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迹可疑的人

帕佐夫斯基先生对科尔达警官说:“科尔达先生,我有东西要给你。”需要说明的是,帕佐夫斯基先生曾经在奥地利的警察局工作过,事实上他曾是一名骑警,但是战后他有点不能适应新的环境,于是辞职到国外旅行了一阵,后来成为前景旅馆的老板。这个地方有点偏僻,但是如今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人们来这里远足、观光、游泳或找其他的乐子。

帕佐夫斯基先生说:“科尔达先生,有些事情我弄不明白。有个家伙住在我这里,已经逗留了两周。他的名字叫罗德,是不是真名我就不知道了。他没有赖房钱,他不喝酒也不赌博。”帕佐夫斯基先生突然又说:“但是——我跟你说啊,你得找个机会过来看他一眼。”

科尔达问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帕佐夫斯基先生烦恼地说:“这就是症结所在。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挑剔的地方,我该怎么说呢?可我就是觉得他形迹可疑。你明白了吧?”

科尔达警官思索着,“罗德,罗德,这个名字没给我提供任何线索。他是干什么的?”

帕佐夫斯基先生说:“不知道。他说他是银行职员,但是我没弄清楚他在哪家银行工作。我不喜欢这个样子。他这个人非常有礼貌,但是——他从来没收到过信件。在我看来,他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科尔达警官问道:“你说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什么意思?”

帕佐夫斯基先生困惑地说:“他并不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真见鬼,有谁在九月份会想待在乡下这个地方?只要有车在这跟前停下来,他就会立马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算是正在吃饭他也会这么做。我跟你说啊,这个叫罗德的家伙真的形迹可疑。”

科尔达先生沉思了一会儿。他一本正经地说:“嗯,要不这样吧,帕佐夫斯基先生。如果你跟他说你的旅馆秋天不营业,他就会去布拉格或其他地方,对吧?我们为什么要惹这个麻烦呢?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是周日。一位名叫赫里奇(他的绰号是玛丽·安或葛莉,这是在嘲笑他娘娘腔)的年轻警察正下班回家。在路上,他突然想起要到旅馆打个电话,于是径直穿过森林来到前景旅馆的后院。他走到后门跟前,停下脚步吹掉他烟斗上的烟灰。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一楼朝向后院的那扇窗户发出格格的响声,在他身后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葛莉跑到后院,抓住了一个不知何故从窗户跳出来的男人。

他喝道:“喂,你干什么呢?”

那个男人被按住了肩膀,他面色苍白,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低声说:“为什么我不能跳窗?我就住在这里。”

警察葛莉略加思索,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对你跳窗的行为很反感。”

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辩解道:“我不知道不能跳窗。你可以问帕佐夫斯基先生我是不是住在这里。我的名字叫罗德。”

警察葛莉说:“也许你说的是真的。请出示你的证件。”

罗德先生吞吞吐吐地说:“证件,我身上没带任何证件。我会写信索取证件的。”

葛莉立马回应道:“我们会亲自写信索取证件的。请跟我走,罗德先生。”

罗德先生面如死灰,他问:“去哪儿?做什么——你要我去做什么?”

葛莉说:“因为你形迹可疑,罗德先生。闭上嘴跟我走吧!”

此时在警察局里,科尔达警官趿着一双拖鞋,一边吸着长长的烟斗,一边阅读警察局的官方公告。当他看到葛莉带着罗德先生走进来时,突然咆哮起来:“喂,真该死,玛丽·安,你在搞什么鬼?难道连周日都不能让我清静一下吗?你周日把人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葛莉说:“哦,警官,这个人形迹可疑。他一看到我走进旅馆就从窗户跳到后院,还想溜到森林里去。他没有任何证件。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他的名字叫罗德。”

科尔达先生来了兴趣,他说:“啊哈,罗德先生!现在我们捉到你了,罗德先生!”

罗德先生不满地说:“但你们不能拘留我。”

科尔达先生说:“是的,我们不能拘留你。但是我们可以让你待在这儿,不是吗?玛丽·安,去旅馆搜罗德先生的房间,把他的东西拿到这儿来。坐吧,罗德先生。”

罗德先生显得非常不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拒绝作任何陈述。我要投诉——我要抗议——”

科尔达先生叹息道:“行啦,罗德先生。你形迹可疑。我不想跟你争论。坐在那里不要说话。”

随后他拿起他的报纸继续阅读。

过了一会儿,他说:“听着,罗德先生,每个看到你样子的人都会觉得你有问题。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爽快承认,这样就能松一口气了。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罗德先生坐在那里,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科尔达先生看着他,嫌恶地哼着鼻子,然后他把炉子上正煎着的蘑菇翻了个面。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现在你给我听着,罗德先生。我们要确认你的身份,因此要拘留你一阵子,没有人会跟你讲话。亲爱的先生,你可不要招人烦!”

