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星期四,13:14
达跃娱乐城,二层。
真野琉璃在舞台上又蹦又跳,又嗔又嗲,丝毫没有受到昨天晚上的影响。
陆小棠说:“我居然还要保护这样的浑蛋孩子。”
慕容雨川觉得好笑,陆小棠向来对小孩有百分之二百的温柔与耐心,真野琉璃是唯一一个让她恨得牙根刺痒痒的小孩。
慕容雨川还是坐在距离舞台较远的地方,他嫌音响太吵,观众太闹,更懒得看真野琉璃。
美奈子没跟他在一起,她坐在工作员区,故意跟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慕容雨川看了看手掌的伤,摸摸左脸,这一对姐妹真不错,一个给她一刀,一个赏他一耳光。从小到大,除了陆小棠以外,没人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他也只能容忍陆小棠一个人。
他掏出一根烟,还没叼在嘴里,就有女引导员走来,冲他客气地鞠躬:“先生,这里不允许吸烟。”
点儿背喝凉水都塞牙,头几天抽那么多根也没人管。慕容雨川摆摆手,懒洋洋地走到后台入口。几个男工作员正在往外搬东西,一个挺长的大铁箱。后面还跟着一个头戴骷髅面具,身披黑色长袍的人,把慕容雨川吓了一跳。
“骷髅”呵呵笑了,摘下面具,是一个cosplay男模,长得比山崎宽还娘,慕容雨川记得他好像叫松岛。
“吓到你了吧。”松岛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说。
“你们这是要演什么节目?”慕容雨川随口问。
“魔术。”
“你们也会魔术?”
“现学现用而已,增加一点儿新元素。”松岛笑着说。
“什么魔术?”
“切割少女。”
“哈,名字挺唬人。你演‘少女’?”
松岛居然用力点头:“一会儿我登台表演时,慕容先生你一定要来多多鼓励我哦。”
“行,行,行。”慕容雨川心说,最好是拿电锯切割。
那帮人走后,慕容雨川找了过道里一个塑料箱坐下,点上一根烟,吸一口,仰脖吐出。
一个人走过来,他下意识往旁边挪挪,那人没走过,而是站在他身边。扭头,看见美奈子一声不响地瞪着他。他装作很平静,吸口烟,慢慢呼出。
两个人僵持半天,美奈子终于沉不住气,问道:“你说,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雨川叼着烟卷说:“这个问题,你应该昨天问我吧。”
“昨天,我只看到你那样对待小雪……”美奈子紧紧盯着他,等待他解释。
“那就那样喽,你都看到了。”慕容雨川站起来,往外走。
“等一下。”
慕容雨川站住,悠然吐出一个烟圈。
“你那样说,是不是等于你承认了?”美奈子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慕容雨川说:“你不就是在等我承认吗?现在你满意了?”
