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星期六,12:51
沙坪坝村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几十户破旧杂乱的碎砖房歪歪斜斜依地势而建。慕容雨川和美奈子没法想象在这种地方竟然有人居住。这种地方甚至还住过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人。
两人一进村,家家户户的狗就叫成了一片。躲在篱笆后脏兮兮流鼻涕的小孩,好奇又警惕地注视着陌生人。
慕容雨川很容易打听到蓝香琴的家,它算是这里最整洁的一栋房子,还是两层。蓝香琴走后,丈夫李海军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慕容雨川站在门前拍拍门,无人答应。
一个领着小孙子路过的老头儿探过头说:“小伙子别敲了,赶紧走吧。”
慕容雨川问为什么。
老头儿小声说“:是不是烂山药借了你钱没还?算了吧,别要了,要也不能给。”
“烂山药?”
“村里人都这么叫。一喝酒就贼豁豁,太凶残了。我劝你赶紧走,今天一早他就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美奈子瞅着老头身边的小男孩直咂舌,她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脏的孩子,简直是从泥球儿里滚出来的。
小男孩也好奇地看着美奈子,他抬起小黑手摸摸美奈子的衣服,又挠挠她的手腕,以为上面裹了一层面粉。
慕容雨川让老头儿说得有些犹豫,毕竟找蓝香琴家没有特别大的意义,犯不上纠缠一个拎着酒瓶子到处打人的醉鬼。但他又有些好奇,正这样想着,目光无意间落在脚下,不由得怔了怔。
门前的黄土地上有一个硬币大的小坑,隔着半米远还有一个。慕容雨川的目光沿着小坑数下去,连成了之字形的线段。
他问老头儿:“听说李海军老婆离开他好几年了,他后来又娶老婆了吗?”
“没有,那么漂亮的婆娘都让他打跑了。谁还敢把孩子给他?”
“他现在跟女人一起住吗?”
“没讨婆娘哪里来的女人?”老头觉得慕容雨川的问话荒唐。
看来当地民风还很传统。
慕容雨川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小坑,前面有模糊不清的鞋印,尖头。毋庸置疑,这是高跟鞋留下的。一个女人来过这里。
只有来时的鞋印,没有离开的。
那个女人进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也就是说,房子里现在至少有两个人。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里边安静异常。
“雨川君你在干什么?”美奈子好奇地凑上来。
“嘘。”慕容雨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美奈子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慕容雨川感觉着房间里似乎有声音,断断续续,难以形容。孤男寡女在房间里有可能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但都不是慕容雨川现在听到的。
他拍了两下门,没人应声。他犹豫了一下,学警匪片里用肩膀往门上撞,没想到给木门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美奈子搀扶起他:“要不要紧啊?”
奶奶的,太丢人了。慕容雨川拨开美奈子,爬起来,攒足全力冲上去。
门被撞开了。
慕容雨川收不住脚,一头栽进屋中。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屋里的确有人。那人靠坐在灶台边,满脸是血,怔怔地瞅着慕容雨川,古怪的声音正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
慕容雨川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身后的美奈子适时地发出了尖叫。
那人没动。破裂的喉咙挤出了一个音调。
慕容雨川仔细打量那个人。是个男人,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砍裂,皮肉外翻,露出了骨头。男人的半边下巴破碎,喉咙也被割开。
但他还没有死。
没有马上死。
慕容雨川问他:“你是李海军?”
男人目光散乱,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酒臭与血腥混合在一起。
“他……他死了吗?”美奈子颤抖着问。
慕容雨川注意到男人的嘴唇在动。他把耳朵贴近,听见了几个模糊的词语,他说:“大声些,你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男人现在是否还有意识,他已经快不行了。
突然,他清晰地听到三个字:“蓝……香……琴……”
慕容雨川大惊:“你说什么?”
男人眼珠凝固,喉咙里的声音也停止了。
14:34
油万乡派出所三个民警接到村民报案赶到李海军家,慕容雨川和美奈子正在进行现场勘验。
慕容雨川手里没有任何设备,只能凭靠肉眼寻找线索。
派出所的民警只当他是北方城市来查案的刑警,不晓得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们看着慕容雨川一会儿蹲在死者面前,一会儿绕着他转圈。终于,赵所长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想弄清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慕容雨川说:“凶手使用凶器连续击打了四次。第一下劈开了被害人的面部,形成6厘米长的哆开式伤口,并造面骨成舟状凹陷性骨折。砍第二下时,被害人用右臂搪架,造成腕骨骨折。第三下,凶器打碎了被害人的下巴。第四下是最致命的伤害,凶器斜下砍开了被害人的脖颈,虽然没有伤到颈动脉,却划破了被害人的喉管。”
“那是什么凶器?菜刀?斧头?”所长问。
“斧头。能形成如此深如此重的砍创,而且每一次攻击都造成了明显骨折,只能是斧头。”
有一个民警认识死者,他说:“烂山药平时挺能打的,照你这么说,他根本没有反抗啊!”
