情有大致的了解。郭淮可不想在这个神经质的女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他说:“叶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
女子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说着:“他不仅仅用刀子。他还用手……太可怕了。我看见他用手硬生生把女孩儿的整张脸皮撕下来……”
郭淮一震。这些细节可是公安局没有对媒体公布的。
“……他的手很光滑,好像没有指纹。手指沾满了血。他就用这双手蘸着死者的血在墙上写字……”
凶手的手光滑是因为戴着胶皮手套,当然没有指纹。
“那人是男是女?”
“我看不清楚他(她)的脸。他(她)穿着藏蓝色的衣服。”
郭淮又是一惊。根据旅店店主描述,跟被害人一起去开房的人的确身穿一身藏蓝色的休闲装。这处细节也是没有向媒体透露的。这女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是她梦见的?
“他用女孩的血在墙上写Finding Face……”女人随口说出一句十分地道的英语。她的文化程度似乎不低,郭淮不禁对她产生了兴趣。
女子怕到了极点,眼圈里攥着泪,原本缺少笑容的脸更显得楚楚可怜。
郭淮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我后来被吓醒了,一整天都心惶惶的。谁知道第二天看报纸得知,真有一个女人被杀了。我想如果我能提前找到那个女人通知她一声,或许她就不会死。”
“所以你才在街边烧纸钱?”
叶倩颖点点头。“其实不止她一个人。之前两位死者被害之前,我都做过相同的噩梦。”
“你烧纸钱只是为了告慰死者?”
女子点头。
看着女子煞有其事的讲述,郭淮也不晓得到底应不应该相信她。但女人可怜的情容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郭淮说:“不管怎么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做今天这种事,对你不好。”
叶倩颖不解地看着他。
“像这种手段残忍的变态凶杀案,凶手有可能在作案后的几天里悄悄返回案发现场,所以我才在这附近转悠,观察形迹可疑的人。你做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说不定会引起凶手的注意。”
“会有这种事情?”叶倩颖着实吃了一惊。
郭淮从兜里掏出记事本,撕下一页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推到叶倩颖眼前。“如果你觉察到有危险,比如说,发现有陌生人跟踪你,可以打我的手机。”
“你确定凶手会盯上我吗?”女人瞪大眼睛追问。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叶倩颖收起纸片,忽然说:“如果那个杀人凶手真的盯上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什么话?”
“如果我能引出凶手,你就可以抓住他啦,就不会再有人被害了。”
这话说得天真茹莽,但也讨人喜欢。郭淮笑笑:“你还是照顾好自己比较好。”
两人离开茶社道别时,郭淮再次叮咛她小心。叶倩颖罕见地露出微笑:“不怕。我有坦克。”
这女孩语不惊人死不休。郭淮正感到莫名其妙,叶倩颖走到街边停靠的一辆红色丰田车旁。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小县城里,开这种车的人凤毛麟角。相比女孩纤瘦的身材,这辆座驾属实是“坦克”。
女孩发动引擎,把轿车掉头,隔着车窗向郭淮摆摆手。扬长而去。
看来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神经质小女人。要么是镇里数一数二私企老板的女儿,要么是数一数二私企老板的情人。
遇到郭淮之后,叶倩颖的情绪明显舒畅了很多。她开车直奔市里商业区兜了一圈。买了两套香奈儿衣服,一个新款普尼达提包,外加一袋子她都记不住牌子的化妆品,开车返回县城家中已经是深夜11点。父母并没有询问她去了哪里,他们对女儿的疯癫任性习以为常。多年以来,一家人就是这样相敬如宾、一成不变地相处。在叶倩颖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有责骂过她,当然也没有安慰过她。任何事情到头来都可以用钱来处理,除了钱之外,她对这个家没有更多的印象。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抑郁症的,也有医生说是神经官能障碍,说白了就是精神分裂前兆。说来好笑,按理说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不用像同龄人那样大学毕业就基本等于失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遇到一个对象,两口子就学乌龟一样背着贷款的房子开始了后半生的长征。也许终于有一天他们还清了贷款,最后还要为墓地发愁。相比而言她实在幸运,如果愿意,可以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一辈子。中国待腻了可以去美国,美国待腻了可以去新加坡。
为什么还要抑郁呢?
