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麦当劳餐厅的路上,沈涛告诉陆小棠:“那个农民工,侯富贵,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怀疑过他。”
“为什么?”
“我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曾经由于殴打他的老婆,被刑事拘留过,要不是后来他的老婆撤诉,他就得蹲大牢了。”
“是吗?”陆小棠稍微吃惊。
“千真万确。”他说,“那个浑蛋把他老婆打得遍体鳞伤,好像还强奸了她。”
“强奸?”
“强行发生性行为就可以定性为强奸,哪怕已经结婚了的。”
“那倒是。”
他们边说边走进麦当劳餐厅,餐厅处于停业状态。
黄色的警戒带拖在地上,沾着脚印。陆小棠总感觉闻到了一股腥味,或者什么地方有没擦净的血渍。
一个不到40岁中等身高的男人,满脸愁容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看着门口发呆。当认出了沈涛和陆小棠就是几天前来过的警察时,脸上的愁容更深。
“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张经理。”陆小棠说,“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照常营业了。”
“这一个星期都不会开张了。”张永海叹了口气,“有谁愿意在刚刚死过人的地方吃东西?”
“……”
“二位想喝点什么,饮料还是茶水?”张永海走到收银台。
收银台旁边是一个装饮料、啤酒的冷柜,紧挨着是一个茶桌,上面的大托盘里放着一个电热水壶、三摞扣放着的茶杯、几袋茶叶。
“不用麻烦了,谢谢。我们只想问你几个问题。”陆小棠说。
张永海倒了两杯茶摆在桌上。“你们找到嫌疑人了吗?”他问。
陆小棠没有回答,而是问:“李淑珍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吃饭?”
张永海靠在对面的椅子上,想了片刻道:“她一般都是12点30分之后到这里来,那个时候人比较少。我猜她不喜欢太喧哗。”
“她经常来这吗?”
“除了周六周日,差不多天天吧。”
“……”
“偶尔晚上,她也会和她的同事来这里,好像是师大的图书管理员。”
“她不太喜欢说话,独来独往的,有一点骄傲,谁让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学讲师呢。像我这种初中还没毕业的人都不太敢跟她说话。”
“她通常都吃什么?”
“一份鸡肉汉堡,一杯茶。有的时候是派和茶,从来不吃薯条。”
“她每次来都喝茶?”陆小棠追问。
“是。她不喜欢可乐、橙汁那些饮料,但特别喜欢茶。”
“哪种茶呢?”
张永海离开座位,走到茶桌,从托盘里拿出一小袋茶叶:“这是我专门从茶店里订购的普洱茶,她只喝这种茶。”
“其他的客人也喝同样的茶吗?”
“事实上,来麦当劳吃饭的人基本上都喝可乐,也有的点橙汁、奶昔之类,很少有喝茶的,偶尔有,也都喝一些绿茶和红茶。”
“她的茶几乎等于为她专门准备的?”
“像这种老顾客,我都是格外照顾的,极尽所能让她感到满意。”
“她喝茶时也用专门的杯子吗?”
“那倒未必。”张永海又走到茶桌,捧回一摞茶杯,“它们的样式基本上都一样。”
陆小棠问:“这些昨天都用过吗?”
张永海龇了龇牙:“我可记不住了。当时也没想到你们还要调查这个,就把餐具茶杯统统洗了。”他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圈似乎红了,“李小姐其实人还是很不错的,经常给小费,人也长得漂亮。为什么有人想要那样伤害她呢?”
“我也很想知道。”陆小棠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把她用的那包茶叶和这些茶杯带回去检验,多少钱按原价给你。”
张永海很大方说:“用不着给钱了,这也没几个钱。”
沈涛把杯子和茶叶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他随口问:“案发那天,你们店的那个叫侯富贵的人是不是也在?”
“我记得上回你来做笔录时,我说过。当天上午是他和谢兰的班,他每天早上8点钟到,下午1点钟下班。”他研究着沈涛和陆小棠的表情,“听说他在其他地方还做小时工,替人打扫房间,晚上在一家厂子里打更。”
“他在这里干什么活?”陆小棠问。
“抹桌子,给客人端食物什么的。”
他的目光里透出了几分好奇:“你们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为什么?”