慕容雨川说:“因为他喝醉了。凶手第一下出其不意地劈碎了他的脸,虽然没有立即要他的命,但已经把他打懵了。”
他心里还有一个假设的原因没有说。也许死者跟凶手认识,李海军根本没想到对方要来杀他。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凶手留下的痕迹吗?”赵所长怀疑地看着慕容雨川。他并没有期望慕容雨川回答,他自己也什么都没看出来。
慕容雨川说:“凶手比较谨慎。离开前把屋子里的脚印清理了一番,但在小屋的窗台上发现了擦拭过的模糊脚印。他从前面进来,从窗子离开,唯独却没有来得及清理门外的脚印。”
“哦?”
“是高跟鞋留下的。”
“你是说凶手是女人?”所长和两名民警面面相觑,似乎难以相信。
慕容雨川说:“我刚才测量过门外的脚印。39.5码的鞋长,中心适中,脚步比较均匀。说明是中等身高。赤脚长度大约是33.5左右乘以6.876,大约170厘米的身高。不过看鞋底的压痕。这个人体重在130斤左右。这些数据只供参考。毕竟没有专业的测量仪器。”
“一米七零的身高,一百三十斤体重的女人?”赵所长对两名民警说,“你们去问问附近的村民,看看有谁看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沙坪坝村并不大,但是路不好走。两名民警出去转悠了一圈,带回了消息。有村民在上午时候,看见过一个身穿夹克衫的女人走向李海军家。
赵所长把那几名村民叫来问话,他们说都没看清那女人的长相。有一个说:“那女的低着头,走得太快。我感觉着她好像烂山药的媳妇……”
派出所的人并没有特别吃惊,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却大为震惊。
慕容雨川问那个村民:“你能确认那个女人就是蓝香琴吗?”
“蓝香琴?”村民迟疑了一下,“你说的是莎一妹,我们这里都这样叫她。”
“能确认是她吗?”
“这个可不大好说。从背影看像,也是长头发,身高差不多。就是莎一妹没她胖。”
另一个人插嘴:“也不算太胖,反正莎一妹原来身材是很好哈。”
慕容雨川回想起李海军临死前说出的那三个字——蓝香琴。
难道真是她?
他们一致认为蓝香琴可能是一个未曾被发现的被害人。
被害人怎么可能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家杀人?
当然,蓝香琴有足够理由杀死自己残暴的丈夫。但是为什么现在才动手?而且正好赶在他和美奈子来贵州查案的时候,是不是太巧了?再说那个人真是蓝香琴吗?她怎么变胖的?
慕容雨川百思不得其解。
两名民警从乡卫生院借来一副担架,把尸体用床单蒙上抬下山坡。
不久之后,一把边缘沾着血迹与毛发的斧头在山脚下的草丛里被发现。
当天下午,慕容雨川在乡卫生院,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草草给尸体做了一个检查。他告诉赵所长,凶手砍了李海军四斧头,每一下都使足力气。案发现场不凌乱,尸体上也没有显示出打斗的痕迹,说明李海军与凶手之间不是因为偶然事件发生的冲突,凶手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李海军。何况,被害人李海军是当地有名的流氓。一个女人即使拿着武器也未必就能制服他,除非目的明确,出其不意地出手攻击。
赵所长听得直咂舌:“我们这里小偷小摸、打架斗殴倒是不新鲜。但像这种蓄意杀人,10年8年都遇不到一回。若是蓝香琴杀完人逃进了大山里,就凭我们派出所这三个人上哪里去找她?”
慕容雨川看了看美奈子,没说话。
他掏出手机,考虑着要不要把情况告诉给罗炎麟,却看见有一个未接来电。打头区号是0585,座机电话。
这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
慕容雨川随口问赵所长:“你这里有电话本吗?0585是哪个城市的区号?”
“是我们这里的区号。”赵所长说。
慕容雨川一怔,在这里他只给一个人留下过自己的手机号。他隐约记得刚才尸检时,手机似乎响了一声,只响一声。
他按照这个来电拨回去,没人接。他又拨。拨到第三遍时,忽然有人拿起了电话。
“喂?”
