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慕容雨川昏昏沉沉,他挣扎着从沉睡的深渊向外爬。他的意识还在活动,混乱的思维与情感,仿佛被一格格书架分隔开来。有的格子里装的是恐惧,有的格子里装的是妒忌,有的装着失落,有的装着怀疑……
这种感觉不错。他不想要什么情感,就把存放它的书架推走。
他把对美奈子和乔凯的厌恶推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留给自己的是理性的思考。
今天,他在检查真野琉璃尸体的时候,还有其他发现。
他没有全部告诉乔凯,他并不完全相信他。
他当时情绪恶劣,来不及细想,现在他必须重新面对这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在真野琉璃尸体上和血迹中,他发现了不止一根灰白色的毛发,他当时本能地想到了赵天磊。可是,这与他之前的推断出现了矛盾。
如果杀死真野琉璃的人是赵天磊。那么,在墙壁上写下ROS的人是谁?也是赵天磊吗?
那么赵天磊怎样做到像鬼魅一样潜入房间,游荡在五名囚禁者之间,又能不被发现呢?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火烧焦了身体却烧不死他,警方全城搜捕抓不到他。
他来去自如,手法奇诡,布局,杀人,绑架,消失,游刃有余……他只在各个犯罪现场留下独特的毛发,那是他唯一存在的痕迹。
毛发暗示你,他就在你的身边,你却看不见他。
……
正在慕容雨川冥思苦想时,脚下地面忽然颤动。他惊惶四顾,身旁林立的书架正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塌,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最先开始的。他东逃西窜,好几次险些被压到……
一团乌烟瘴气中传来一连串得意的笑声,好像猫在笑。
他听得头皮发麻,觅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人正小心翼翼跳过一个个翻倒的书架,向他走来。
他顿时僵硬,真野琉璃拖着巨大的欧式蓬蓬裙,来到他面前,她扬起精致的小脸瞧着他。
“你差点儿害死我。”慕容雨川气呼呼地说。
真野琉璃眯缝起漆黑的大眼睛,漾出妖异的微笑。
他留意观察她的脖颈,第四与第五节颈椎骨之间,有一圈浅浅的血痕。
“你在干什么?”真野琉璃问。
“有人杀了你。”
“有人杀了我?”
他伸手去摸,似乎只是轻微的划伤。
“他怎么杀死我的?”
“他……”慕容雨川吞咽一口唾沫。
“他把我杀死以后截肢了,是吗?”女孩咯咯笑了,像只成了精的小猫。
慕容雨川检查她的肩膀,她把上衣褪下,她的肩膀同样有两圈浅浅的血痕。她接着褪下裙子。
“够了。”慕容雨川叫起来。
真野琉璃狡黠地一笑,脱到一丝不挂。她从衣裙中走出,站在慕容雨川面前,她的大腿根部同样有两圈血痕。
慕容雨川呼吸急促,他不敢再看了。
死去的真野琉璃又复活了,依然光彩夺目,美得令人窒息。他听见自己在问:“是谁干的?”
真野琉璃歪着头看他。乌黑的长发随着挺拔的胸脯起伏,垂落在小腹。
“是谁干的?”
真野琉璃忽闪着眼睛。
“到底是谁?”他忍不住抓住女孩肩膀用力摇晃。
女孩吃吃地笑了:“我跟姐姐谁更漂亮?”
“你这小混账。你……”
一柄刀子抵在他的脖颈,握刀的小手沾着刀上的血。
真野琉璃说:“我就是被这把刀截肢的。”
慕容雨川心脏抽搐。
“你不是想知道谁杀了我吗?”
慕容雨川急切地看着她:“是谁?”