说完,他大步走开,多一秒钟也不想待。他不用看也能猜到,美奈子一定像拧开的水龙头哗哗流眼泪,哭得没完没了。她还会作出那副惹人心疼的小模样,好像愚蠢可以用单纯来掩盖,好像这个世界会因为她的漂亮而永远阳光。
他累了,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傻乎乎的女孩卖命。为了她,他几乎死在乔凯手里,他现在觉得很不值。
松岛什么的男模披着那件大披风气哼哼往后台走。没等慕容雨川问,他自己就说:“真过分,不是说我演少女吗,怎么又变成妖怪了?我还得去补妆。”
慕容雨川同情地看着他,心说,是让你演人妖吧。
他回头,发现美奈子还站在那里。
他转过头,把剩下一口烟吸完,忘掉她,弹掉烟蒂,绕到了舞台前面。
环形帷幕正在缓缓拉开,音乐也换成了阴森诡异的风格,旁白声在音乐中响起——
“炼金师在梦中得到了魔鬼的祝福,并遵照他的要求,将自己的最小的女儿作为献祭……”
慕容雨川刚才看见的那个丑陋的大铁箱,被一群妖魔打扮的演员推上舞台,成了祭祀用的宝器。在音乐声中,一个中世纪修士打扮的老人,牵着他的小女儿缓缓走上舞台。
身披白色裙纱的女孩一走上舞台,就引起台下一阵躁动,扮演祭品的女孩儿正是真野琉璃。简洁素雅的形象与之前大相径庭,霜雪般的肌肤,漆黑笔直的长发,纯真而顺从的眼神,少许忧郁的气质,所有元素组成在一起,令人心荡神驰,仿佛面对着一位从古典油画中走下的天使。
慕容雨川没法将眼前的女孩与昨天晚上那个邪恶的小妖精合二为一。
一白一黑,一正一邪。
炼金师开始叨念复杂的咒语:“来吧!来自地狱、地上以及天上的邪魔,森林中的女神啊!带来光明、徘徊于午夜,成为光之敌、夜之友的你啊!听到犬吠及见到血腥就兴奋莫名的你,徘徊于坟场,与鬼魂为伴的你啊!嗜食人血,为人间制造恐怖的你啊!戈噜戈、摩路诺。请您用仁慈的眼,来为我所献上的真品作见证吧!”
他的女儿仿佛受到了咒语的蛊惑,浑身瘫软,倒伏在地。
炼金师弯着腰,谦卑地退下舞台。舞台的灯光随之昏暗。
慕容雨川叨咕:“搞怪啊。”
“注意看,魔鬼就要出来了。”一个人凑到他身旁说。
慕容雨川侧脸一看,原来是舞台监督三浦平吉,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平时也充当翻译。
灯光再亮,舞台上除了昏迷的少女,出现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戴骷髅面具的魔鬼。
慕容雨川心想,如果松岛什么的真演了少女,台下会不会往上扔皮鞋和酒瓶子?
魔鬼来到祭台(铁箱)前,不知道碰了哪个插销,铁板被他一一拆开,露出长方形底部,上面有手铐之类的器械。
音乐声陡然沉重,魔鬼把少女抱起平放在铁板上,台下的观众发出了兴奋的骚动。
“真没有创意。”慕容雨川说。
三浦平吉尴尬地笑笑:“只要有真野小姐出场就是创意。”
魔鬼用四个胶皮手铐锁住少女的四肢,还给少女戴上了塞口球。
慕容雨川说:“我去,果然有创意,接下来要干什么?”
三浦吉平说:“切割少女,就是把铁箱重新闭合。箱壁上有缝隙,魔鬼用长剑从对应少女胸部、腹部、脚部的缝隙中分别刺进,穿过铁箱为止,总共能插进二十几把剑。”
“那不成刺猬了?”
“真野小姐不会有任何伤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魔术,其实锁住真野小姐手脚的手铐并没有固定在铁箱上,她在里面活动自如。铁箱闭合后,头顶部有两个皮环,她抓住皮环,再稍稍用力,就能把身子蜷缩在铁箱的顶部。所以,穿进去的长剑根本碰不到她。”
慕容雨川看着铁箱,吃惊地说:“胸部以上的空间也不太大,她得蜷缩成什么样啊?”
三浦平吉笑了:“把你放进去肯定不行,真野小姐是舞蹈演员出身,骨节比我们正常人软得多,对她来说不费什么力气。”
“那怎么还要戴上塞口球?”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剧本上没有这个安排。”
“你们这位魔鬼是不是过去拍过成人电影啊?”
魔鬼把铁板重新合并在一起,拉着铁箱缓慢地转动一周,完完全全将少女封闭在里面。
慕容雨川心想,真野琉璃不正好喜欢密闭的感觉吗。装在现实版的铁铸女人里,这个小变态应该挺兴奋吧?