听筒那边没有回答。
“董女士,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吧?”慕容雨川说。
对方这才回答:“是你呀慕容警官,我刚才没有打过电话呀。”
“我这里有你的来电显示。”
“哦,那可能是我打错了。”
“打错了?”慕容雨川微微一笑,“如果是手机情有可原。但是座机是一个一个键拨出的号码。就算拨错键,也很难正好错到我头上吧。”
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董燕才说:“我听说,李海军被人杀了。是真的吗?”
“呵,坏消息在哪儿传的都快。你就想问我这个?”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干的?”
“你是因为好奇吗?”
“是个女人吗?”
“唔。”慕容雨川暗想,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消息传的真这么快?
话筒那边的董燕犹犹豫豫继续说:“最近一两天,我发现我家附近出现了一个行迹有些可疑的女人。”
慕容雨川一凛:“那女人你认识吗?”
“我没有看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我觉得有点像……”
“蓝香琴?”慕容雨川替她把话说完。
董燕沉默,隔了一会儿,又说:“也许是我看花了眼。”
慕容雨川说:“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不直接见你?”
“她为什么要见我?”董燕的语气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甚至有些惊慌。
“你不是帮助过她吗?”
“那她……那她也用不着来见我啊。”
“你似乎……”慕容雨川想到了合适的形容,“似乎点儿害怕。”
“害怕?那是……谁听说她刚刚杀了人都会害怕的。”
“连我都不确定李海军是不是她杀的,你凭什么能确定?”
董燕一下被问住了。慕容雨川正想追问,董燕说:“我还有事。我们改时间再聊好吧。”
不等慕容雨川回答,电话匆匆挂断。
慕容雨川定定地瞅着面前的虚空。
美奈子奇怪地问:“你怎么了雨川君?”
慕容雨川在寻思。
他可以确信,之前那通电话分明是董燕有意打给自己的。可是接通后又挂断是什么意思?
说明她在犹豫,她肯定隐瞒了什么,可能比自己想象中隐瞒得更多。
疑似蓝香琴的人这几天频频出现在她家附近,似乎让她感到恐慌。当她得知李海军被一个女人杀死的消息,马上想到了蓝香琴。她没结婚,独居,于是她本能地给自己打电话。
这个女人跟蓝香琴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自己先前认为的那么简单。
她害怕蓝香琴。
他不得不佩服罗炎麟的直觉,现在看来,这位原本只存在于一张相片里的失踪女人,确实与这起连环碎尸案存在着某种关联。到底是什么关联,恐怕不是单纯的受害者那么简单。
慕容雨川对美奈子说:“我们应该再去拜会一下那位欧巴桑。”
“啊?又要走那么远。”美奈子抱怨中带着一点儿撒娇。
慕容雨川揪揪她翘起的小鼻子:“你如果让我背着你去,我不介意。”
他们走到董燕家天色已然昏黑。院中一间屋子亮着灯,窗帘遮挡,能看见人影晃动。慕容雨川来之前没打招呼,否则这条老泥鳅没准儿就溜之大吉了。
屋里的董燕似乎站在地中央,举止有些古怪,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干什么。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偷偷摸摸潜进院中,接近大门前。
门居然没插,慕容雨川暗暗庆幸,倒要看看这条老泥鳅搞什么花样。他们走进昏暗的客厅,那间开灯的屋子掩着门。
慕容雨川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准备吓这老女人一吓。
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栋平房里除了他、美奈子和董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下意识地侧过脸。
猝然看见墙角沙发里坐着一个人,瞪大双眼瞧着他。
那双眼珠下面是一张肿胀的脸,嘴巴半张,却不发出任何声音,舌尖呲出牙床之外。慕容雨川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停下。
美奈子还没有发现身旁有人,感觉慕容雨川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一眼看见那个人顿时魂飞魄散,一下子瘫软在慕容雨川怀里。没等她发出惊叫,慕容雨川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慕容雨川低声说:“别怕,已经死了。”
他心里虽然紧张,还是慢慢靠近那个死人。直到足够近了,他才霍然认出这个死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董燕。
慕容雨川心头一颤。
董燕死在了这里,站在房间里的人又是谁?
这时,房间里的灯忽然熄灭。
屋里屋外陷入黑暗。
不好!
