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当头劈下。
慕容雨川情急之下,抓过身边一个木凳向上挡。
“咔嚓”一声,木凳断为两截,慕容雨川一只手差点儿被削中。
女人长发一甩,再次举起斧子。慕容雨川已经没有可以招架的东西了。
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女人的脸,不由得一呆。
就在斧头即将劈下时,女人忽然发出惨叫。
紧跟着一个东西落地,是半块砖头。
女人捂住头,回头看。
砖头是从院子里飞进客厅的。院子里又出现一条黑影,同样留着长发。黑影甩动长发,直扑过来。
女人捂着流血的头,夺路而逃。
冲进来的黑影从慕容雨川头顶跨过,紧追那个女人不放。
两人速度都很快。
客厅很黑,只能看见两条身影。都是长发。
一胖。
一瘦。
美奈子眼看着她俩从面前经过,傻在那里。
两个蓝香琴,同时出现在闹鬼的房子里。
慕容雨川大汗淋漓地从地上爬起,两条腿还有点儿发软。
他拉着美奈子远远跟在两条人影之后,一口气跑出了房子后院。急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个女人似乎在搏斗。慕容雨川从地上拾起一根劈柴,循着声音追过去。
他跑了几十步远,来到河堤。正看见两个女人打斗,她们搏斗的凶狠模样却一点儿都不像女人,而手拿斧头的胖女人竟然被逼到了堤坝上。
也许是被打蒙了。胖女人转身要跑,却一脚踏空栽下河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剩下的瘦女人跳上河堤,向下看了看。
慕容雨川跟她保持一段距离站住了,手拿劈柴全神戒备。
蓝香琴再也不是照片里那个绝色美人。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这个身形消瘦的女人是不是才是蓝香琴的真身?昨天晚上,她还将一把尖刀掷在自己床头。
“你……”慕容雨川仗着胆子喊一声。
站在河堤上的女人用余光瞥了瞥他。一转身,沿着河堤飞跑下去。
慕容雨川没追,知道追也追不上,即使追上了,搞不好还得把小命赔上。
他眼睁睁看着蓝香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现在连他自己也犯糊涂。蓝香琴到底是想杀他,还是救他?
“雨川君。”美奈子望着堤坝下面,“那个女人是不是……”
慕容雨川往堤坝下瞧瞧。
胖女人一动不动地趴在下面的草丛里。
这是当地政府修建的简易堤坝,十几米高,坡度几乎有60度。从这个高度滚下去,跟跳楼没有太大区别。
“我们现在怎么办?”美奈子问。
“让我先看看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不是现在就要……”美奈子显出厌恶。
“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下去,可以在这里等我。”慕容雨川说。
美奈子回头看看“鬼屋”,权衡利弊:“那我还是跟着雨川君看尸体吧。”
两个人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地势相对较缓的土坡。美奈子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儿向坡下蹭。
慕容雨川干脆把她抱起来,这样都比拉她手走得快。
美奈子蜷缩在他怀里,身体飘飘忽忽,又开始胡思乱想,很兴奋,很浪漫。直到慕容雨川把她放到地上,她还有些迷迷糊糊。
慕容雨川走到尸体跟前,扳住肩头,用力一掀,尸体翻了一个身。
美奈子立刻吓得清醒了,躲出老远,再慢慢地往前挪。
慕容雨川这次彻彻底底看清了这个蓝香琴的脸。
他向美奈子摆摆手:“过来,让你瞧一瞧有趣的。”
“有趣?”美奈子可不觉得摔死的人有什么有趣的。她站在慕容雨川背后试探着抻长脖子瞧。
一张血糊糊摔瘪的脸。
美奈子“呀”了一声,别过头。
“仔细看看。”
“不要。你再吓唬我我就不理你了。”这是她看中国电视剧,从里面学的一句套话。
慕容雨川说:“我让你看,是因为我们见过她。”
“蓝香琴照片当然见过。”美奈子可不想再上当。
“可惜她跟照片上完全不一样啊。”
“摔成那样当然不一样。”
“她就算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也跟照片上完全不一样。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是蓝香琴。”
美奈子这才把脸转过来,强迫自己仔细看看那张破脸。
“看清了吗?”