罗德先生仍旧是抵死沉默,科尔达先生一边清理着他的烟斗,一边不耐烦地嘟哝着。他说:“得了,我跟你直说了吧:弄清楚你的身份可能要用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罗德先生,这一个月可不会算在你的刑期内。我不得不说,就这么白白浪费一个月实在可惜。”

罗德先生犹豫地说:“如果我坦白,那么——”

科尔达先生解释道:“那么你还会被还拘押,明白吗?你被拘押的时间会算在刑期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形迹可疑,看到你被带到巡回审判庭,我会很高兴的。现在你弄明白了吧,罗德先生。”

罗德先生叹了口气。他的双眼透露出悲哀和畏缩的神情。他突然说道:“喂,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形迹可疑?”

科尔达先生毫不含糊地说:“因为你看起来很恐慌。你在隐瞒什么事情,罗德先生,人们不喜欢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敢直视别人的脸?你显得心神不安。这就是症结所在,罗德先生。”

这个面如死灰的男人更正道:“我叫罗斯纳。”

科尔达先生沉思道:“罗斯纳,罗斯纳,让我想想,是哪个罗斯纳?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这个男人大声喊叫:“当然是费迪南德·罗斯纳。”

科尔达先生说:“费迪南德·罗斯纳,现在我知道了。费迪南德·罗斯纳——”

这个面如死灰的男人又提醒说:“维也纳储蓄银行。”

科尔达先生高兴地叫道:“啊哈!盗用公款!现在我明白了。就是罗斯纳干的!伙计,过去三年我们一直在搜捕你。你就是罗斯纳!”他喜悦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你早不这么交代?刚才我差点想把你踢出去,现在居然发现你是罗斯纳!玛丽·安!”科尔达先生愉快地唤赫里奇警官进来,然后对他说:“这是罗斯纳,因犯欺诈罪被搜捕的那个人。”

罗斯纳略有些退缩。“这个——”

科尔达先生安慰道:“行啦,罗斯纳,你会习惯的。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你终于把事实说了出来。但是伙计,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告诉我过去三年你都藏在哪儿了?”

罗斯纳心酸地说:“藏在卧铺车或高级旅馆里。他们不会问我是谁或来自哪里。”

科尔达先生同情地说:“天哪,那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罗斯纳松了一口气,说道:“确实如此,但是我不能去那些老是有警察活动的地方,对吧?警官,我总得想办法谋生。我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个晚上,直到我来到这里——你现在已经抓到我了。”

科尔达先生轻松地说:“哦,是的,但是你的钱也快用完了,是吧?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是的。”罗斯纳认同道。他又抱怨道:“但是我跟你说啊,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我的天哪,过去三年我没有和任何人交过心,直到现在。哦,我甚至都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只要有人在看我,我就会立马躲开。每个打量过我的人,我都怀疑他们是警察局的人,我甚至还怀疑过帕佐夫斯基先生。”

科尔达先生说:“别为这事烦恼了。告诉你吧,帕佐夫斯基先生以前确实在警察局工作。”

罗斯纳吼叫道:“我猜对了吧!你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会试图逃脱众人的视线。为什么所有人都像那样打量我?我看起来像罪犯吗?”

科尔达先生把他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说:“我告诉你吧,罗斯纳,现在你看起来不像,你与常人无异。但是伙计,以前你确实形迹可疑。我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我觉得你有点古怪。行啦,玛丽·安要带你去监狱。现在还不到六点,我们会把今天算在你的刑期里。如果今天不是周日,我会亲自带你去监狱,以表明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只是看起来有点奇怪罢了,罗斯纳,不过现在好了。玛丽·安,带他去牢房。”

那天晚上科尔达先生说:“你知道吗,玛丽·安?我并不介意告诉你其实我很喜欢罗斯纳那家伙。他这个人看起来挺像样的,是吧?我猜他在监狱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警察葛莉羞红了脸,他说:“我帮他说了好话,还让他们给了他两条毛毯。他一定不习惯睡那种装有小轮的矮床。”

科尔达先生说:“是啊,我会让监狱看守偶尔跟他讲讲话,这样罗斯纳就会觉得他的身边又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