真野琉璃眨了眨眼睛,慕容雨川在她大大瞳仁中看见了自己惊惶的面孔。刹那,像被一道闪电击中。
“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连后退,“我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真野琉璃凑上来,手里的刀也凑上来。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能解剖别人,为什么不能解剖我呢?”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可能伤害你!”慕容雨川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真野琉璃伸出白嫩的小手,同情地抚摸他的脸:“你很喜欢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只是你喜欢人的方式有些奇特。你是不是特别好奇,像我这么漂亮的身体,里面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慕容雨川瞅着她脖颈上的血痕,胃里翻涌,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
真野琉璃说:“人心是一个有两扇门的房间,一扇门通向地狱,一扇门通向天堂。而你恰好昨天晚上推开了地狱的门。”
黑暗的记忆似乎随着真野琉璃梦呓般的话语逐渐清晰——他抱着沉睡的女孩,走进那间幽暗的房间。女孩的身体像小猫一样温暖,床板上的刀让他兴奋不已。
女孩惊醒,开始挣扎,他捂住她的嘴,眼神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寒冷,女孩的眼睛慢慢闭上。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干什么。真野琉璃说得对,他只是好奇,她的身体像一块充满诱惑与神秘的磁石,牢牢地吸引住他。他想打开她,看到全部的秘密。
真野琉璃同情地说:“在你随随便便的外表下,原本有着超常的意志力,所以你才能出色地完成法医工作。你就像走钢丝的人,在人性的边缘摇摆,却又能如履平地。不幸的是,我们落入了无法逃生的绝境,连骄傲的你也不得不面临西西弗斯的选择。终于,你崩溃了,你在心灵中牢牢控制的魔鬼被释放出来。看到乔凯了吗?其实,你跟他就像镜子里外的两个影像。你们完全相反,却又惊人相似。”
他把昏迷的女孩按在木床上,刀子插进了女孩的身体。他把拆解的尸块按照各种美好的想象排列出不同形状,呈现出另外一种美妙,宛如达利的超现实作品。他心中的魔鬼像作恶得逞的小孩心满意足,趁天使还未苏醒,他手脚麻利地把头颅和四肢扔到楼下,连同那两把沾满鲜血的刀。之后,他梦游般回到外屋,继续睡觉,等待天使醒来,忘记罪恶……
他惊叫,蓦然睁眼。沉沉的黑夜悬浮在上方,仿佛幽深的海底。
他大汗淋漓,全身虚脱。真野琉璃已经消失了,但她依然能够闯入他的梦中,狠狠地戏谑他一番,像过去那样可恶,那样可怜。
慕容雨川长长叹息,既悲伤,又释然。
昏暗中,美奈子和乔凯靠坐在一起,安然熟睡,像一幅剪影。他们仿佛没有听见慕容雨川刚才的叫喊,他们仿佛超然于现实,亘古不变。
连慕容雨川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相依相偎的姿态如此和谐,宛如一对深深眷恋的爱侣。
也许,在美奈子的心灵深处,她的初恋,她真正向往的人就在身边。
如果乔凯依然是过去的乔凯,美奈子是绝对不会选择慕容雨川的。即便现在,在这个单纯的少女心目中,到底对乔凯怀着多少恨意,多少怀念,只有她自己清楚。
爱情原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没有道理,没法苛求。
强烈的妒意涌上慕容雨川心头,他现在想杀人,杀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不定,梦境里发生的都是真实的,他就是杀死真野琉璃的凶手。他已经发了疯,他已经跨出了人性的边缘,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了。
他把手伸向了旁边的邱诗嫣,他要像对待真野琉璃一样对待她。这个神经质的女人不是一直都猜测谁才是凶手吗?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凶恶的模样,会露出怎样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他摸到了墙,在他和墙壁之间是水泥地。邱诗嫣就喜欢挤在这个地方,向自己献媚。他又摸了摸另外一边,依然是空的。
他猛然坐起,房间里除了乔凯、美奈子和他,没有第四个人。邱诗嫣不见了。
他站起身,乔凯和美奈子依然在沉睡。
他迈进走廊,那扇被桌子挡住的木门紧紧关闭,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其他三扇房门也都虚掩着。外面的月光透过玻璃模糊地洒在墙壁上。