慕容雨川伸手抓住蓝香琴的头发一拽,竟然整个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头发很短的头。
美奈子惊呼:“这不是男人吗?”
慕容雨川说:“你对这个男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他……”
“明珠酒店总经理的助理,孙皓。我们吃女体盛那天,跟欧青仁打架的那个男的。”
“怎么会是他?”美奈子长大了嘴巴。
“看来村民们没有看错,他们描述的那个体态发胖的蓝香琴就是他。他身高跟蓝香琴相近,体格远比蓝香琴粗壮。当他带上假长发装扮成女人,偷偷摸摸去李海军家,村民把他误认为蓝香琴。李海军当时喝得醉醺醺,大概也把他错看成妻子,所以没加防备,稀里糊涂死在了他手中。”
“那他为什么要杀李海军啊?难道他们认识?”
慕容雨川琢磨了一下:“他杀死李海军只能有一个目的——迷惑我们。他想让我们相信,李海军是被自己的妻子杀死的,也就是蓝香琴回来了。”
“那他为什么要迷惑我们啊?难道是让我们误以为杀死董燕的也是蓝香琴?”
慕容雨川一怔,发现美奈子这句话很有道理。他之前的确认为两个人都是被蓝香琴杀死的。看来小笨蛋偶尔也有灵光一现的时候。
由于这句话的提醒,慕容雨川的思路仿佛瞬间活跃起来。两起莫名其妙的凶杀案似乎也形成了逻辑。
他从腰间抽出那个蓝皮记事本,借着月光还能勉强看见上面的字迹。
孙皓是明珠酒店总经理的亲信。
董燕跟明珠酒店有大量的生意往来。
有利益就可能产生矛盾。
这个记事本上的M字母如果就代表着明珠酒店。那就说明,董燕也许正在跟这家酒店进行着某种交易。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明珠酒店会往董燕账户里转入那么多钱。
由此推断,这笔交易很可能与那些被董燕介绍去Y市打工的女人存在某种关系,蓝香琴和周玉红就在其中。因此,当慕容雨川和美奈子来这里调查蓝香琴和周玉红的背景时,明珠酒店方面感觉到了威胁,于是派孙皓来了。他的目的是杀死董燕灭口。
而董燕知道的秘密就记录在这个记事本中。
也就是说,他只要能弄明白记事本中那些人名和时间的含义。他就找到了真相。
但是佐川一政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起案件的侦破开端是由变态食人案开始的,居然牵扯出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然而,无论怎样想,一个食人魔都很难跟董燕和明珠酒店的交易扯上干系。
难道是罗炎麟分析错了?
难道根本没有什么佐川一政,又是他在故弄玄虚?
不管怎样,慕容雨川坚信自己已经抓住了案件的关键。
“雨川君。”美奈子说,“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不是还有另外一个蓝香琴吗?万一她又回来了怎么办?”
对了,还有一个蓝香琴。
慕容雨川始终猜不透,这个神秘女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孙皓假扮蓝香琴是为了迷惑办案人员,为自己杀人作掩护。
这个瘦蓝香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似乎要杀自己,反过来又救了自己。她到底是敌是友?
这个女人的行为就像她在相片里神秘的微笑一样,让你无从捉摸。
11月28日,星期一
慕容雨川又带给派出所所长一条死人的消息。赵所长和两名警员像看见黑白无常一样瞪着慕容雨川和美奈子,说不出话。他俩现在人到哪里,哪里必死人。
慕容雨川说:“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
“什……什么忙?”所长说话有点结巴。他担心慕容雨川说,我想去你家串串门。
慕容雨川从怀里拿出一个记事本,交给他:“麻烦你帮我把里面的人名对号入座,最好都给我查出来。”
与此同时。
北方Y市。
罗炎麟走进明珠酒店,乘电梯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庄玮看见他,显得十分意外。但还是勉强作出友善的笑容,问他有什么事?
罗炎麟说:“我想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不知您说哪位?”
“日本来的佐川先生。”
庄玮脸色一变:“你说的佐川先生是指哪位?”
