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谊厅。
久我和幸和田所义雄也加入了牌局,大家一起玩了一阵扑克牌。但渐渐地玩累了,便不约而同地收了手。各人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像一般的民宿客人那般消磨时间。不同的只是无法外出一步,也没有人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很明显,每个人都在避免独处,担心扮演凶手的人会突然找上自己,然后不得不退出这个舞台。
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也在急速西斜,负责下厨的人开始准备晚餐。因为早餐吃得很晚,而且还剩了三明治,所以没有特意准备午餐。
负责下厨的人进了厨房,其他人在一起闲聊,一切都一如往常。但可能是杀人剧没什么可以讨论的话题,聊得有一搭没一搭。
“唉,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偏偏……”中西贵子望着窗外的夕阳,叹了口气,“今天天气也很晴朗,不能出门的时候天气总是特别好,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山上正是滑春雪的好时节,可是我们不能出去。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景,其实周围都是雪、雪、雪,白茫茫一片,我们被困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说到后半段,她仿佛在舞台上念台词一般,声音抑扬顿挫,还辅以夸张的手势,男人们看了都笑了起来。
晚餐准备好了,所有人又一次坐到餐桌前。
“总觉得好像整天都在吃吃吃。”雨宫京介说,几个人点头表示同意。
“没办法,毕竟也没别的事可做。”中西贵子说。
晚餐是肉酱意大利面。负责下厨的三人从放在桌上的六个餐盘中随机选了三个,先吃了起来。这是田所义雄的提议,因为早餐时由梨江提出,食物有可能被下毒,所以要通过这一举动消除顾虑。当然这只是个形式,大家也都抱着几分游戏心态。
“真是够了,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本多雄一有些不耐烦地嘀咕。
“到后天,这是设定好的时间。”
田所的话让大家重新认识到这段时间有多漫长,其他人都不由得苦笑。
“刚才我忽然想到,这次命案的动机是什么?”
听了本多的话,所有人都停止用餐,向他看去。
“动机吗……我倒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雨宫京介注视着餐桌上的某一点说。
“不存在什么动机吧。”田所义雄说,“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明确在封闭的山庄里发生命案时,登场人物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之前也说过,扮演凶手的人只是看准时机杀掉可以杀的人,所以讨论动机恐怕没有意义。”
“可是完全不考虑动机,也显得不自然。”说话的是久我和幸,“我倒觉得应该最先讨论这个话题。比如,笠原温子小姐死了,谁可以从中获益。”
“我明白。不过,”雨宫反驳道,“即使想要讨论动机,由于我们并不了解这出舞台剧中的人际关系,也无从说起。因为被杀的不是笠原温子这位演员,而是她扮演的角色。”
“但是按照东乡老师的指示,人际关系可以和现实相同,都是将在同一出舞台剧中演出的年轻演员——我记得那封信上是这么写的。”
“没错,我也记得。”中西贵子同意久我和幸的意见。
“我也认为不妨根据现实来讨论动机,”本多雄一也表示赞同,“这样更有真实感,也会产生紧迫感。”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实际上根本无可讨论啊。温子被杀纯属虚构,不存在什么动机。”雨宫京介说。
“是否真的有动机存在无关紧要,”本多反驳道,“重点是围绕这个主题进行讨论,并不一定要找出答案。”
“嗯,原来如此。”雨宫表情沉痛地看向由梨江,“你觉得呢?”
她搁下叉子和汤匙,低头思忖片刻,终于抬起头,轻声回答:“我明白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坦白说,我不太想讨论。我不想考虑温子死后,谁会从中获益的事,况且她其实还活着。”
“现在这时候不可以说这种话啦。”中西贵子嘟起嘴。
“嗯,我知道。”由梨江缩了缩肩膀。
“也难怪她会犹豫,如果讨论杀人动机,就必然要涉及个人隐私。”田所义雄不时看向由梨江,对她表示支持,“大家觉得这样没问题吗?如果都觉得没问题,那没办法,我也参加讨论就是了。”
“即使多少会侵害到个人隐私,也是情非得已。如果真的被卷入命案,就无暇顾及隐私了。”
听了中西贵子的意见,邻座的本多雄一连连点头。
“好吧。”雨宫无奈地摊开双手,转而开始讨论,“既然大家都认为有必要讨论这个话题,那就讨论吧。不过,该从哪里入手呢?”
每个人都沉浸在思绪中,一时陷入沉默。谁都不再吃意大利面,不知不觉间晚餐结束了。
“说到动机的种类,”本多第一个开口,“不外乎是利害关系、仇怨和感情纠葛。”
“那就先从利害关系开始。有谁会因为温子的死得到好处吗?”雨宫将空餐盘推到一旁,两肘撑在桌上问大家。
“应该没有金钱上的利害关系。”田所义雄说,“没听说她继承了巨额的遗产,也没有投保寿险的迹象。”
“如果是由梨江,那就另当别论了。”中西贵子开玩笑似的说,由梨江微露不悦。
“即使由梨江死了,在座的人也捞不到好处。”本多说。
“回到温子的话题吧。”雨宫制止道,“有没有金钱以外的利害关系呢?”