铁箱旁边有一个蒙着黑布的架子,魔鬼这时掀起黑布,露出几列长剑。为了试验,他拿起最上端一把剑,向木架边缘用力砍去。“咔嚓”一声,木架掉下一角。
观众们发出唏嘘,竟然是真家伙。人们为心中偶像担心的同时,情绪更将亢奋,现场气氛达到高潮……
魔鬼挥舞着长剑走向铁箱,剑尖垂直向下高高举过头顶。
观众中尖叫声此起彼伏,有男有女。
三浦平吉忽然气愤地说:“松岛崇这家伙真是不可靠,让他去准备那么长时间,竟然还忘记换下旅游鞋。”
“旅游鞋?”慕容雨川还真没注意。
“披风再长也遮不住,只要一走动就能看见。”
魔鬼低头看着铁箱,惨白的骷髅面具这时候显得有些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他高举的利刃之上。被拘禁的少女安静地躺在下面,等待着自己宿命的到来。
铁箱里的真野琉璃已经躲藏好自己的身体了吗?
魔鬼的脚微微一动,慕容雨川果然看见披风下露出的白色鞋帮。没有人注意这个细节,人们只关注着即将刺下的利刃。
观众里胆小的女人已经捂住自己的眼睛。
慕容雨川突然丢下三浦平吉,冲向舞台,工作区没有保安,所以他没有阻挡地跳上舞台。
所有人都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住手!”他冲魔鬼大吼。
魔鬼的剑已经刺进铁箱,他的肩头微微一颤,倏地转过身来。
骷髅面具对着慕容雨川,慕容雨川瞪视着黑色眼穴里那一双慑人的眼睛,那的确是一双魔鬼的眼睛,黑色的眼仁,冷灰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刚才的松岛崇是否曾暴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僵持了几秒钟,魔鬼忽然转身,飞快地跳下舞台,钻进后台。
慕容雨川犹豫了一下,跑到铁箱前,长剑还插在箱顶,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怎样打开箱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四角有铁栓。他拉开铁栓,已经准备好应付各种情况了,要么再被真野琉璃愚弄一次,要么面对一具崭新的尸体。
刚才跟松岛崇碰面时,他明明记得松岛崇穿的不是旅游鞋。
掀开箱盖,真野琉璃安静地躺在里面。塞口球把她的嘴巴撑得老大,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雨川,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剑尖距离她的小腹还有一公分。
这一次,她没有跳起来诬陷慕容雨川。慕容雨川试着扭动绑住她手脚的皮铐,牢牢地固定在铁箱上。难怪她现在会这么老实。
慕容雨川在给她松绑之前,用力弹了她几个脑崩。真野琉璃喊不能喊,动不能动,只能挺着。疼得真野琉璃眼泪都出来了,他这才解气。
真野琉璃一松绑就坐起来,拽出塞口球,一边咳嗽,一边揉脑袋:“你怎么这么狠!起了一堆包!”
台下观众经过了短暂的惊愕,忽然七嘴八舌喧腾起来。
“真有创意。”
“故意安排的吧。”
“就像动漫剧情一样。”
“太精彩了!”
真野琉璃和慕容雨川加在一起301的智商,看到这种情景也傻了眼。
陆小棠好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上舞台。“到底怎么回事?”她问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刚要回答,后台传出一声凄厉的呼叫,刺耳的声音被观众的喧嚣淹没了。
慕容雨川和陆小棠互望一眼,先后冲进后台。
陆小棠冲在前面,慕容雨川随后紧跟。
助理金森郁江坐在化妆间门口,一半身子在门里,一半身子在门外。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跑到近前,金森郁江突然一抖,把两人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情了?”陆小棠问。
金森郁江目光呆滞,叨叨咕咕好像在说日语,她的手哆哆嗦嗦指着房间里。
陆小棠从她身上跨进去,忽然又后退,撞在了慕容雨川身上。慕容雨川扶住她的肩膀,从她身后望去。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靠坐在化妆台前,如果看他左半张脸,有点儿像松岛崇。如果看他右半张脸,谁也不像。因为他的右脸颊已经塌陷。
陆小棠捂住嘴,差点儿吐出来。
慕容雨川回头问坐在门口的金森郁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刚……”
慕容雨川注意看松岛崇的脚,黑色带花纹的道具鞋。刚才舞台上那个企图对真野琉璃行凶的人不是松岛崇,是另外一个人。
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的面露惊恐,有的往房间里探头缩脑。
“小棠,把门关上。”
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如果不算尸体的话。
陆小棠深深吸一口气,平稳心情,才问:“你现在能判断出死因吗?”
