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江川如约从敬老院把老人接回了新家。
“川孩儿……”
躺在新床上的3位老人,几度哽咽。
“田奶,刘奶,李爷,你们这是干啥?”
“我们3个老东西让你受累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小的时候,你们把啥好吃的都留给我,现在轮到我给你们养老送终了。”
“川孩儿,你……”
“看,新床。”江川岔开话题,“以后躺在床上都能上厕所,方便着呢。”
“唉,都怪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命太硬,早知道这种情况,当年还不如死在彩虹福利院呢。”
“田奶,你别说了,川孩儿现在在码头做事儿,能挣钱,不用担心,等我赚了钱,将来还准备买艘货船,干大生意。”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从小看川孩儿就是本事人。”
“老李,你假牙都快笑出来了。”
“哈哈……”
江川的美好宏图,让屋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人一上了年纪,缺的就是一个寄托,对于孤寡老人更是如此。江川的到来,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缺,所以3位老人找不出任何不留下的理由。
码头搬运的工作简单而忙碌,江川的收入也从之前的每月3000元,一跃翻到了近5000元,按照当时的标准,江川一个人能顶两个公务员,但他每月依旧入不敷出。
随着老人岁数的逐年增长,再加上常年的卧床不起,随之而来的并发症也越来越多,为了缓解病痛,每月的药物支出就要近4000元,再加上每月1000多元的房租水电,江川的手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余粮了。
虽然经济拮据,江川在老人面前依旧表现得相当大方,他心里清楚,一旦让老人知道现实的窘况,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轻生。
江川至今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件事儿。
当年彩虹福利院接收了一位70多岁的老人,子女办理完入院手续后,转身便离开了。老人从进院的第一天就沉默不语,直到一周以后,她把江川喊到了身边。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奶,啥忙?你说。”
老人拿出纸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几个楷书:“猪靥、半夏、陈皮。”
“奶,这是啥?”
“治病用的中药,你去给我抓一服。”
“哎,成。”
江川想都没想,便按照药方抓来了三味中药。
老人收到药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柜中,接下来的一周,他又让江川重复抓了四服。
五服药凑齐,老人独自一人在院中熬药,不让任何人靠近,直至汤药被她饮入腹中。
当天下午,老人口吐白沫,在院中咽气了。
院长老冯了解情况后,先是找到了开药的中医,中医取出药渣证实,药炉中只有“猪靥”,并无半夏和陈皮,“猪靥”是猪的甲状腺,过量服用可以致死。单从这一点就完全可以证实,老人让江川分五次购买中药,分明是有了寻死的念头。接着老冯通知老人的亲属,经过多方调查,老人一双儿女有赡养能力,但不尽赡养义务,他们把老人强行送至福利院,这正是老人寻死的主要原因。老人的家属曾想胡搅蛮缠,好在公安局的介入平息了事端,但这一次的经历,却让江川永远无法释怀。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没有去买那服中药,就能让老人保住性命。
这段痛苦的回忆,江川也曾告诉过老冯,老冯的回答很直接:“老人没了依托,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江川对待家里3位老人才格外地小心谨慎。
但随着开销越来越大,江川总担心有一天“纸里包不住火”,于是他想到了罗军,那个曾经豪言要买货船的人。
“还差多少?”夜晚的大排档上,江川开门见山。
“什么还差多少?”
“买货船的钱。”
“这个数!”罗军苦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我帮你补上!”
罗军一口啤酒喷在了桌面上,剧烈的咳嗽声持续了半晌没有停歇。江川仿佛置身事外,淡定地坐在一旁。
许久之后,缓过劲儿来的罗军涨红着脸:“小川,我竖一根手指,你以为我说的是1元钱哪?是100万!”
“我知道!”
“你知道?你有啊?”
“现在没有,但是以后会有!”
“以后?10年,20年,还是50年?你就吹吧你!”
“10天!”
“10天?”罗军几乎喊出声来,“小川,不带你这么吹牛的!你有几个子儿,我还能不清楚?!”
“你先别管我吹不吹,钱凑齐能不能搞来船?”
“当然能,我早就找好卖家了,开了5年的新船,148万甩卖。”
“成,亲兄弟明算账,148万一人一半儿,10天后,我凑齐74万,你那一半儿你自己想办法,要不要合伙,我听你的想法。”
“小川,你真没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儿吗?”
罗军兴奋得手舞足蹈:“好,就按照你说的办,10天后只要见到钱,咱俩就提船去!”
江川点了点头,把喝剩的啤酒瓶拍在了桌面上,起身离开。
这些年,随着网络的普及,江川也多少了解了陶奶那件遗物的价值。
1克近万元的价格,难怪会让陶奶的四个儿女争得头破血流,而这颗“帝王翠”足足110克,折算成总价,最少可以卖到100万。江川也打听到云汐市珠宝城就可以收购,所以晚上小酌时,他回答得相当有底气。
不管买不买船,“翡翠”都已经到了不卖不行的地步。
这100万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握在手里,给三位老人养老送终;二是拿出去投资,走良性循环。
江川在码头做了多年的搬运工,深知航运的利润,再加上有罗军的人脉,他很自然地把赌注押在了第二个选择上。
找到罗军前,江川已经打定主意,他想先用翡翠换取本钱,等自己努力几年之后,再把翡翠给赎回来,陶奶的遗物绝不能就这样被他给糟蹋了。
一周之后,沉甸甸的104万现金被他装在了一个旅行包里带回了家,江川取出30万存在一张卡上,剩下的74万他拍了一张照片,用手机彩信给罗军发了过去。
短信刚刚发送成功,罗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小子是不是去抢银行了?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你放心,这钱绝对干净。”
“不行,你不说出这钱的来历,我可不敢拿去买船。”罗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丝毫的让步。
“军哥,咱俩这么多年关系,你还不信任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关键是我太了解你,这么多钱靠你赚根本赚不来,买船是大买卖,咱只有这一次机会,万一搞砸了,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了。”罗军一股脑儿倒出了苦衷。
江川长叹一口气,仿佛做了巨大的妥协:“好吧,我告诉你,我把家里的传家宝给卖掉了。”
“传家宝?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不是真到用钱的时候,我也不会拿出去卖,所以……”
“家里那三位老人留给你的?”江川住的地方,罗军不止一次去过,所以对那里的情况很了解。
“这个……算是吧……”
“原来如此。”罗军松了一口气,“难怪你会赡养那三个老人,原来是他们手里有宝贝啊,你今天要不说,我还真以为你小子脑子坏掉了呢。”
江川心有不悦,但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兴奋之中的罗军,没有察觉出异样,电话那头他手舞足蹈地回道:“兄弟已经抢先一步,我这个当哥的也不能掉队了,买船的钱我还差一点儿,这两天就能凑齐,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结束通话的罗军,脸上瞬间变了个模样,刚才对话的轻松愉悦和现在的愁眉苦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口口声声说“买船的钱还差一点儿”,可“这一点儿”却是整整4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