“没什么。”陆小棠说,“谢谢你,张经理,如果我们还需要了解什么的话会来找你的。”
武彪研究着手里的城区地图,对曹青说:“从光明路拐进去,穿过机械厂旁边的那条土路。”
曹青按照武彪的指示,转动方向盘把捷达开进光明路。他原本想和范晓鹏按照名单上的疑犯展开排查,却被武彪叫来开车,他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武彪想去哪里。对这个刑警队里的一把手,他从心底发怵。或许他这种温和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当警察。
他用余光打量武彪,有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路口向右,看到那趟平房了吗?就在那里。”武彪说。
砖瓦房还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随着城区扩建,成片成片地被扒掉,或者用油漆写上又大又醒目的“拆”字。这是一个整容手术的过程,同样的人换上不同的脸。出现在武彪和曹青眼中的这趟平房属于城区的一部分,但又明显被排斥在城市之外,就像只做了隆鼻手术,眼睛还很小。
武彪让曹青放慢车速,他按图索骥,看见一根歪斜的电线杆,上面悬着一个老式昏暗的路灯,路灯下从右数第五间平房。“就在这儿。”武彪对曹青说,“你可以待在车里。”
曹青停下捷达,忍不住问:“武队,您要找什么人吗?”
“嗯。”
“名单上有人住在这里吗?”
“没有。”
“那您找谁?”
武彪看了他一眼,推开车门:“侯富贵。”
侯富贵的住处像众多背井离乡到外地谋求生路的农民工一样,相当简陋,除了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之外估计不会再有多余的空间。这样的房子居然还有一个小院子,从外表上看十分干净整齐,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
武彪站在门外打量这间房子的时候,心里产生了怀疑:住在这里的人有可能对李淑珍做那样的事情吗?敲门时他听见里面传出电视机的声音,有人趿拉着拖鞋走来——
开门的是一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子,看见武彪,他脸上现出困惑。
武彪瞅着面前这个男人,心里的失望又多了几分。他盼望的是一个更年轻、更强壮的长相。
“你是……”
“公安局的。”
武彪的话让男人的脸上现出了惶恐,这让武彪稍微满意,“我要进屋问你些事情。”
男人的嘴唇嚅动着,没说什么,把武彪让进屋。
房屋的内部格局和武彪估计的差不多。卧室和客厅是一个房间,厨房和厕所都很小。令他颇感惊讶的是里面的摆设十分干净整齐。木床旁边有一台大电视,旁边的书柜上放满了DVD影碟。
“我没什么其他爱好,只喜欢看影碟。”侯富贵说。
武彪点头。
“我最喜欢看电视剧。战争的,生活的,喜剧的,都看。”武彪点头。
“您坐,我去给您倒点儿茶。”侯富贵殷勤地说。
武彪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只来问你几个问题。”
“您想问什么?那个大学老师被杀那件事?”侯富贵有点紧张。
“你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那个女人人很好,我真的很难过发生这样的事儿。”他看着武彪,表情里有几分哀伤。
“事发那天下午,你几点钟离开的餐馆?”
“一点钟多一点儿。我看见那个女老师了,那时候她还很好。”
武彪一声不吭地看了他半分钟。
“你肯定吗?”
“当然。”侯富贵说,“我去找一个朋友了,她是一个急性子,不愿意等人。”
“是什么朋友?去哪里见的他?”
侯富贵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说:“她在慈安寺那边的夜总会工作。”
“坐台的小姐?”武彪皮笑肉不笑。
侯富贵点下头。
“你的妻子呢?”武彪冷不防问了一句。
侯富贵的脸色变了变,说:“我们早就离婚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打了她。”
“怎么打的?”
“打得……挺重。我那时年轻不懂事,喜欢喝酒,特别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我老婆脾气也不好,一看我喝酒就跟我吵,一开始吵,后来,就动上手了。那次把她打得住了院,我也被拘留了,那次以后她就跟我离婚了。”
“……”
“我从那以后戒了酒。打零活攒些钱就寄给她,我和她有一个女儿,女儿跟她一起住。”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我女儿今年刚结婚,对象是城里人。”
武彪打断了他的话:“你跟李淑珍熟不熟,有没有给她端过菜?”
“当然有,她经常中午来餐厅,我连她喜欢吃什么都记住了,她总喜欢坐在靠墙角窗户的那张桌。”
“是吗?”武彪笑了笑。
这个男人被他的突然发问震惊了一下,不过他掩饰得相当好。
“你也给她送过茶,是吗?”
“有时吧。有什么问题吗?”