他推开厕所门,厕所里没人。
昨天清晨的一幕仿佛重演,他的心一下缩紧,直视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房门。
真野琉璃的尸体就在里面。
昨天深夜,就在这个时间,她在那间屋子里被残忍地截肢,其他人在外面沉睡。
他瞥一眼厕所墙壁上的“ROS”。
现在,选择游戏又开始了吗?他想喊邱诗嫣的名字,可是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块铅。
他咬咬牙,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挪开木桌。猝然,背后一声异响。他身子一缩,扭头,走廊里没有人。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身边。
他全身汗毛霎时炸起,一个影子在厨房门的玻璃后面晃动。
他已经顾不上害怕了,一把推开了厨房门,一个人悬在半空,面对着他。
慕容雨川连连后退,撞在了墙上。他定睛再看,那个人正是邱诗嫣。
灶台上那卷绳子已经挂在了棚顶的铁钩上,邱诗嫣的头套在绳套里,披头散发,双手扣成鸡爪,两只脚微微摆动,窗外似乎有风。
真野琉璃被选择了刀,邱诗嫣被选择了绳子。
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走上前摸了摸邱诗嫣的尸体。
他心一动,还有温度。
他拨开挡在邱诗嫣脸上的头发,扭曲的表情让他吃了一惊。他忽然发觉,憋成紫红色的五官在微微抽搐。
慕容雨川立刻抱住她,用力把她举起,从铁钩上“放”下来。
邱诗嫣已经失去知觉,扭曲的五官充满痛苦。
慕容雨川想起不久前给那个同样双眼翻白的女孩做人工呼吸。“我怎么这么倒霉。”他皱了皱眉,掰开邱诗嫣的嘴,吸足一口气,吹进去。然后,连做三次压胸,再吹一口气……随着邱诗嫣轻轻一声咳嗽,脸色开始慢慢恢复,五官也逐渐回归到女明星的位置。
她睁开眼睛,呆滞了一会儿,眼珠缓缓转动,开始恢复意识。
慕容雨川一把把她拉起来:“是谁?”
邱诗嫣散乱的眼神渐渐对焦在他眼睛上。
“告诉我是谁?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邱诗嫣说:“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慕容雨川愣了:“什么意思?”
邱诗嫣眼圈儿红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选择这么一个死法。难受了好半天,眼看着就挺过去了,你偏偏把我救活,你安的什么心?”
慕容雨川眼珠子几乎冒出来。
邱诗嫣不依不饶:“不就是选择一种死法吗?我不用等你们动手,我自己动手还不行吗?你干吗啊?”
她越说越气,揪住慕容雨川的衣领使劲儿摇晃:“你们不就是嫌我死得太容易,觉得还不够好玩,非得一点一点亲手把我弄死才心满意足?来呀,来呀,来呀,你现在动手,老娘都接着……”
慕容雨川抬手给了她一耳光,一把推倒在地。
“你爱死不死。有本事你现在再吊上去,老子肯定不管!”
他气呼呼地站起来,刚要走,邱诗嫣却抱住了他的腿。
“干什么?你还想找打是不是?”
邱诗嫣带着哭腔说:“你既然把我救了,我就不想死了,那滋味太难受了。”
“你先把手松开。”
“你可不可以扶我一把。我脚软。”
慕容雨川拽了她几下她都站不起来,索性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回到外屋。
乔凯和美奈子仍然睡着。要不是能听见他们轻微的呼吸,慕容雨川还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他把邱诗嫣放到地上,邱诗嫣揉着脖子,不住干呕。他将剩下一瓶水递给邱诗嫣:“喝点水,能缓解一些。”
邱诗嫣感激地点点头,她往慕容雨川身边凑凑,小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凶手。”
慕容雨川说不出好气还是好笑:“谢谢。”
邱诗嫣说:“如果……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以后我演的电影你都免费最先看。”
“谢谢。”
他并不希望邱诗嫣感激他,他其实想对她说,当时当地,他没有选择,不能眼睁睁看看任何人死。
邱诗嫣又往他身旁凑凑。
慕容雨川经过刚才一阵折腾,头脑已经清醒了,他注视着对面熟睡的乔凯和美奈子,目不转睛,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黎明的冷光从窗户照进走廊,在墙壁间折射,些微流进幽暗房间,淡化了黑暗。
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仿佛已经与世隔绝。
第四天,慕容雨川打了一个盹儿,睁开眼睛。
肩膀有些麻,邱诗嫣像块胶皮糖,学着美奈子的样子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脖子上还留着一圈紫色的瘀痕。真不知道一个绝望自杀差点就死了的人,怎么还能安心睡觉?