“难道您的酒店里还住着两位佐川先生吗?”
庄玮皮笑肉不笑,表情很别扭:“不知罗警官您是怎么认识这位日本客人的。”
“我跟他算是老朋友了。”
佐川一政身高一米五零,轻度小儿麻痹,脸型奇长,五官扭曲。他形容自己性格懦弱,丑陋不堪,并为此憎恨生他的母亲。
贵宾套房里,一个安静男人正坐在窗前,阅读一本法文书。他早年赴法留学,获得过文史学士学位。
罗炎麟走进房间并没有引起他的惊异,他只是略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罗炎麟知道,面前这位瘦小的中年男子,正是犯罪心理教材中永远不会忽略的经典案例。几乎所有的心理画像师在大学深造时就对这个人的经历以及心理分析报告耳熟能详。
但无论怎样,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杀人食人后还能逍遥法外的人。
唯一一个被社会接纳的食人魔,佐川一政。
佐川一政继续埋头看书,似乎罗炎麟是一团空气。罗炎麟并不打搅他,而是安静地观察他。
佐川一政看书。他看佐川一政。
两个人都带着思考的表情。
这个瘦小的男人永远给人一种平静的绅士风度。他虽然相貌不好看,却也算不上狞恶。看见他的人都不会相信他曾经用那种骇人听闻的手段杀害了一位无辜的女人。
谁知道呢,也许那只不过是一种谣传。
一种人类集体的受虐幻想。
良久,佐川一政开口,他说的是日语:“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小,还是人生太奇妙。我们又见面了。”
罗炎麟用流利的日语说:“当年我上学时年少轻狂,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还希望您见谅。”
“没什么。”佐川一政合上书,“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站在你的立场未必不对。即便是在现在,你也肯定认为我罪无可恕,理应受到严惩,是不是?”
罗炎麟不置可否。
佐川一政说:“但我还是很喜欢你。尽管我们只见过一面。你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罗炎麟不露声色。5年前,他跟随东京法学院的川口教授参加一起凶杀案的侦破,佐川一政当时也作为顾问被邀请。当时,就是这句话让罗炎麟勃然大怒,当着众多专家警官的面大声斥责佐川一政。
佐川一政有一双怪异的眼睛。眼珠很小,极少转动,凝结着一层犹如泥沼般的死气。
就是这样一对充满了罪恶欲念的死鱼眼,窥探到了他内心的深处。在那里,没有光,没有欢乐,没有救赎,只有无休止的痛苦与挣扎。
“你的心灵是一座牢笼。”时隔多年佐川一政看着罗炎麟,说出与当年同样的话来。
罗炎麟面无表情。
佐川一政继续说道:“我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把牢笼打开了。而你还没有。”
罗炎麟依然没有表情。
佐川一政冰冷的小眼睛转向他,淡淡一笑:“你果然和过去不一样了。你学会了隐藏。”
“您却似乎依然没变。”罗炎麟平静地反诘。
佐川一政稍愣,呵呵笑了:“的确,的确,我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放下书,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茶桌旁倒了两杯茶。递给罗炎麟一杯。罗炎麟道谢,双手接过。
气氛似乎开始变得融洽。
罗炎麟呷了一口茶,说:“您现在还会做那种古怪的梦吗?”
佐川一政曾经对东京法学院犯罪心理学教授、罗炎麟的导师说,自己常常处在一种亦真亦虚的感觉之中,他痴迷于西方的古典油画,他总能感觉到,那些历经百年的古典油画中的女人们存在着灵魂,她们会在某一个时刻悄然离开画板,潜入现实世界中,混迹于人群中。每当她们从他身旁经过,他就能敏锐地感觉到。因为她们白皙莹润的身体充满着一种柔和的能量,与众不同,深深地吸引着他,能令他忘记一切……
佐川一政说:“梦由心生。”
“也就是说,您所谓的梦都是自己编造的故事?”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我当年对白人美女的迷恋却是真实无疑的。只是,我表达爱意的方式有点与众不同而已。”
罗炎麟说:“那么现在呢?”
佐川一政喝着温熏的茶,看了看罗炎麟:“您现在是作为一名国际刑警问我这些话,还是作为一个老朋友呢?”