“案发那天你有没有觉察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当时客人不多,店里除了张经理之外就是我和谢兰。实话实说,我真的没有发现哪一个人可疑。”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武彪的眼睛望着渐渐昏暗的窗外。
曹青的捷达车停在路边。还有一辆车刚刚驶来,车里面走下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陆小棠。
陆小棠走进院子的时候,武彪正带着侯富贵往出走,小小院子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武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小棠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是办案。”武彪回答。
“那他……”陆小棠看了看侯富贵。
“嫌疑犯。”武彪说。
侯富贵原本茫然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惊骇,他扭头问武彪:“武,武警官,你不是说只去做一份笔录吗?你没说我是嫌疑犯。”
“现在说不算晚吧。”
“你不能这样——”侯富贵不肯走了。
武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一巴掌扇在侯富贵脸上。侯富贵立刻跪到了地上。武彪掏出手铐把他双手在后背铐起来。侯富贵开始啜泣。
“武队长,我们就这样抓他?”陆小棠惊讶地看着武彪。
“他有重大作案嫌疑,像你这种慢吞吞的办案方式,犯人早就逃没影了。”
陆小棠看着武彪把侯富贵塞进捷达车,得意扬扬地瞅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陆小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灰色的天空。路灯的光照进车中,从身上掠过,她的思绪在漫无边际地游荡。
“组长,你认为侯富贵有多大作案嫌疑?”开车的沈涛冷不防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唔……”陆小棠心中也在问自己,那个瘦小的男人真的是凶手吗?
“看外表,他也的确不像那种殴打妻子的人。”沈涛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他的身体看上去并不健壮,将近50岁。我很怀疑他能不能制服一个27岁、体格健康的女人。”陆小棠说。
“但是茶水的确是侯富贵端给李淑珍的,如果这包茶叶真的有问题,那说明……”
“那也不能肯定是侯富贵所为,茶叶茶具并没有放在柜台里,而是公开摆放在桌上,从理论上讲,任何进入过餐厅的人都有可能做手脚。”
沈涛没吱声。
陆小棠忽然又说:“假设我们先不考虑他,也排除那个女服务生,那么当时有作案可能的还有店主张永海,对不对?”
她没有等沈涛回答,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美奈子发现李淑珍尸体的时间在1点20分左右,那个时候,侯富贵刚刚离开,只有张永海和那个女服务生在照顾店。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在案发前后一直都待在店里,慕容雨川背对收银台坐着,美奈子正对着,我之前曾问过美奈子,她说因为客人很少,张永海基本上一直坐在收银台里,有时候给客人拿些饮料,期间也有去过卫生间,是在李淑珍之前。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有作案时间的,而且可以提前埋伏在那里。但问题是什么时候?他花了多少时间来作案?10分钟,15分钟?还得加上等待的时间。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离开收银台很长时间,否则早就引起别人的怀疑了。也就是说,如果他就是凶手,那么他作案的时间必须精确到分钟,特别要对茶水中药物的药力发作时间计算准确。”
“除非他是一个计时器。”沈涛说。
陆小棠重新陷入思考。她看着窗外,整理自己的思路。其实在这之前,张永海和侯富贵在她眼中都有很大的作案嫌疑。现在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了。
十字架……《圣经》摘录……冷静完美的刀口……颠茄种子……一个有信仰、有学识、城府深、思维缜密的人……
那两个人外表看上去都不太符合这些特点。
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隐藏得很好。
她很希望像推理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只要巧妙地找出隐藏在案件深处的某个线索,就能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剥丝抽茧,找到答案。
但那是小说,不是现实。
对于陆小棠来说,目前能够利用的线索实在不多。如果罪犯恰好就在排查名单里,那简直太幸运了。
“我们明天从哪里入手?”沈涛问。
“我去广播学院看看。”陆小棠说,“老沈,你带着曹青、范晓鹏他们集中精力对名单上的嫌疑人逐个排查。”
8月19日,星期五,多云有时晴,09:56
广播学院新闻传播系。
贾楠和李淑珍共用一间办公室,他教授现代传播发展史。在事发当天,李淑珍离开学校之前,他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贾楠给陆小棠的第一印象有些灵异。三十几岁,又瘦又高,走起路来水蛇腰,眼镜厚得可以用瓶底来形容,两个眼睛深得像窟窿。
“李淑珍是一个相当有才华的人。”贾楠拖着浓重的鼻音说。
慕容雨川恹恹地坐在陆小棠身旁摆弄着手里的iPhone。
“她对工作十分认真,对学生也很有亲和力。她的论文相当出色,经常在专业期刊上发表。我非常钦佩她,甚至有点儿妒忌。”
慕容雨川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不小心把iPhone弄出了“叮叮咚咚”的音乐。陆小棠咳嗽两声提醒他。
“真可怜。”贾楠流露出悲恸的表情,“我难过得不行。”
他用手揉着鼻子,陆小棠说不准他是因为伤风了,还是想要哭。
“李淑珍没出事之前,在她的周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比较可疑的事情?”陆小棠引入话题。
贾楠摇头:“一切都很正常,正常的你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悲剧要发生。这真是……”
陆小棠赶紧打断了他:“你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看见的她?”