慕容雨川想都没想直冲过去,一脚踢开房门。
一条人影正跃上窗台。
长发。纤瘦。
慕容雨川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脚腕。他正要往里拽,那人双手在窗台上一按,另一只脚蹬在慕容雨川肩头。慕容雨川仰面摔倒。那人闪身跳出窗子,逃进了夜色中。
“雨川君你怎么样?”随后跑进的美奈子还以为他受了伤。
“没事,没事。”慕容雨川骂骂咧咧爬起来,“该死的,连个女人都没抓住。”
“女人?”美奈子惊讶,“难道……”
慕容雨川没时间跟她解释,他拉开灯。才看见房间被翻得一塌糊涂。也就是说,刚才那个女人在房间找什么东西。
董燕的确隐瞒了什么。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
19:56
派出所的三位民警赶到时,慕容雨川刚刚完成了对董燕的初步尸检。
慕容雨川跟赵所长说:“凶手是从背后用棍棒一类的钝器击打死者头部,造成头皮条形挫裂伤,骨膜破裂,但没有出现颅骨骨折。击打的力度可以造成被害人短时间休克。凶手利用这个时间用尼龙绳勒住被害人脖颈致其机械性窒息死亡。”
赵所长不为所动,反而怀疑地打量着慕容雨川和美奈子:“你们又是怎么发现死者的呢?”
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为什么你们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慕容雨川没把碎尸案的详情告诉给他,他只是简单地说:“我们此次来调查案件,就是为了两个人。一个就在这里,另外一个是蓝香琴。”
民警们走访了附近十几户人家。带回讯息,最近一两天的确有人看见过一个陌生女人在镇子里徘徊。
慕容雨川问那女人长什么样。
民警翻着笔录说:“大概一米七零上下,长发,身体较胖。”
最后一句话让慕容雨川吃惊,他追问民警:“你问仔细了?那女人身材胖?”
“对呀,附近居民虽然没太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但是,不止一个人说女人是胖子。”
慕容雨川有点儿蒙。
刚才那一幕犹在眼前。他几乎就把那女人抓住了。但那分明是一个消瘦的身材,怎么又变成了胖子?
回想那女人的身影,似乎跟照片上的蓝香琴比较相似。然而,杀死李海军的女人,以及在董燕家附近徘徊的女人都被目击者描述成一个胖子。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蓝香琴到底是胖还是瘦?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要么隐藏在照片里,要么出人意料地现身,连形状都是变幻莫测的。
她是妖精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慕容雨川意识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比起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仅仅挨了一脚还算幸运的。
这个漂亮女人的手段跟她的美貌截然相反。
晚上。
一天碰上两起凶杀,进行两次尸检,美奈子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海军和董燕的惨状不停地出现在眼前。
慕容雨川似乎睡着了,她往他怀里贴贴,恐惧居然减轻了几分。
慕容雨川发出幽幽的叹息。
美奈子微微一惊:“你没睡吗?”
“我哪能睡得着?”慕容雨川说。
美奈子吃吃地笑道:“是不是雨川君也被吓到了,我也好后怕。”
“我不是被那两具尸体吓到,我是被你爸吓到了。”
“唉?我爸爸有什么可怕的?”
“你爸爸从日本大老远跑来,是找我兴师问罪的,你没听罗炎麟说吗?”
“雨川君是为了我呀!我爸爸不是不讲理的人。”
“濑户先生可不这么认为吧。他认为是我绑架了他的女儿,这一点罗炎麟不会撒谎。”
美奈子马上说:“我一定会跟爸爸好好解释,我不会让他伤害雨川君。”
“只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濑户先生会把你接回日本,然后向中国政府抗议,省公安局自然会找一个倒霉蛋来背黑锅。这个幸运的倒霉蛋不是我还能是谁?”
“那怎么办?”美奈子爬起来,一脸焦急地注视慕容雨川。
“没什么,到时候你跟你父亲回日本就好了。”
“那你呢?”
“听天由命吧。”
“那怎么行?”美奈子抓住慕容雨川的胳膊,“我不走,我不会让雨川君受到伤害。”
看她焦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慕容雨川进一步试探说:“没有用的。你妹妹的死已经演变成了两国之间的问题,个人的力量永远左右不了政府。”
“那……”美奈子急得快哭了,“总要想想办法呀。”
“办法倒是有……”
“你快说。”
“除非你爸爸不追究我。但他又不会那样做。”
“那得想一个办法说服我爸爸才行啊。”
美奈子焦急的模样让慕容雨川有些感动,他把美奈子拉到身边,女孩没有挣扎。这种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害羞了。
慕容雨川的反应倒很平静。
美奈子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主意?想到就说,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真的?”