“我希望我们是朋友。”
“好吧。”佐川一政说,“我愿意和你分享更多的隐私。我现在将要对你说的,不曾对任何人说过。”
“就像您出版的每一本小说,在序言写的那样?”
佐川一政一笑置之:“我不是在说故事。你这次来找我肯定也不是为了听故事。对不对?”
罗炎麟镜片后目光闪动。
“事实上,我喜欢的女人并不限于人种。之所以发生当年的惨剧,只是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环境下产生的必然反应。”
罗炎麟琢磨他话里的含义。
“就像化学反应。人体也是一个化学反应的容器。每个人天生下来,体内各种化学物质的调配比例就已经选择好了。外界则是一个催化剂。人在与外界接触时,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反应。就像你被什么激怒时想打人,而不是对人笑。看见漂亮女人想跟她上床,而不是吐口水。这是人类的本能,而非理性思考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所作所为同正常人并没有本质区别。”
罗炎麟接过话题:“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有可能做出相同的事情?”
佐川一政喝一口茶:“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因为我现在所说的都是我思考的结果,而实际的行为却取决于无法预料的人性本能。”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你吃人的本能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我知道。这个很好解释。当我把荷兰那个美人吃进口中时,那种感觉是真实的。渴望吃她的感觉也是真实的。”他指指自己的头,“那种欲望不是来源于这里。”
“那在什么地方?”
老人指指自己的胃:“在这里,饥饿感。”
“饥饿?”
“就像你小的时候,拉着妈妈的手路过街边商店的橱窗,你看见了喜欢的零食,不肯走,又哭又闹也要妈妈买给你。那种欲望就是饥饿感。”
“难道不能用别的东西代替?”
“你知道吃人的真正感觉是怎样的吗?”
罗炎麟望着他。
“是味觉与性欲胶着在一起的猛烈体验。”
罗炎麟微微一怔。
在心理学中,食欲与性欲是人本能的两大欲望。食欲代表生存。性欲代表繁衍。两种欲望靠着毫不相干的两套神经系统控制。而在佐川一政的口中,却出现了一个生物学上不可能出现的感官体验。
“这些都是我不曾写在书中的。”
罗炎麟现在可以解释,那些尸块上为什么没有留下凶手的精斑或者唾液。
他问:“假如,现在允许您抓一个人吃掉的话,您会怎么做?”
佐川一政瞧着他,怪异的眼珠没有任何光泽。
许久,他才慢慢说道:“你的话让我无从回答。”
罗炎麟的目光紧紧抓住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您不会对我说您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吧?”
佐川一政说:“如果我想过,也许就不止一个受害人了。”
“我只是让您假设。难道您写食人小说时也从来不想这些?”
“呵呵……”佐川一政笑了,“你比过去更厉害了。”
“如果您不愿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换一个简单的问题。”
“……”
“您现在是在旅行吗?”
佐川一政把茶杯放在窗台上:“看来你已经对我的行踪了解得十分清楚了。”
罗炎麟不否认。
“不错。我现在正对传统民俗着迷,想在亚洲范围内做一个小规模的旅行,写几篇札记。”
“您去了曼谷,去了万象,去了金边。最后来到中国,为什么不去北京、上海呢?”
“我不太喜欢喧嚣。”
“那可以去西藏啊。”
“你怀疑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座小城市?”
“我只是好奇。”
“也许我的目的就是让别人好奇呢?”老人眯起眼睛,变成了两条缝隙。
“……”
“当年如果不是法国人对我好奇,也许我去的地方就不会是精神病院而是监狱了。如果不是日本民众对我好奇,也许我一辈子就得待在精神病院里,而不会走在大街上。如果不是读者对我好奇,我就不会成为知名作家。如果不是你对我感到好奇,你也不会调查我,也就没有媒体知道我游历东亚各国的事情。”
罗炎麟再次为对方的智谋震惊。
难道食人魔的故事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没有所谓的食人幻想,只有一个凶残而狡猾的杀人犯?