“那天她上完课之后。”他说,“我看见她往学校大门外走。她似乎感觉不太舒服,我想她可能受了寒。她可真是一个好同事,你不知道,和她在一起工作,我感到多么幸运!”
“她离开学校之后,你去干什么了?”陆小棠问。
“可能去图书馆了吧?”贾楠回答。
“可能?”
贾楠对陆小棠怀疑的口气表现出了不满:“我的确去了图书馆,她让我帮她借几本书。”
“那你当时可否留意她附近有举止奇怪的人?也许是一个陌生人?”
贾楠再次摇头:“事实上,我们出了教学楼没走多远就分开了。”
“她教的学生中间有没有新面孔?”
“没有,那些学生从上学期就开始修她的课程。学习这门课的学生其实并不多,要是谁有奇怪的举动很容易被发现的。”
陆小棠感到了气馁。今天早晨她去临时羁押间,看见了昨天被武彪抓捕的嫌疑犯侯富贵,她不打算审问他。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到这里,看来也要空手而归。
她看了看慕容雨川,这家伙倒是没心没肺地玩起了游戏。
这时,一个人匆匆推门走进。陆小棠见过这个人一面,学院的教务长董浩敏。她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她也看见了陆小棠,就问:“陆警官,我们又见面了。你今天来,是为了那个失踪的学生吗?”
陈梦瑶18岁,北京人,播音主持系一年级学生。根据她同宿舍的室友说,她已经失踪两天了。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走进女生宿舍楼,与乱得如同经历过内战一样的男生宿舍相比,这里就是天上人间。
刚才还没精打采的慕容雨川忽然就精神起来,东张西望,差点撞到玻璃门上。楼道里经过的女生看见他们,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陈梦瑶的宿舍在2楼4号,房间整洁清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墙壁上贴满了Super Junior和飞轮海的海报。她所住的床上坐着肥胖的毛毛熊抱枕。
陆小棠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桌上失踪女孩儿的照片上。女孩儿站在一对中年夫妇中间,五官姣好,亭亭玉立,微启的嘴唇露出两颗小虎牙,背景是蔚蓝色的大海。
女孩在照片里微笑地望着外面。
“那是今年寒假,她和父母去三亚旅游照的。”说话的是失踪女孩的室友,叫王莎莎。她不安地绞拧着双手,瞅着陆小棠和慕容雨川。
“她长得很漂亮。”陆小棠说,她明显是想安抚心慌意乱的女孩儿。
她看了一眼慕容雨川,他也在盯着那张照片,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和自己有同感。照片里的女孩几乎不化妆,五官干净,身材匀称,是那种健康的素颜美人。这一点和李淑珍颇为相似。
陆小棠把注意力转到王莎莎身上:“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她失踪了。”
“我想是昨天上课的时候。”王莎莎回答,她的脸颊泛起轻微的红润,“她前天晚上没回寝室住。”
“是这样。”
“我猜她可能和崔博在一起了。”
“崔博是谁?”
“她的男朋友。”王莎莎停顿了一下,“前男友,他们分手已经一个月了。两天前,大概是晚上9点左右,我在图书馆看见他们在一起,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陆小棠问:“她男友是学什么专业的?”
“编导。那可真是一个好专业,不像我们。”女孩儿眼睛转动,“只要带着DV,去地铁站、菜市场拍一段视频回来,加上一些旁白,就算考试过关了。实在不想出去,把自己宿舍拍下来也行。我和瑶瑶几乎整天待在录音室里练口型,练标准音。上完一天课回来,嘴巴都懒得张。”
“这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也差不多。”
陆小棠撒了一个小谎,她上的是警校。她住的宿舍除了四四方方同一色的被子,就是脸盆、铁架床。玩具,明星照统统禁止,谁要是违反校规,男女平等,200个俯卧撑,5000米跑步。
无形中她和王莎莎又亲近了一层。女孩露出笑容,比刚才放松了许多。“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专业,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想单独和男朋友去约会都找不出时间。”
“他们分手是因为陈梦瑶没有时间陪他吗?”