慕容雨川从兜里掏出乳胶手套戴上。乳胶手套和解剖刀是他随身必备的两样东西,好像他随时随地准备好解剖尸体。
慕容雨川蹲在松岛崇面前,面对面看着他。
松岛崇歪着血糊糊的脸,仿佛仍然能做出妩媚的表情。
“凶手应该是男人。”慕容雨川说。
“为什么?”
“哪个女人能忍心把如此漂亮的男人脸打成这样?”
陆小棠不知道这种判断算不算推理,她问:“为什么能把他伤得这么重。”
“钝器伤,一次性击打,击打中心区在左侧眉骨,造成眉骨塌陷,引起脑组织广泛损伤。击打面呈凹陷状,形成以眉骨凹陷骨折为圆心的环形骨折。如果拍了X光片,你可以很容易在照片上看到。”
陆小棠皱着眉头,她实在没有慕容雨川那样的想象力,能从那样一堆烂糟糟的血肉里看出什么圆形凹陷骨折。
慕容雨川进一步解释道:“准确地说,骨折面略呈椭圆形。这是因为钝器并非垂直击打在脸部,而是在落下时与脸部形成一个角度造成的。”慕容雨川比画着,“也就是说,松岛崇当时正坐在椅子上,凶手站在他面前出其不意地把凶器打在他脸上,砸碎了眉骨之后,顺势一带,连同眼球一起挖出。”
“所以才会造成那么重的伤害?”
“也不完全是。这还由于凶器本身的特殊性。”
“凶器?”
“从骨折凹陷程度和凹面大小上看,是球头锤。”
“球头锤?”
“化妆间里并没有球头锤一类的工具,所以可以断定,凶器是凶手随身携带的。凶手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有预谋地杀人。”
陆小棠似乎把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了,她问:“你刚才跑上舞台是怎么回事?那个跳下舞台跑掉的人是谁?跟松岛崇有什么关系?”
“舞台上那个魔鬼原本是由松岛崇扮演的,但是,我发现魔鬼脚上穿的鞋子不是松岛崇的鞋,而且,魔鬼给真野琉璃带上塞口球,这在剧本上也没有。我就感觉不对劲儿。我冲上舞台时,那个魔鬼看见我就跑,我当时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松岛崇,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想杀死真野琉璃。打开铁箱后,我就发现,真野琉璃真的被拷在了铁箱里不能动。而按照剧本里,她的手铐脚铐都是可以随意取下的,这样她才能躲开刺穿铁箱的长剑。事实上,有人在表演前偷偷改动了道具,让铁箱变成了真正囚禁人的刑具,魔术也变成了真正的谋杀。”
陆小棠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舞台上那十几把长剑真的按照剧本排演那样插进铁箱,将会造成什么后果?是不是一个现代版的铁铸女人刑具?
慕容雨川解开尸体的衣服,检查是否有其他外伤。
陆小棠斟酌着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内部人所为?”
“怎么这样说?”
“凶手的目的是杀害真野琉璃,他为此进行了周密的设计。暗中改动道具,在松岛崇登台前打死他,换上他的演出服替换他登台。要想做到这一切,凶手首先要熟悉演出过程,至少他有可能接触到剧本和道具才行。”
“嗯……你这样想有道理。假如真是这样,那调查范围就小很多了……唉?”