她的反常表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连续不断的噩梦开始之前,还是之后?
这些天来,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人一声不响地站在床前。那不是虚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着某种意图的人。
那名警察是罕见几个可以耐心听她讲完整个故事而没有嘲笑她的人,这说明她还比较正常。她还给那个可怜的女孩儿烧了纸。心里没有了负担,她显出难得的轻松。洗了一个泡泡浴,听了一会儿音乐,就上床睡觉了。
房间里有一面大镜子,躺在床上她能看见自己的睡姿。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人,连她自己看久了都会怦然心动。这样的美人,应该会有很多人爱慕和羡慕吧。
一位富有又美貌的女子。
这样想着,她慢慢睡着了。这一夜她比以往睡得都熟。
窗外不知何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县城的路灯稀稀落落。街上没有行人。一入夜这里就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雪落无声,只有一两声风吗,乍听上去好像谁在呜咽。
她在熟睡中翻了一下身,镜中的美人顿时呈现出一种十分诱人的姿态,她自己全然不知。
房间昏暗,窗帘微微晃动,也许有风,也许没有。床前空空荡荡,没有让她害怕的人影。
她发出低低的呓语,精致的五官上眉梢微微搐动。
在静谧的某一刻,假如她能睁眼,就会看到镜子里那张大床垂到地毯的床罩下摆正在被慢慢掀起……一个人正从床下慢慢爬出……
镜子里沉睡的美人浑然不觉身下正在发生的诡谲的情形。
那个人一点一点爬出床下,从地上缓慢站起。
他通身灰暗,站在床前,阴冷地看着的床上的美人。
美人在睡梦中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似乎被魇住了,发出可怜的呻吟。
那人弯下腰,仔细打量着美人的脸。然后,抬起枯瘦的手指,悄悄伸过去……
似乎有什么从指尖滴落。
猩红色。
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美人的脸上……
熟睡的人忽然惊醒,惊恐万状地看着俯身面对自己的那张脸……
滴血的手瞬间消失。
床前的人也消失了。
她坐起,惊魂未定地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她鼓起勇气看向镜子——床罩完好地垂到地面,没有丝毫被掀动的痕迹;镜子里的美人也是一脸惊慌的模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房间里温暖如春。
心底的惊恐无从消去,她翻身下床,打开电脑。给她认识的一位心理医生发去一份邮件。
没想到对方的QQ立刻上了线。
对方写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她回复。
“我在看病例呢。你呢,又做噩梦了?”
“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教给你的办法都不好使吗?”
“我如果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气馁?”
“那也没什么,心理治疗是需要时间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给你开一些镇定剂。”
“要是还没有用呢?也许我真的无药可救了。说不定你再见到我时,我已经彻底疯掉了。”
“怎么可能?那些医生不过是危言耸听。精神病可不是谁想得就能得的。”
“希望如此吧。对了,今天我去杀人现场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那个可怕的梦了吗?”
“那个梦……”
“我真的梦见那个女人被杀,没有骗你。”
“唔……”
“你也被我吓到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才在键盘上敲击:“没有。”
郭淮的出租房里没有安装网线,胡新月到附近的网吧上网。网吧里乌烟瘴气,满地污秽,好像晚晴的大烟馆。大部分人都在面目呆滞地玩游戏,一双双眼睛熬得跟兔子一样通红。
胡新月同时登陆三个本地的交友网站。跟这个聊两句,跟那个聊两句。一部分人是为了处对象,还有一部分纯粹为了一夜情,更有求包养的。她凭着女人的直觉,确信凶手就是通过这种手段物色猎物的,无疑比去酒吧和迪厅保险得多。这也说明对方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
网络交友首先关注的是网名,尽管充斥着大量虚假成分,绝大部分人还是习惯通过名字来判断对方的身份与外表。胡新月想到三名被害人不尽相同的身份。凶手不可能用单一的网名。看情形他至少同时使用三个以上的名字登录,这无疑给辨识他带来相当的困难。
郭淮不放心把漂亮女友一个人放在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一下班就赶过来陪她。“有收获吗?”他问。
胡新月撇撇嘴。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少女小萌”的网名。来搭讪的人不少,都是男的。她指着十几个跟自己聊过天的名字,说:“大侦探,你能看出这其中哪一个像我们要找的坏蛋吗?”