“真的。只要能保护雨川君,做什么都可以。”
日本人发誓向来是认真的。
慕容雨川这才幽幽道:“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美奈子睁大眼睛听着。
慕容雨川瞅着她的脸,目光慢慢下移。美奈子低头瞅瞅自己,没明白慕容雨川的暗示。
“到底是什么啊?”她问。
“你想不到?”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说。”
“嗯。”
“假如……我们俩能够……”
“能够怎样?”美奈子还是没明白。
“我们可以合作,做一个稍稍复杂点儿的化学实验,其实也不太难。”慕容雨川循序渐进地诱导,“我们分别提供两个单染色体细胞。我提供的细胞会释放有助于分散放射冠细胞而与透明带结合的酶,可以消化你的细胞外层的透明带,从而打开一条通路。我们的细胞通过这个通路融合在一起,生成含有双倍染色体的合子。合子可以继续分裂……”
美奈子是学医的,这段话倒是听懂了,嘴巴张得老大。
慕容雨川问:“你觉得呢?”
“我……我……我没想到是这个主意……”美奈子嗫嚅。
“痛快点儿吧,你同不同意?”
美奈子从脸一只红到脚后跟,把头深深埋在床上,似乎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慕容雨川叹了口气:“你让我说我才说,我又没有强迫你。你不用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过。你只要平平安安跟你父亲回日本我就放心了。好好上学,将来做一名出色的法医,再认识一个疼爱你的男子,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幸福度过一生就好啦……”
“雨川君……”美奈子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什么情况?”慕容雨川吃了一吓。
慕容雨川的话深深触动了美奈子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她再也顾不上矜持,双臂紧紧搂住慕容雨川的脖子:“我不要。我不要别人来疼我,我只要雨川君。雨川君,我给你生宝宝。”
慕容雨川惊喜交加。
“其实我早就是雨川君的人了。我原本想在结婚的时候把自己给你。现在……那就现在吧……”
慕容雨川本来只打算试探试探,没想到剧情一下就蹿到了高潮,让他心脏有点儿受不了。
美奈子紧紧抱住慕容雨川,压得慕容雨川有些喘不上气来,可惜美奈子毫无经验,接下来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现在到了慕容雨川大显身手的好时候,他翻身把美奈子轻轻放在下面。美奈子十分顺从,只是脸颊绯红,眼波不敢直视慕容雨川。
女人真是奇妙,说那些话之前,他猜想美奈子会哭天喊地。
现在她迫不及待。
刚才那些话至少前一半儿是真的,但如果美奈子真的抛下他跟父亲回日本,他肯定会诅咒她一辈子守寡。
他熟练地解开美奈子的衣裙。褪下最后一片内衣,慕容雨川眼睛都直了。面对着如此美艳温香的酮体,他也有点儿发蒙。
美奈子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的身体看,羞得闭紧双眼,安静等待,一颗心怦怦乱跳。其实她不知道,慕容雨川主要是想检查她身上长没长白毛。
没有。
美奈子的皮肤细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别说长毛,似乎连汗毛都没有。
慕容雨川久悬的心终于放下。
多谢了,濑户医生。你生出个漂亮女儿。
抱歉了,濑户医生。你会不会气得发疯?
他双手环抱起女孩,嘴唇轻轻碰触女孩,美奈子发出一声嘤咛……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美奈子睁开眼,正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她惊叫一声。慕容雨川看见美奈子惊恐的表情,体内的荷尔蒙瞬间化作冷汗,他转身。
门外那人用长发遮住了脸,只露出中间狭窄的一条缝。
夜色中单凭这副尊荣就足够使人魂飞魄散。
那人身材修长,慢慢抬起手,手里东西倏然一闪,一扬手,一道寒光射了过来。
慕容雨川不知道是什么,本能地用身体护住美奈子。
“笃”的一声,一个狭长的东西钉在床头,犹在颤动。
一把刀。
慕容雨川惊出一身冷汗。他顺势拔下那把刀,从床上跳下来。美奈子慌忙拿衣服遮掩自己的身体。
那女人一击不中,转身就跑,慕容雨川随后紧追。
女人越跑越快,慕容雨川越跑越慢。跑着跑着,女人纵身跳下土路,钻进坡下一片房舍中不见了。
慕容雨川累得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猛然想起美奈子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间房里,急忙又往回跑。
如果是调虎离山就糟了。
等他跑到乡政府后院,肺都要炸了。他冲进屋,发现床上是空的。脑子一下就蒙了。他只知道自己浑身都在哆嗦,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他又想起真野琉璃被杀的那天晚上……
忽然一条人影从门后蹿出,不等慕容雨川反应过来,一头扎在他怀中。
美奈子?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呜呜……”美奈子紧紧抱住慕容雨川不放手。
慕容雨川悬到嗓子的心失重一样落下。他搂住美奈子,胡乱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脑门,她的脸颊。
逃亡、破案、抓凶手、洗脱罪名……所有一切,都比不上心爱的人在自己怀抱中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