慕容雨川奇怪的表现吸引了陆小棠,她这才把目光从窗帘移回到尸体上,又一阵反胃。她注意到慕容雨川的动作,他正轻轻地用手指刮着尸体身上穿的血衣。然后,把手指凑到眼前。
“怎么了?”陆小棠问。
“看到了吗?”慕容雨川把手指伸给她看。
陆小棠往前凑了凑,看了看那具尸体,站住了,抻长脖子看慕容雨川的手指。
除了血污之外,似乎有一点细小的纤维。
“这是……”
“白色半透明的毛发。”慕容雨川说,“跟在赵海成与邱诗嫣家里发现的一样。”
陆小棠大吃一惊道:“你,你确定吗?”
“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不会错。”慕容雨川笃定。
“白色毛发不是长在赵天磊脸上吗?他不是已经……”
赵天磊被烧焦的惨状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
慕容雨川惊骇的脸上居然还能挤出一丝笑容:“说不定烧焦的尸体上能重新长出白毛呢?”
陆小棠感觉一阵阴风刮过脊背,她想照慕容雨川的屁股给一脚,可是脚有点儿不听使唤。
死人身上的毛发怎么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
“真邪门了。”慕容雨川嘀咕。
赵天磊那张烧成骷髅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两人眼前。
因为谋杀案,演出活动中止,唐健领人迅速赶到。
凶手为内部人的假设让他们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询问调查。
演出团的人员一个个惊骇万分,想到一个凶残的罪犯,特别是企图杀害真野琉璃的罪犯,隐藏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间,恐惧尤甚。
山崎宽紧紧抓住唐健的手不放,声音颤抖着问:“你,你,你们确定杀死松岛的人是我们内部人?他的目标是真野小姐?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他人有没有危险啊?”
他软腻腻的手抓得唐健不舒服,唐健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说:“我们还没有下定论。我们需要知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会不会跟那个自杀视频光盘有关啊?视频里有两个女人把另外一个弄死了,还说邀请真野小姐加入她们的表演。她们是不是现在开始行动了。”
唐健没吱声。
舞台监督三浦平吉说:“也不能完全确定是我们内部人所为。首先没有动机啊。我们这些人相处都比较融洽。尽管真野小姐有时候比较任性,但是大家都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谁也没有道理因为一个15岁小女孩儿使性子而气得想杀人吧?”
陆小棠问:“平时都有谁能接触到你们的道具?”
三浦平吉说:“放道具的临时库房就在休息室尽端,与舞台相反那边还有一扇门通向外面。”
“照你这样说,任何人都有可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库房了。”
“库房里的道具都是临时制作的,演出结束后也不会带走,所以我们也没太重视。”
陆小棠又问:“你们的演出剧本都保管在谁的手里?”
“好几个人手里都有,舞台导演、我、助理、造型师等等。”
“真野小姐在舞台上遇险,意味着凶手事前很清楚排演的节目,他会不会……”
“如果你是想通过这个来判断凶手是我们内部人,这里面有很大的漏洞。”
“怎么这样说?”
“即便不看剧本也能知道我们的拍戏内容,这个魔术,我们事前排演过至少四遍。”
“四遍?”
“虽然是一个小魔术,几乎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提前预演了几遍。算好真野小姐需要多长时间能蜷缩到铁箱顶部,然后把这个时间推延半分钟,由台词和音乐填充到这段时间里。这样无论怎样都不存在任何危险了。”
“在你们排演时,有多少人看到过?”