郭淮浏览了一遍:“我看哪一个都不是。”
“为什么这样说?”
郭淮警惕地看看四周,附近的座位都没有人。他才说:“我这些天不止一次重返三个案发现场查看,感觉凶手。”
“怎么感觉?”
“想象着用凶手的眼睛看犯罪现场。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
“说得好神奇。”
“当好一名刑侦人员,这是必须具备的能力。”郭淮说,“现在刑事科学往往把刑侦技术与犯罪心理联系在一起。刑侦人员要通过现场留下的一切痕迹,塑造出罪犯的形象。即便不能精确地画出他的脸,至少也要对他的性格体貌所有掌握。只有这样,一旦他露出马脚,才能立刻把他揪出来。”
胡新月露出欣赏的目光。这就是郭淮带给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她问:“那你认为凶手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认为他是那种蟒蛇的性格。”
“那是什么性格?”
“隐蔽。”
“隐蔽?”
“三个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因为凶手选择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地点都是精心考虑过的,即使有目击者也很难准确描述出他的体貌特征。而在作案手段上,他尽管凶残,但作案步骤十分直接、仔细,几乎没有漏洞。因此,我能大致判断出他的性格——隐忍、思维缜密。”
“……”
“他不习惯主动出击,首先把自己完全隐蔽起来,确保自己不会遇到危险,或者被暴露。然后,静静地等待猎物自己靠近。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迅速出击,绝不犹豫。”
“听你这样说,他好像特种兵一样。”
“他不可能当过兵。”
“哦?”
“旅店老板不是大致描述过他的长相吗?中等身高,瘦弱,沉默。这不太像是从部队锻炼后出来的人。”
“也是。”胡新月多少有些泄气,“那岂非白白忙了一整天。”
“也不能这样说,我们总比过去前进了一步。要不是你灵机一动,我一时间还想不到网络交友呢。”
胡新月受到鼓励,调皮一笑:“好吧,我全力以赴。争取让老公赶在省厅的专员到来之前,亲手抓住凶手,扬眉吐气。”
“还是老婆好。”郭淮凑过来亲她。
“好啦,别在这里闹……”胡新月对在公共场所亲密还有些难为情。
郭淮嘻嘻坏笑。
“等,等一下。”胡新月忽然说。
“怎么了?”
胡新月问:“凶手是不是在每个案发现场都会写上Finding Face?”
“确实,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胡新月指着电脑屏幕:“你看这里……”
胡新月眼睛很尖。她一面跟郭淮亲密,同时还不忘浏览屏幕,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英文名字。
郭淮近视眼,他凑到屏幕前仔细看。那个英文写着angel face。
“angel face——天使脸……”郭淮评估着这个名字能有多大的意义。
胡新月说:“这里也写着一个face,跟案发现场墙壁上的其中一个单词一样。”
郭淮不以为然:“那是英语中比较普通的单词,也许这个人只是随随便便这样起着玩的。”
“但你想过没有,face这个单词虽然普通,但是使用率并不高。”胡新月凭借着自己出众的英文水平开始了分析,“叫angel的人或许很多,像angelo(安杰洛),angela(安洁拉)这样的英文名都是从angel这个单词演变而来的。但是英文里用到face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词非所意的短语,像这种用在名字里的情况少之又少。更何况,你不觉得巧合吗?”
“巧合?”