乔凯和美奈子终于醒了,像两条冬眠复苏的蛇,缓慢地舒展身体。看不出他们很舒服的样子,好像十分疲倦,眼神也有些呆滞。
慕容雨川一凛,自己从噩梦中苏醒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
昨天晚上折腾那么凶,他们依然睡着,居然没有醒。美奈子虽然睡觉有些死,但还不至于连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觉察,更何况乔凯?
还有前天晚上,为什么真野琉璃被从自己怀中抱走时,自己毫无觉察?
解剖一个人,还是一个活人,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曾听见?
他曾经问乔凯,为什么绑架者开门进入房间时,所有人都不曾觉察?推断是,绑架者在五个人当中。
美奈子安静地望着对面。她的眼神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木然,她正在从悲痛中慢慢恢复。她看的不是慕容雨川,而是邱诗嫣。在她和慕容雨川亲密时,也很少达到邱诗嫣这种程度。看那女人的神情就好像她跟慕容雨川已经相识了很久,已经可以不用背人地表达他们的爱意。
在她将要和慕容雨川四目相对时,她飞快地把眼睛转移到别处。
慕容雨川没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乔凯,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自然,证明他的确不知道。现在有的是时间,思考问题无疑是打发无聊时光的办法。况且,有些问题他必须考虑清楚。
西西弗斯的选择——必须面对的选择,无法逃避的选择。
他们仅剩的食物和水至多还能坚持三天。他们即将面临真正的折磨,在饥饿与干渴中越来越衰弱,求生的欲望也随之消退。
二战时盟军占领奥斯维辛集中营时,数以万计的囚徒们表现出了惊人的漠然与麻木。他们求生的欲望早已化为灰烬,那一双双行尸走肉的眼神永恒地定格在随军记者的照片里,永远让人触目惊心。
他已经不再幻想着救援,时间所剩无几,趁着自己还有体力与精力的时候,他必须自己做出选择。他摸了摸了裤腿,那把解剖刀还在,绑架犯居然没有把它翻走。这是唯一的武器,足够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随便邱诗嫣在身边撒娇献媚,吸引他注意。偶尔,跟美奈子目光相碰,他眼神冷淡,没有时间去体会她的心思。
他静静地在脑海中把一个个断裂的线索细致地往一起串联……
灰白色的毛发、The Choice Of Sisyphus、自杀论坛真正的操纵者、囚室、真野琉璃……
杀死真野琉璃的原因:为了获得自杀论坛真正的控制权。
绑架慕容雨川的原因:识破了绑架真野琉璃的伎俩。
绑架乔凯的原因:知道绑架真野琉璃的真相。
绑架美奈子的原因:她的房间是藏匿真野琉璃的地方。
绑架邱诗嫣的原因:她有林晶拍摄赵天磊的相片。
这些片段应该可以连接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绑架者的最终的目是杀死知情者,他只是采用了一种麻烦的杀人方式,这符合他自杀论坛版主的行事风格,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把这些片段连接起来。
一个憎恨真野琉璃的人,一个能够利用美奈子房间的人,一个能够跟乔凯联系的人,一个极力掩饰多毛症曝光的人……
尽管他还不能找到完全把这些片段联系起来的共同点。但是,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关系:灰白色的毛发,The Choice Of Sisyphus(自杀论坛)。
伴随着对一起起由自杀论坛引出的谋杀,灰色毛发就会不停地出现在死亡现场。这是为什么?它们之间是通过什么联系在一起的?赵天磊?难道所有的谋杀都是赵天磊完成的?为了掩饰,为了报复?