王莎莎点点头:“崔博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次分手把她弄得很糟糕,恍恍惚惚的,有事没事就哭。”
她不安地瞟了一眼慕容雨川,接着对陆小棠说:“她对他用情很深。分手之后,她整个人都病恹恹的,除了上课就待在床上。”
陆小棠压低了声音,好像要跟女孩说悄悄话:“我猜你在图书馆看到他们时,他们肯定不是在自习。”
王莎莎瞥了瞥慕容雨川,狡黠地冲陆小棠笑笑:“当然不是。”
陆小棠移动了一下身体,她个子比较高,挡住了女孩的视线。慕容雨川也识趣,背对着她们,走到陈梦瑶的书桌前,给这两个女人说悄悄话的空间。
陆小棠以一种随随便便的口吻问:“你认为崔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我喜不喜欢他?”
“嗯。”陆小棠说,“不过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我意思是说,你觉得他看上去,是不是个好男生?”
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慕容雨川从书桌上拿起一本《新闻稿种类分析》。
最后,女孩儿回答:“我感觉他是那种很自私的人。他不喜欢瑶瑶的眼睛看着别人,只能盯在他一个人身上。”
“你是说,他控制欲很强?”
“我想是这样。”女孩噘了噘嘴,“瑶瑶来自于那种家教很严格的家庭。她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很少,很单纯,依赖性很强,多少有点儿懦弱。她需要一个有主见、很理性的人跟她在一起。她认为崔博就是那种人。”
“他是吗?”
“绝对不是。”王莎莎笑了,“当然,我不是说他人坏……”
“这我明白。”
“他就是有点儿……”女孩顿了顿,“比方说,他不喜欢瑶瑶同别人讲话,女人也不行。他有点儿,怎么说呢,他有点儿害怕她同别人接触。至少,在我看来是这么回事。瑶瑶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她分辨不出来哪些朋友值得她交往,哪些不值得。”她又顿了顿,“崔博不是一个坏人,但他的性情很狭隘,很贫困。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必须要知道,瑶瑶每天都去哪里,和什么人见面,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喜欢她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陆小棠又压低声音:“他有没有打过她?”
“没有。不过……”女孩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说,“他会用很恶毒的话咒骂瑶瑶。有时候,我回寝室,听到屋里有男生说话,我会站在门口等一会儿。他经常偷偷溜进女生宿舍和她见面。”
“这我明白。然后呢?”
“有一次……”王莎莎用一抹假笑来掩饰紧张,“我站在门外听见他在屋里冲瑶瑶恶狠狠地吼叫。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比方说。”
王莎莎咬着嘴唇,费力地从齿缝里说:“他叫她母……母狗,贱人,等等。还说如果她再惹他生气,就把她弄死!”
陆小棠问了下一个问题:“他有什么宗教信仰吗?”
王莎莎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他自认为自己有。”
“怎么说?”
“他说自己信仰宗教,却连耶稣和亚当都分不清,还把基督教当成是中国的道教。”
“……”
“他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认为自己很虔诚。他还在自己脸上打了很多钉,想想就难受。”王莎莎露出厌恶的神情,“他整天穿着一身黑衣服。而且,不久前他还和几个男生上那种网站视频聊天……”她忽然停住了。
陆小棠问:“怎么了?”问完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慕容雨川竖起耳朵听,只听见一阵窃窃私语,到底讲的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噢。”陆小棠似乎听完了,皱了皱眉,“他们可真荒唐。”
王莎莎说:“瑶瑶听说了,居然当着其他人的面质问他,有没有那回事。”
“他能承认吗?”
“当然不能。那个丫头居然就相信他。”
陆小棠问:“你是不是也认为陈梦瑶当面质问他,很让他下不来台?这会不会惹怒了崔博?”
“不知道。”王莎莎回答,“我后来问过她,可是她不告诉我。她整天躺在床上也不上课,一句话也不说。”
“那件事发生后不久他们就分手了?”
“差不多吧,都是上个月发生的事。”王莎莎的声音带着忧虑,“你会不会觉得这件事和她失踪有些关系呢?”
“不。”陆小棠说,“我想她也许只是使使小性子,说不定回父母那儿了。”
“是吗?”女孩儿半信半疑,“你认为她有没有可能遇到危险?”
陆小棠考虑着她的问题,她不想让女孩儿受到惊吓,但又不想欺骗她。她说:“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找到她。”
崔博正在多功能大厅里上课。陆小棠和慕容雨川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时,陆小棠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慕容雨川的表情也很严肃。
经过了茫然无措的3天,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将要见面的人也许就是杀害李淑珍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