“接连发生的三起命案现场都留下了Finding Face。当我们怀疑凶手有可能通过本地交友网站物色犯罪对象时,结果就在交友网站里发现了以英文单词face为名的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郭淮想了想,说:“你再去其它两个交友网站看看。”
胡新月依言打开另外两个本地交友网站的网页,在搜索器栏里键入“angel face”。
搜索结果显示,每一个网站都出现一名叫angel face的会员,想必都是同一个人。
胡新月扭脸看郭淮,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郭淮看看时间,20:23。他说:“今晚时间还早,我们盯住他,看看他有什么动静,进一步核实一下。”
一直待到11点,两人都没动位置。郭淮到网吧门口买了点儿吃喝回来,两个人就像蹲点儿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叫angel face的网名。
在这三个小时里,angel face很少与人交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胡新月说:“跟你描述的那个人很像啊,你看他几乎不主动找人交谈。”
郭淮说:“你去跟他联络联络,看看他什么反应。”
于是胡新月主动向angel face发出聊天邀请,过了好半天对方才回复。
“他可真沉得住气。”胡新月嘀咕。
对于网上聊天郭淮是外行,胡新月却轻车熟路。她装扮成一个十九岁的女学生,把能想到的小女生常用的萌词嗲句统统搜刮出来,添加进对话中,看得郭淮直起鸡皮疙瘩。他幻想胡新月要是身穿学生装嗲声嗲气地跟他说话,那该是可爱,还是吓人?
胡新月正是考虑到第三名被害人就是一名女学生,才选择了这个身份。变态狂罪犯选择的目标往往分成两大类,一类是针对从事色情服务的女人下手。这样他们内心深处的负罪感会无形之中降低,最典型的罪犯就是“开膛手杰克”。还有一类罪犯刚好相反,他的犯罪对象主要是青春少女,甚至是男童幼女。这样的罪犯会把自己打造成魔鬼,采取自我毁灭的方式持续作案,直到被捕为止。最典型的罪犯是20世纪初绰号为“布鲁克林吸血鬼”的阿尔伯特•菲什。他大约对300位受害者作出过性侵犯行为,杀害了其中15名幼童。他把这些幼童虐待致死,最后吃掉。并把整个过程以日记形式记录下来,寄信给被害人家属。当他在法庭上被询问自觉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时,他平静地回答,希望用最残忍的刑罚把我一点点折磨致死。
胡新月也在猜测这位假想罪犯的口味。毕竟,他的犯罪对象既包括妓女也包括女学生,甚至还有男人。
郭淮提醒她:“不要表现得太过热情。假如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他一定十分警觉。”
胡新月把握得很有分寸。她称赞对方的英文名字起得好听,问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Angel face打字速度稳定,语速适中。并不显出热情,也不冷淡。说话含蓄,语句里透着幽默与机智。
郭淮在旁边看着女友跟对方聊天,评价道:“这个人肯定受到过高等教育。你能不能问出他的职业来?在这个县城里,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胡新月用小女生般天真的口吻写道:“你这人好有趣。让我猜猜你是做什么的。嗯……嗯……我知道了,你是养大白猪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对方似乎有点儿奇怪。
别说对方奇怪,连郭淮都想不到女友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但看上去的确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因为呀,我舅舅就是超市里卖肉的,给他送货的男的长得就蛮帅的。他也爱上网,听说正在自修本科呢,说起话来一套套的。不会真这么巧就是你吧?”胡新月倒是挺能编。
Angel face写道:“小姑娘你真有意思。你是暗恋那个人吧……我看你笨笨的倒像一头小猪。”
胡新月冲着郭淮做出一个V手势,对方上钩了。
“你怎么说话像我舅舅一样呀。可不要这样说哦,我会生气的。我生气起来,可吓人了。”
“好好,我不说你是小猪。”
“可你还是说了,你这人真可恶。呜呜……”
胡新月聊着聊着绕了一个弯儿,再次问到对方的身份。Angel face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过来问起胡新月的身份。
“你猜呢?”