“简单来看,就是试镜落选的人可以递补上来。”田所说,“不过我不认为这会成为杀人动机,更像是妄想式的期望。”
“而且我们都通过了试镜,跟这个动机没关系。”贵子说。
“那么就是仇怨或者感情纠葛的问题了……”雨宫语带踌躇地说,似乎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绝对不会有人恨温子!”元村由梨江斩钉截铁地说完,咬着嘴唇。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我觉得恨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与由梨江相反,中西贵子有点无力地在一旁说,“比如好心没好报,或是误会,有很多种情况。”
“原来如此,好心没好报啊。”田所义雄抚摩着下巴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比方说被她抢走了主角之类的——”
“哎呀,这是怀疑我和由梨江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再说,真的有过这样的事吗?”
“那倒没有……”
“即使有,也未必会成为杀人动机。”雨宫侧着头沉吟,“我觉得这个动机很牵强。当然,这里我们不考虑异常性犯罪的可能。”
“那就只剩下感情纠葛……”中西贵子抬起眼,窥视着众人说。她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想率先说出口。
“有久我在场,讨论她和东乡老师的传闻合适吗?”田所义雄自言自语道。
雨宫和由梨江都张大了嘴,似乎忘了有外人。
“那件事我已经告诉他了。”贵子大大咧咧地说。
田所忍不住咂舌。“搞什么,原来你都说了?你总是这么大喇叭。”
“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我是说,没有必要特地说这件事。”田所似乎忘了自己也对久我说过不少八卦,一脸的不快,“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用不着隐瞒了。据说温子和东乡老师是恋人关系,这大概不是传闻,而是事实。这件事会不会和温子被杀有关系?”
“两人都是单身,完全可以相爱。”元村由梨江和刚才一样,用坚决的语气强调。
“两人相爱是没有问题,”本多雄一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有其他女人爱上了老师,那个人就会恨温子。”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喽?”中西贵子瞪着本多,嘴角却露出笑意,似乎觉得话题朝这个方向发展很有趣,“我很尊敬老师,如果这种尊敬转变成爱,就会嫉妒温子。”
“我没有想这么多,但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里并非只有你一个女人。”
“嗨,不会是由梨江啦,她不是有雨宫了吗?”中西贵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现场的氛围为之一变。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困惑地看着她,反应最强烈的则是田所义雄。
“你不要胡乱臆测,无聊!”田所的脸颊肌肉僵硬。
贵子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不由得愣住了,然后立刻问由梨江:“我才不是胡乱臆测,对不对?”
由梨江低下了头。
田所见此光景,愈发涨红了脸。“又不是小学生,别随便把男女凑成一对,会让由梨江很困扰的。”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会造成困扰。”
“好了,别这么大声嚷嚷。田所你也别较真。”本多劝说道。
贵子不服气地闭上了嘴,雨宫和由梨江都没说话,气氛很尴尬。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后,雨宫京介看着久我和幸说:“久我,你还没有发言。虽然我们在试镜时才认识,你可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如果有什么看法,不妨说说看。”
他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催促身为外人的久我发言。所有人都看向久我,但眼里并没有期待。
“是啊……如果要寻找直接的动机,恐怕很难讨论下去,感觉会很不舒服。”久我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直接的动机是指?”雨宫问。
“只围绕在座的人来探讨,我觉得存在局限性。或许将范围扩展到其他人,更有可能推理出动机。其他人可以是东乡老师,也可以是不在这里的剧团成员。”
“剧团其他成员?”
“我不了解详情,不过听说有一位名叫麻仓雅美的成员最近遭遇不幸,可否也讨论一下她的话题呢?”
听到麻仓雅美的名字,所有人都瞬间表情僵硬。雨宫京介用责怪的眼神扫视着其他人,似乎在问“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了久我”。
“嗯,这也是一个办法。”终于,本多雄一不自然地说,“不过讨论什么呢?那只是个意外。”
“是啊,恐怕有点难。如果那起意外存在疑点,或许还比较容易展开讨论……”雨宫京介也变得吞吞吐吐。
没有其他人发言,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要不然今晚就先到这里吧?”元村由梨江怯怯地提议,“讨论好像已经难以为继了。”
“嗯,是啊,其他人还有意见吗?”雨宫问,没有人回答。
这等于宣布解散,负责下厨的人开始收拾餐桌。其他人有的去洗澡,有的在交谊厅看书。
不久,今天轮值的久我、本多、由梨江三人收拾完毕,从厨房出来了。这时交谊厅已空无一人,三人在餐厅聊了一会儿,由梨江表示自己有些累,要先回房间休息,于是久我和本多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