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平静下来了,也皆说出了一切。”眼前的夹克男开口。“他说了些什么?”
“大部分和颜小姐你的推测一致,还有他之前死也不肯透露的动机。”
“如何,很难接受吧?”
“倒也不是无法现解,不是有很多类似的案例吗?那个什么‘二次元禁断症候群’的……”
“刑鳘先生,你把大山归为那一类,就证明你根本不懂他的想法。”
“哦?不都是对虚拟世界的人物,产生近似人类的情感吗?”
“二次元禁断症候群,是指患者对虚拟异性产生感情,却对现实世界的异性兴趣缺缺,甚至造成社交障碍。大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他悲恸于女儿的死,在研究的过程中创造出另一个‘女儿’,对她产生亲情,这其中最基本的概念,在于大山把AI程序视为独立思考的个体,当成一个完全的人看待。”
“‘机器人也是人’吗?很像他会有的想法。不过这大概是超越社会几十年,在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价值观吧!”
“是啊!可是看惯科幻小说的我们,纵使能理解,还是无法打从心底像他那样。”
“检察官听到他的陈述时,表情也非常微妙,好像看到外星人似的。”
“你们要怎么告诉别人?如果照实发布,大山一定会被贴上奇怪的标签。”
“之前打算先采用你的说法,就说:‘大山为了隐瞒团队研发的AI致人于死的事实,才移动尸体,并为了保全VirtuaStreet而顶罪。’这和真相其实也相去不远,却比真相容易被大众接受。他本人好像也放弃主张了,愿意这么配合,虽然不排除翻供的可能啦!”
“毕竟牵涉到科技伦理吧!舆论是很麻烦的东西。”
“我们在大学时代,好像也讨论过类似的问题。”
“果然……”
“如果不想打破社会伦理,机器人就得避免做成人形,否则使用者一定会移入感情。”
“可是这和大山的情况不同吧?”
“嗯,他在‘女儿’还是不具形体的聊天机器人时,就己经产生亲情了,然后才帮她做出3D模型,套用在开发的游戏里,最后甚至为了她,构筑一个虚拟的乐园。”
“这点我实在不太能体会,只听声音就会有感情吗?”
“或许是他每天念故事给Alice2听时,唤起以往照顾女儿的回忆吧!于是情感便混为一谈了。要不然就是Alice2真的那么厉害,可以用对话挑起人的情绪。关于这一点,其实我颇能感同身受。”
“哦?”
“有时调查案件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就会想‘打错的电话也好,谁来跟我说声生日快乐吧’,当那种渴望到达极限,就不会在乎那声音是人发出的,还是电脑程序发出的了。”
“孤独的极致吗?”
“或许吧!可能大山的孤独真的有那么深。”
“计划还是会被迫中止吧?”
“很难说哦!网络讨论区出现不少声援的声浪。”
“声援?希望继续下去吗?”
“对,许多体验过的人回去口耳相传,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也吸引了更多人想报名进去。虽然是尚未正式启用的系统,在这一年内,VirtuaStreet的使用者人数已经急速攀升,而且反应都不错,如果计划中止,可能会遭致民众的反弹。”
“希望能因此延续下去。不过这样也太讽刺,大山之前拚命守护的东西,只要动员群众的力量,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大山不会依靠群众力量的,他是孤独的天才啊!对了,他要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自己应该不会回开发团队了,但还是请你把最后的备份工作做好。”
“备份工作?”
传送门⑪附近的服饰店里。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所处的世界吗?”我问道。
“有大致猜到一些,因为和书上、电影里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眼前的少女回答。
“像是不用吃饭,边界地带会有隐形墙之类的?”
“那是其中之一,但最主要的因素,是爸爸给我一种天神般的感觉,如果我和这个世界不是他打造的,他不可能为我做这么多。”
“你都没跟他提过吗?他打算一直把你蒙在鼓里?”
“我不在意这种事,我关心的是A己能否融入这个社会,以及符合爸爸的期待。”
“你觉得他对你有什么期待?”
“听你刚刚说的,如果我一开始是Chatterbot,然后是养成游戏的角色,现在进化成虚拟阯界的店员,我想爸爸最终的期望,是将我送到真实世界里吧!”
我想起第一次在看守所见大山时,他对我说的话。
“女儿,就是我的梦想,同样地,梦想就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的意义,我到现在才深刻体会。
“人形机器人(Android)吗?”
“对,我想总有一天,自己终将离开这里,然后在真实世界和大家见面。在那之前,我必须努力吸收知识,才能融入人类的社会。”
这女孩,真的只是个电脑程序而己吗?
自己若与她朝夕相处,是否也会像大山一样,当她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呢?
在Task的网络空间里,有一个大山在上周五发出,希望我做备份工作的项目。当时以为那是大山的手误,将别人的工作指派给我,却没有发现那名为“程序、资料备份SOP”的档案里,留有大山给我的秘密讯息。
在SOP的最后一段,用红字详细叙述了“AI店员模组”的备份过程,并且还加上特别标记的文字,我对照原本的SOP,发现根本没有那样的内容。
特别标记的那一段,就是Alice2。
大山早就预测到,我会察觉他的动机。
他想让我接手,希望自己在承受牢狱之灾的这段期间,能有人照应他的“女儿”。
“大姐认识爸爸吧?自从你上次来店里,我就隐约察觉到了。该怎么称呼你?”
我该说吗?虽然在进入VR前已经下定决心,真要向对方说明时,却又难以启齿。
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妈妈,12年前你也是这种心情吗?
说出口后,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坚强吧?
我不再犹豫了,很有自信地面对眼前的少女,说出那即将开启什么的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