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门盗窃的小偷被抓住,并被殴打致死,那不是谋杀。但如果太阳已经升起,那就是谋杀。
——《摩西》第二章
月亮透过百叶窗把割成条纹的光线投射到一张双人床上,平行的蛇形光影。另一扇窗敞开着。大海的浪涛声以及盐和碘的气味。均匀的呼吸声。他翻了一下身,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缕金色的头发。
他吞下了四颗药片,这个他知道。剩下的药片放在旁边的一个床头柜上,前面还放了一杯水,这他也知道。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周围黑洞洞的。在复杂的迷宫里,他挣扎着试图用一架望远镜看到点什么。他看到一支小口径手枪的枪口,一个手拿三叉戟的男人向他扑来。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听到了柴油发动机的声音,581d。他全神贯注地跟随着镜像里一个女人的动作,她给他上了绷带,她手上拿着一小瓶红汞,她在淋浴间扶住他,以防他摔倒。
她给他的伤口消毒的时候,他两手紧紧抓住水池的边缘。他听见自己痛得大声叫喊,白色的瓷器上有一个红点。她安慰着他。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开,用手在床单上画了一条线:“这一半是你的,这一半是我的。把药片放在这儿了。你看到了吗?把手放下。呼吸。”
平行的蛇形光影从床上转到了地下,又移到了墙上。一晚上他一再地睁开眼睛,看到光影有时候移动了半米,有时候原地不动,而他对时间的感觉并没有同步前移。最后他下了床,摸着黑去了卫生间。他用眼角瞟了一眼双人床,发现分界线的两边都没人,但这并没有使他特别感到不安。浴室里到处都是沙子。在最大的一个沙堆后面,有一个很深的洞陷入地下,旁边有一个长着两颗脑袋的动物守候着。一个脑袋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活着。活着的脑袋用一根吸管从洞里吸着某种液体,发出恐怖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电线杆子开始移动了,黄色的和蓝色的栅栏从眼前飞过。他一再试着逃脱栅栏围成的笼子,但栅栏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围住。直到他感觉到一种黄蓝相间的墙纸慢慢地占据了空间,一切慢慢地安静下来。那不是噩梦。或者只是现实的噩梦。清晨的平顶度假别墅。
他害怕在床上翻身,害怕遇到出乎意料的事情。而当他翻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厨房。厨房的水槽前站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她正在煮咖啡。这时咕嘟声变成了咝咝声。
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凝视着太阳一样,他说:“我们是昨天认识的。”
“没错。”赤裸的女人回答。她的指甲油涂得非常精致。她用拇指和食指把咖啡过滤袋甩到了水槽里。
“你叫海伦。”他有点不确定地说。
“是的。如果你不知道你是谁,没有关系。你昨天也不知道。牛奶还是糖?”
但是他既不要牛奶也不要糖。他不想吃早餐。只要一想到早餐,他就会感到恶心。他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是黄昏时的朦胧。一个影子坐在他的床沿上,正用一块湿毛巾给他擦脸。一只瓷碗里冒着蒸汽。街上渐渐静寂下来。女人把一粒药片放进他的嘴里。她穿着一件白色镂空衣袖的连衣裙。
有一次他看到她肩上背着一个洗浴包,穿着比基尼离开了平顶别墅。另有一次他听到她正跟美国中央情报局通电话。还有一次她似乎有两个脑袋。她端着两个很重的塑料盘子从酒店回来,盘子用锡纸包着。当她把锡纸打开时,饭菜冒着热气,好像刚从烤箱里拿出来一样。但是他什么也吃不下。
“我都跟你说了一些什么?”他问道。
“你是完全忘了呢,还是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
“你在荒漠里的一幢房子的阁楼上醒了过来。你的头上有一个撕裂的伤口,很可能是有人把你的脑袋打破了。你不愿意去警察那里,也不愿意去看医生。我是海伦。我把你带了回来。这里是我的别墅。”
他看着这个女人,悲叹了一声。这张脸就像在美国时装杂志上看到的那样。他无法直视她的目光。他把被子拉到头上。
“我为什么不愿意去找警察?”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认为自己犯了死罪。”
看来他还是讲了。
“据说你用滑轮装置砸死了一个人。我怀疑,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没问她为什么怀疑。他还是把被子盖在头上,那些图像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那头咕噜咕噜吮着吸管的动物。他听到女人在打电话,说着化妆品的事。她去购物了,给他带来了饮料。她坐在床沿,一会儿又不见了。一个令人愉悦的幻觉。接着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没有海涛的声音,没有呼吸的声音。恐慌来了,又走了,一阵一阵的。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