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策划出一幕幕诡诈的谋杀案?
……
在慕容雨川神思飘荡中,时间慢慢推移。
清晨,中午,下午。
每个囚禁者都已经习惯了新的环境,他们表情安静,无视于即将到来的灾难。囚笼之外的人假如看到,会觉得难以置信。在地中海的马耳他岛有一座十七世纪建立的监狱城堡,用来囚禁犯罪的贵族。曾有一位伯爵被教皇囚禁在不足三平方米的黑屋中,度过了11年,最后老死在囚房中。很难想象他在这11年中是如何煎熬的,这就是人类可悲的适应能力,苦难中的人逐渐习惯了苦难。他们的可悲在于忘记了痛苦,没有痛苦也就无所谓希望。
美奈子解了手,从厕所出来,走了几步又站下。她缓缓转身,漠然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她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
她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再迈一步,仿佛有一个很恐怖的东西潜伏在前面,她万分恐惧,却又不能抗拒。
当她的手按在那扇门上,不经意地颤抖一下。
她用力一推,门没动。
她看见一只手拉住了门把手,回头,看见了慕容雨川。
“回去。”慕容雨川说。
“让我进去。”她坚持。
“不行。”
“我要看我妹妹。”
“里面不是你妹妹。”
美奈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显示出罕见的倔强。
慕容雨川伸手拉她,她不让他碰自己,像两个奇怪的敌人,在沉默中搏斗,既憎恨彼此,又保持着默契。
慕容雨川终于抓住她的手腕,她用力挣扎,两人的目光偶尔相碰,飞快错开。
美奈子筋疲力尽,却又不甘心认输,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咬住了慕容雨川的手。她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粗鲁的事情,这是她第一次咬人。她咬住就不松口。她充满怨恨的大眼睛狠狠盯着慕容雨川,她用犬牙狠狠咬进他的手背,她能感觉到慕容雨川的肌肉用力抽搐,她感到一种报复的愉快。
伤害别人终归比伤害自己容易。
慕容雨川一开始震惊,几乎就要松开她的手。然而,他看着美奈子,眼中的恼怒慢慢沉静。他的手攥得更紧。
美奈子咬得更用劲,她已经彻底要做一回小泼妇了。连命都朝不保夕,要那些矜持与做作有什么用?慕容雨川仍然不松手。两个人僵持不下。
美奈子的舌尖尝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干涸的喉咙本能地把那股液体吸进身体,感觉居然很受用。她已经多少天没碰荤腥了?
随着液体越多地流进嘴里,她渐渐开始犹豫,她是不是咬到了动脉?这样想着,她被液体呛到了。
咳嗽声引来了多事的小女人,邱诗嫣看见他们,发出了标志性的尖叫。
“你,你,你在干什么?”她满眼恐惧地看着美奈子。
美奈子这才发现慕容雨川手背上全是血,连她被抓住的手也满是血。她用另一只手擦擦嘴角,手上也沾了血。
她有点儿发傻,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可怕的事情。后来乔凯来了,把她拉走了。
邱诗嫣找来布条,笨手笨脚地给慕容雨川包扎受伤的手,不住地咂嘴:“咬得这么狠,你怎么不跑?这女孩儿属狗的吗?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啊?”
慕容雨川想想脑袋上的伤,还有脖子,现在是手。陆小棠跆拳道黑带都没把他打过这么惨。
美奈子正在用舌尖把粘在嘴唇上的血舔干净。
邱诗嫣心有余悸地对慕容雨川说:“我现在反倒觉得那个日本女孩最危险。我发现她长得很像哪部日本恐怖电影里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