他说:“那么您有没有听说过这座城市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
佐川一政平静等着他说下去。
“凶手目前已经杀死了三个人。他的作案手段……跟您当年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他凌厉的目光逼视住男人。
佐川一政的反应异常平静:“你可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我的崇拜者?”
“即便是崇拜者也不可能如此清楚你当年的手段。那些讯息原本都是机密。”
老人幽幽道:“时隔30年,已经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了。何况你不是也知道犯罪细节吗?而当年抓捕我时,你大概才刚刚出生吧。”
这句话把罗炎麟问住了。佐川一政远比他想象中厉害。
他马上转移问题:“正如您刚才所说,我完全清楚您的行程,所以,我发现了一个巧合——在您来Y市的这段期间正好发生了这系列杀人食人案……”
“唔……原来你认为我有作案嫌疑。”
“我并没有这样说。”
“但你是这样想的。你今天拜访我,就是想确定我的杀人嫌疑是吗?”
“在没有抓住凶手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我并非想冒犯您,但我只相信逻辑。”
老人饶有兴趣地张开眼皮,死鱼眼露出大半。
罗炎麟说:“我希望听听您的解释。”
佐川一政把两只胳膊举起来:“你认为我还有能力像当年那样吗?”
罗炎麟观察着他的手。每一位被害人都是成年女性,都比他高大。一个一米五零身高,身体单薄的55岁男人能否制服她们,肢解她们,还要把几十斤重的尸块丢弃在距离住所很远的地方?
看外表他的确不符合凶手的特征。他甚至能否制服濑户美奈子那样娇小的女性都很难说。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30年前把一个身材高大的北欧女性置于死地,干净利落地分尸吃肉。
罗炎麟审视着他的五官表情,尤其是眼睛。
死鱼的眼睛。
没有内容。
罗炎麟已然处在了下风。他适时地终止了谈话,起身告辞。他跟佐川一政有着相同的习惯——给对手留出猜疑的空间。
要想立于不败,就永远不要让别人看穿你。
他走到门口,老人在背后说:“你刚才问我,假如我再想去食人会怎么做?”
“……”
“我会先跟踪她……”
12月1日,星期四
贵州省油万乡。
派出所民警陪着慕容雨川和美奈子,按照董燕记事本上的人名走访寻查了三天,几乎把整个油万乡以及周边村镇转了一遍。
慕容雨川看着美奈子手里记的满满一打儿的稿纸,陷入沉思。
赵所长问:“你这是从哪里搞到的人名?”
“董燕的记事本里。”
“那就奇怪了。她记这些没户口的女人干什么?没户口没有身份证,出去怎么找工作?”
的确。问题关键就在这里。记事本上所有的女人都是本地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的女人。
董燕为什么要帮助这些没有身份的女人外出打工呢?通过正常渠道她们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工作。
难道这些女人都被董燕介绍给了明珠酒店?她账户里的巨款就是明珠酒店为此给她的报酬?那些女人做什么工作能带来如此巨额的利润?
“我明白记事本的人名是怎么回事了。”慕容雨川说。
美奈子和派出所的民警都疑问地看着他。
他说:“记事本前面几十页,配上日期的人名,是指董燕在哪一天把这些人带到了Y市。而后面重复写一遍人名,是指她把这些女人中的某些介绍到了明珠酒店。也就是说,她的目的就是把这些没有身份的女人送到明珠酒店,从中谋取暴利。”
“那是为什么呀?她们在明珠酒店能做什么?”美奈子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既然那位神秘的蓝香琴不肯现身说法。我们只有亲自去问庄玮了。”
“你是说,我们要回Y市?”
慕容雨川点点头:“这下你得偿所愿,不用再吃苦头了。”
的确,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小脸儿沾满灰尘,细嫩的脚板磨出了水泡,洗澡不能保证,还要住破屋,挤小床,与别人一个碗里吃饭,解手都得有人陪,还要冒生命危险,睡觉时担惊受怕……
可是,她竟会恋恋不舍,甚至盼望着能多住几天,一直住下去也很好……
她偷偷望着的慕容雨川。暗暗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慕容雨川无暇顾及女孩细腻的心思,他现在已然被复杂的案情牢牢吸引住了。
他天性中的冒险精神正在推动他不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