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拉曼腾继续走了十天,又看到了一座盐山和一汪清泉。周围居住的人叫阿塔兰特。据我们所知,他们是世界上唯一没有自己名字的人,他们都叫阿塔兰特,而个人没有自己的名字。
——希罗多德(古希腊作家)
乍一看像是在戏剧舞台上一样。左右各一块深色的木板像是临时搭起的帷幕。狭长的楔子间是高高的蓝色的天空,天色很亮,甚至有点白得刺眼。下面是荒漠,荒漠里站着三个身穿长袍的男人。初看上去,分辨不出三个人的差别。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三人中有一人是矮个,另一人是胖子,第三个人不大显眼。他们的嘴在嚅动,手晃来晃去。矮个好像在说服胖子,胖子臂下夹着一只皮箱,箱子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过了一阵子,那个不显眼的人在画面上消失了。胖子用手掌从下往上打了一下自己的下颌,撩起了嘴唇。矮个笑了,他比画起一个像卡通人物那样夸张的动作:伸出了一只拳头,另一只拳头绕在脑后,就像马上要向胖子出击一样。接着他果真砸了胖子一拳,胖子又把他一下子打倒在地。皮箱掉在沙子上,一大摞纸币撒了出来。不显眼的人又回到了画面上,和另外两个人说着话。他们弯下腰去捡那些纸币。风向转了,慢慢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在说一个叫蔡特罗伊斯的人,并相互保证,问题不在自己身上,他们自己没有过错。然后他们一起停止了说话,向同一个方向呆望着。只有胖子的手还在无意识地继续在沙子里摸索着。矮个转身在不显眼的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不显眼的人做了个动作,像是抓起一把钱放进了一个袋子里。远处传来一阵柴油发动机的响声,接着是关门的声音。这时第四个人出现在画面上,同样穿着白色的长袍。他的脸和声音跟其他几个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的举动里多了一份决断。他说着一口夹杂着阿拉伯语和英语的法文。
“你们拿到了吗?”第四个人问道。矮个回答,他们把一个人的头砸破了。
“拉尔比用千斤顶把一个人的头砸破了,咔嚓一声,就像劈开一块烂木头那样。”
“你们拿到了吗?”第四个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矮个转向胖子,胖子答道:“蔡特罗伊斯带着东西跑到沙漠里去了。”
“我说,你们把他的头砸破了?”
“不是蔡特罗伊斯的。”
“那么是谁的啊?”
“不知道。”
“蔡特罗伊斯在哪儿?”
“他还没有走远。”
“他到底在哪儿!”第四个人抓住了胖子的领子。
胖子、矮个和不显眼的人同时举起了一个手臂,努力让动作保持一致。
“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是骑着一辆轻便摩托车走的。”
“我以为,他是跑步逃走的。”
“没错,但他在那里走进了仓库,很快又骑了一辆摩托车跑了出来。”
“你们的汽车呢?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这是一只什么该死的皮箱?”第四个人一脚踢掉了胖子腋下的皮箱,钱又撒了出来。
“是,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矮个说。
第四个人抽出一把手枪,对着矮个。矮个急忙往边上退了一步。第四个人往他的下身狠狠踢了一脚,矮个飞出了画面。
“其实可以看到他留下的痕迹。”不显眼的人叫道。
“那就快点指给我看!”第四个人说。
矮个蜷缩着身体又回到了画面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做着防御的姿势。
“我们差一点就逮住了他,”他带着诉苦的口吻说,“我们就差那么一点,汽车头都快撞着他了!但这时蔡特罗伊斯把车开进了沙丘,这该死的沙丘,雪佛兰就这样陷在了沙里。我们继续步行去追,拉尔比紧跟着蔡特罗伊斯。攀登那些沙丘有多不容易啊!”他把手抬到肩一样高,脸上做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那里到处都是钱!”胖子补充了一句。
“我想说的是,德国的纸币!”矮个说,“我们当然把钱分成四份。三十、三十、十,像门牌号码一样。我是说,三个三十,然后……十。我们也可以分成二十八或者二十五……”
一声枪响,矮个一头倒在了地上。他先是一动不动躺在那儿,接着在那儿翻来翻去,害怕地看着自己没有受伤的身体。
“蔡特罗伊斯在哪里?指给我看那该死的车轮痕迹!”第四个人咆哮着。他站在矮个子旁边,用手枪在背后指着地平线的方向。
“那里,那里,在那里!”不显眼的人叫着,跑出了画面。第四个人跟着跑了出去,矮个也跑出了画面。
胖子弯腰去拿皮箱,第四个人却很快折了回来。他把手枪掉了个个儿,用枪把狠狠地往胖子的头上砸去。他拿了一摞纸币,按在胖子的脸上。“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歌德。不,你当然不知道!谁是歌德?该死的歌德是个该死的东德人。这是该死的东德货币,加在一起都不值二十美元。快指给我看那条可恨的轮胎印。要是我们抓不到他的话,你们就祈祷吧!祈祷。”
他又走出了画面。胖子跟着他走去。
矮个的画外音:“我们不知道那里有一辆摩托车。我们怎么会知道在仓库里会有一辆摩托。再说那个同伙……”
第四个人的声音:“哪个同伙?”
矮个的画外音:“就是被拉尔比砸破脑袋的那个。你不好好听我说!蔡特罗伊斯从那里走进了仓库,一分钟后骑着一辆摩托车跑了出来。我们追了三百米,眼看没法追上,所以就跑了回来,想进仓库去看看,也许那里还能找到一辆摩托车。然后就在仓库里碰到了那个人。我们当然问了他蔡特罗伊斯去了哪儿,他到底去了哪儿……因为我们知道。后来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拉尔比就用千斤顶把他的头给砸破了。如果步行的话我们不可能……因为我们知道,你很快就会开着吉普车到这里来……我们每时每刻……不能指责……”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打开和关上车门的声音。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在马达启动的噪声中还能听到一句:“你这个笨蛋,要是他安装了无线电抗干扰的话!”
接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