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我也属于此列——不喜欢故事有一个美满的结局。我们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不幸是正常的。不要强制地给故事编造一个结果。一场雪崩在距山底村庄几米处戛然而止,这样的表述不仅是不自然的,而且也是不道德的。
——纳博科夫(俄裔美国作家)
阿玛窦在盐工区躲了两天。接着推土机就来了。那些天他是在大街上度过的,他睡在沙滩上,他挨着饿。回到他曾经居住过并且杀死了四个人的廷迪尔玛去,无疑是最危险最愚蠢的做法。但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一大清早,他来到了大路上,并快速地往前走着。但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每走一步,光着的脚板都疼痛无比,而且干渴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当他在远处看到一栋大房子和几栋小一点的房子时,马上悄悄地往那里走去。乍一看这里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他没有找到水井。他跌跌撞撞地从一个窝棚找到下一个窝棚,最后只是找到了一个摊开四肢躺在地上的老农,他的一只眼睛上有一层混浊的白膜,看上去已经死了。但他的胸腔还在一上一下地动着。阿玛窦没敢去碰那个男人。老农的脑袋边上有一只油罐。阿玛窦匆匆拿起油罐,喝了两口,接着又全部吐了出来。油罐里是高度数的烧酒。
他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察看了其他几间房舍以及仓库,因为没有找到水,最后他只好喝烧酒来解渴。他觉得喝几小口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不行,喝完后喉咙里烧得厉害。
他找到了几个酒桶、一把梯子,还有一个脱了钩的滑轮。顶上有一个缺口通往阁楼。正当想着如何才能爬到阁楼上去,他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通过板壁的裂缝往外望去,他看到从大路的方向有一辆汽车正向这边驶来。汽车从离他藏身之处几米远的地方开了过去,停在了窝棚的前面。开车的人(浅灰色的西装,很讲究的装束)下了车,接着阿玛窦看到他跟老农在说话。他们的谈话直入主题。老农在开车人的面前跪了下来,阿玛窦听到了“钱”这个字。老农一直在纠缠着开车人,他们一再说到赔偿和钱这样的话题。最后他们消失在一个窝棚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汽车方向盘一侧的车门开着。
阿玛窦等了一会儿,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汽车旁,蜷曲着身子坐到驾驶员的位子上。汽车钥匙不在。他试着用指甲把汽车开关外面的胶皮剥去。他突然停下了,因为他感觉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跳起来坐到汽车的后排座位上,弯下身子,把车上的一件毛衣盖在自己的头上。现在声音又没了。他继续蜷缩在那里等了几分钟,接着他不安地抬起头,开始搜查汽车里的东西。从驾驶员座位底下他找出几样东西:一根电线、一支铅笔、一瓶水。他一气喝完了整瓶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铅笔折成同样长短的两截,把两段铅笔的顶端分别绕上电线并抽紧。他抓住铅笔往两边一拉,发出的声音就像吉他弦一样。
“……但我一个人有啥办法。不要再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眼睛的光明,你晚年的太阳!我相信你,我是相信你的!我今天就会把情况向专家介绍,我保证。我们有专门处理棘手案件的特种部队……能力极强的同事,看不见的国王卫队。他们能找到墓地,一定能。他们什么东西都能找到,然后我们会作分析。没有尸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你的另外一个儿子,我们会仔细地核对,是的……当然以我母亲的名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胡编乱造吗?这是我们的约定……不,当然不是!他们就这么叫,这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是保密的,而不是因为别人看不见他们。没有人能够做到不被别人看见。你会看到,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不过,你不能跟任何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明白吗?现在不要再在我面前爬来爬去的……看在真主的面上,以我母亲的名义,不管你要求什么!滚开。天哪!”
卡尼萨德斯上了汽车,启动马达,驾驶着车往大路上开去,一眼都没再瞧一下跪在灰土里的那个喝酒喝昏了头的老农。汽车里也弥散着那股可怕的高浓度烧酒的气味,好像他的衣服或是汽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沾上了这股气味。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这是幽灵发出的气味。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奇怪。一分钟后,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