“初中生。”
“讨厌啦,人家看起来就那么小吗?”
对方写道:“我根本看不见你,当然猜不准啦。你让我看一眼就好了。”
“怎么看呀?”
“用摄像头拍一张照片发过来不就好了。”
郭淮说:“我看你没把他套住,他倒是快要套住你了。”
胡新月当然不能答应。以小女生的方式拒绝对方的办法有很多,她推脱说身边没有摄像头,对方似乎不太相信,反应似乎也冷淡下来。
“真狡猾呀。”胡新月说。
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取得更进一步的结果。郭淮的看法是先稳住他,放长线钓大鱼。如果angel face真是罪犯,就会慢慢露出马脚。
12月28日,星期天
郭淮原本打算陪女友去购物。正吃早饭的时候卧室里的手机响起。郭淮告诉胡新月:“你去帮我接吧。如果是李东生,就告诉他我不在,他找我除了开会就没别的事情。”
胡新月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她回来,把手机递到郭淮面前,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郭淮问。
“是找你的。不过不是李东生,是一个女的。”
“女的?”
“我问她姓什么,她不肯说。问她找你干什么,她也不说。我就把手机给你拿来了。说不定她真有急事呢……”
胡新月话里透着酸溜溜的味道。女人在这方天生嗅觉灵敏。
郭淮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像捧着一个手榴弹。他心虚地瞧着女友,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说错话。
“是郭警官吧。”听筒那头传来了悦耳的女声。
郭淮冲女友做出困惑的表情,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
胡新月的目光意味深长。她用刑侦的眼光研究着男友。
为了表明无辜,郭淮冲着话筒冷冰冰地说:“你找哪一位呀?我认识你吗?”
对方愣了一下,嗔道:“我是叶倩颖。我们才刚刚见过面,你怎么忘了?还是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的呢。”
没想到还真认识。郭淮连忙改口:“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你。”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女友的目光在脸上刮了一下。
他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倩颖的声音忽然变的神秘兮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噩梦吧?”
“嗯……”
“我又做梦了……”
郭淮的脸色变了变。
他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那个疯癫的小女人。不过她对案情细节的了解的确使人怀疑。而且她说过,自己能预见将要发生的凶杀……
郭淮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见个面吧,你选一个地方。”
他感觉女友的目光又在脸上刮了一下。
在新婚之前闹误会可不太好,可是如果向她解释自己跟一位陌生女人见面是为了听她说梦,好像更有欲盖弥彰之嫌。
放下手机,他考虑着如何向女友解释。“这个……是这么一回事……”
胡新月似乎并不介意:“我知道你是为了办案,那就快点去吧。记得早些回来,我今天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这好吃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咽的,因为这是异常温柔的胡新月做出来的。郭淮感到了巨大压力。他意识到,一旦跟这样的女人结了婚,自己一辈子都得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叶倩颖选了县城里最高档的一家饭店跟郭淮见面。虽然换了一套颜色鲜艳的高档皮装,五官依然呆板,宛如一尊石膏。
女人对郭淮并没有表现出热情,心不在焉地喝着饮料,不时看看周围吃饭的人,跟电话里那位急于跟自己见面的女人判若两人。郭淮决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免得跟这个女人待久了加深女友的怀疑。
他问:“你电话里提到的梦是怎么回事儿?你又做了那种噩梦?”
叶倩颖的目光倏然落在郭淮脸上。一聊到这个话题,表情随即就变了。她喃喃道:“真是一个可怕的梦。或者根本不是梦……”
郭淮再一次被她神秘兮兮的神色感染了,静静地听着。
“我睡觉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躲在我的床下。半夜里偷偷爬出来……”
“有人躲在你床下?”郭淮皱皱眉。
“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叶倩颖加重语气。
郭淮只好点头。
女人继续说:“他的十根手指都血迹斑斑。他从床底下爬出来,用这双手摸我的脸。”
“……”
“然后,我惊醒了,看见他就站在我床前,看着我。”
“男人还是女人?”