“那人数可就多了,有演出团的工作人员,包括中国方面临时雇佣的工作人员、保安,还有各个电台杂志的记者们,甚至还有少数观众。”
三浦平吉一笑:“观众和媒体都是为了看真野小姐本人来的,谁会真正在乎魔术本身。何况,我们演出团此次来中国巡演,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给真野小姐未来进军中国市场做宣传。她有中国血统,又是日本文艺界新星,这种双重身份本身就具有巨大的商业价值。比起其他日本艺人,她更容易得到中国人的认同和追捧。”
陆小棠听得直咂舌,论起做生意,日本人的头脑天下无双。
当年日本人开船来中国收购花生。船停在海上,用花生壳做成三合板卖回中国,中国人乐颠颠地交钱。日本人把挣的钱拿出零头付花生钱,中国人乐颠颠地数钱。日本人带着钱,带着花生开船回国。
现在,真野琉璃的中国妈妈是花生,真野琉璃是花生壳做的三合板,真野琉璃的日本爸爸付出了一点儿精子。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爸爸不想要花生。现在有一个变态的家伙想把这块三合板销毁。
专案组警员们聚在一起讨论案情。
唐健说:“不幸中的万幸,真野小姐幸免于难,否则就不好交差了,但她仍然面临着危险。对那份自杀视频,我们应该给予足够重视。两天前,三个自称铁铸女人的人寄来DVD,在视频里邀请真野琉璃参加她们的演出。而在昨天收到的DVD视频中,其中一个幼儿园教师吴丽被另外两人杀死,紧跟着在今天,松岛崇登台前被残忍杀害,偷走戏服的凶手计划在演出中偷偷杀死真野琉璃。这些诡异的作案手法十分相近,动机也比较明确。视频里的三个女人,死掉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人不知道身份……”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交换眼神,除了他俩,还没有人知道铁铸女人就是真野琉璃。
如果告诉唐健真相,他的推断就会出现明显的矛盾——铁铸女人计划杀死铁铸女人。
唐健忽然转头问慕容雨川:“你能不能确定凶手的性别?”
慕容雨川摇头:“凶手似乎是男性,不过由于打死松岛崇的凶器是锤子,即使女性也有可能造成那样大的伤害。”
“听说你在舞台上跟凶手近距离对峙过。你是否留意到,他外形上有什么特点?”
“他穿着很肥大黑色长袍,连头部都被罩住,脸上还戴着面具,所有体貌特征都被遮挡住了。我能记得的只有他的身高,比松岛崇矮,但不确定他当时有没有弓着身子,我唯一看见的只有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慕容雨川一颤。魔鬼的眼睛,狡诈的眼神背后似乎有几分熟悉。
“他的眼睛怎么了?”
慕容雨川仿佛没有听见,他心里想,我之前见过那个人吗?
陆小棠这时对唐健说:“雨川在松岛崇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些特殊的毛发。”
唐健觉得她的眼神有些怪异,问:“特殊毛发?”
“灰白色的毛发,就是在赵海成和邱诗嫣家里发现的相同的毛发,也是在……”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毛珍的原因,赵天磊多毛症的真相被极力掩盖,连专案组的警员都不知道。
唐健已然明白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注视着陆小棠。陆小棠点头确认,两人陷入沉默,其他警员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们。
“也许……有一种可能……”陆小棠斟酌着说。
“哪一种?”
“被烧死的人不是赵天磊。”
唐健再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在赵天磊家中发现的尸体理所当然应该是赵天磊,毛珍也表现出失去儿子的母亲所能表现出的悲痛欲绝。
赵天磊变成一具焦尸后,赵天磊此人也确实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然而,换一种角度来看,这些依据都只是人们习惯性的认知,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赵天磊本人。那个人死得很惨,不但被杀死,尸体还遭到蹂躏,最后烧成一堆焦炭。他顶替了赵天磊的名字。而赵天磊消失了?
唐健面色铁青,他问陆小棠:“你说那个女人有没有可能知道真相?”
陆小棠知道他指的女人是谁。
“我只能说有可能,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慕容雨川始终保持沉默,没插一句话,他觉得脑仁疼。
魔鬼的眼睛?赵天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