“他的脸一团漆黑,好像根本就没有脸。我不敢仔细看。”
“然后呢?”
“然后……我就记不住了。可能是吓昏过去了。”
郭淮从头到脚重新打量叶倩颖。叶倩颖问:“你做什么?”
“他没有伤害你?”
叶倩颖眉头蹙起,反问:“难道你希望我被伤害?”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对你心怀歹意,那他当时干什么不下手呢?”
叶倩颖摇头:“正因为我想不明白,才来找你这位专业警察来帮我分析。”
郭淮说:“我的分析是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放过你。”
“呃?”
“如果我是那名罪犯,我想要抓住的漂亮女人已经落到我的手心里。我为什么要停手?”
郭淮戏谑的口吻让叶倩颖脸颊一红。她说:“你意思是说,我在说谎,根本没有那回事?”
“我可没那么说。”郭淮心想,就是如此。我要是把你说的话复述给胡新月,她一准儿认为我有外遇了。
叶倩颖冷冷地说:“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找你出来。你果然跟那些人一样,认为我是疯子。”
郭淮只能露出自嘲似的笑。
叶倩颖叫来服务员结账。道不同不为谋,她似乎多一分钟也不再想跟郭淮呆在一起。
她怄气似的告诉郭淮:“不管怎么样,在这个穷乡僻壤的破镇子里,还是能找到一个懂我的人的。”
“看来我不是。”郭淮说。
“我原以为你是,看来只剩下angel face先生了。”
她说完起身离座。
郭淮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到座位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你干什么?”叶倩颖气愤地抽回手,抚着手腕上的指印。
“对不起。”郭淮道歉,“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叫什么?是不是叫angel face?”
“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把我当成精神病吗?”
郭淮不想跟她纠缠,他追问:“你是不是在交友网站跟那个人认识的?”
叶倩颖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郭淮叫了两杯酒水,缓和了一下气氛,才开始问叶倩颖是怎么跟angel face认识的。
“就像你说的,在网站上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叶倩颖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你跟他见过面吗?”
“这是我的隐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倩颖忽然耍起小脾气,脸朝旁边一扭,捧着酒杯兀自嘬起玫瑰酒。
郭淮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在旁边:“你先回答我。”
“你这人真粗鲁!”叶倩颖嗔怪地瞪他一眼,“我跟他没见过面,只是在网上交往。他在帮我治病。”
“治病?”
“我……”叶倩颖略显犹豫,“也许我精神上真的出了一点儿问题……”
她赶忙补充:“只不过是一些小问题。就是偶尔胡思乱想,心里焦躁,经常做噩梦什么的,没有医院医生说得那么严重。”
“你说他帮你治病,就是指精神方面的疾病?”
“他很有学识,对我的心理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还教给我一些简单的治疗方法,像‘丹田呼吸法’‘空想法’‘冥想法’等等,都很有效果。他肯定是钻研心理治疗的医生。”
“他亲口这样对你说的?”
“那倒没有。但是猜也猜得出来啊。普通人谁会对心理治疗了解那么多?”
郭淮陷入沉思。
这座县城还真是小。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转一圈就能发生关联。
angel face,又是angel face。
是巧合吗?
他对心理治疗的了解并不多,没办法判断那个人告诉叶倩颖的治疗方法是真是假,但叶倩颖似乎对此深信不疑,这也正好加深了郭淮的怀疑。倘若angel face是一个毛躁直接的人,他反而会把他从嫌疑人名单中抹掉。
他考虑了许久,才对叶倩颖说:“叶小姐,最近一段时间终究不太安全,你要小心一些才好。”
叶倩颖怀疑地看着:“我该怎样理解你的好意?关心我?还是轻蔑我?”
“随便你。”郭淮扔下这句话便结账离开。
他不能对叶倩颖解释太多涉及案情的细节,但在脑子里却慢慢形成了思路。
他对angel face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