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2

餐厅。

雨宫京介提议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六个人决定吃迟来的早餐。本多雄一、久我和幸、元村由梨江三人已经坐在餐桌前,送来咖啡的田所义雄没有坐下,但站在由梨江身旁,也无意回厨房。

“我说,就不可能是自杀吗?”元村由梨江扫视着男人们说,“会不会是用耳机线自己勒颈而死呢?”

“嗯,怎么说呢?”她身旁的田所义雄盘起双臂,“记得在书上看过,有这种自杀方法。”

“或许有必要考虑这种可能性。”本多雄一说,“不过从现场状况来看,研判为他杀比较妥当。”

“是吗……”由梨江露出遗憾的表情。即使是演戏,她似乎也很排斥同伴自相残杀的设定。

雨宫京介和中西贵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同伴死了,不可能会有食欲。所以和昨晚一样,我们也很发愁到底做些什么。”说着,雨宫京介将两个盛满三明治的大餐盘放到桌上,“各位,想吃多少随便拿。”

“咖啡也准备了很多。”贵子也说。

但是,一开始吃饭,所有人都表现出旺盛的食欲,连雨宫也转眼间就大口吃起第二块三明治。

大家安静地吃着早餐。

“接下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肚子不那么空空如也了,本多雄一扫视着众人征求意见。

“只要想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该如何应对,不就行了?”中西贵子物色着餐盘中的三明治说。

“当然是找出凶手。”田所义雄语气坚定地说,“这是唯一要做的事。”

“怎么找?”本多问。

“首先,我们各自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了雨宫京介的提议,元村由梨江第一个回答:“很遗憾,我没有任何线索。我连温子没回房间都没发现。”

“我也是。”中西贵子也说,“我睡得很沉。”

“那个时候通常大家都睡了,没睡的只有温子、凶手,还有——”本多雄一看着田所义雄,“还有你而已。你不是听收音机到深夜吗?有没有听到凶手的脚步声?”

“你不要乱讲。我都说了,我听的是随身听内置的收音机,两只耳朵都戴了耳机。”田所眼神轻蔑地回答。

“嗯,到底该怎么办呢?如果真的被卷入这样的命案,我们该怎么做?”雨宫京介双手撑在桌上,仰望着天花板。

“如果是我……我会很害怕。”元村由梨江幽幽地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光是想到我们当中有人会杀人,我就忍不住全身发抖。然后想象会不断朝可怕的方向发展,担心接下来自己会遭遇和温子同样的命运。想到这里,恐怕就连这些三明治也吃不下了。不是没有食欲,而是担心吃了会有问题……”

“你是说,我们会在三明治里下毒?”中西贵子吊起眼梢。当然,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没有证据可以断言,这种事不会发生。”田所义雄笑嘻嘻地说,“不是怀疑负责下厨的人,而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相信。这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雨宫也用佩服的口气说,“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看来以后用餐会成为一个问题。不只是用餐,做任何事都是。”

“演凶手的人还要继续杀人吗?”中西贵子忧郁地皱起眉。

“我也很想知道。凶手啊,能不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呢?”本多雄一依次看向每个人,“看样子不会有答案了。”

“对了,被杀的人是怎么死的?莫非是扮演凶手的人突然出现,告诉对方你出局了?”贵子问,好像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

“不会那么简单吧?以温子的情况来说,凶手至少要先假装勒她的脖子,否则凶手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就是说抵抗也没关系?”

“应该可以抵抗吧。”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默默听着贵子和本多讨论的田所义雄,以略显严肃的语气说道,“如果之后还要继续杀人,下一个被杀的是谁,也许还没有决定。”

“什么意思?”雨宫问。

“扮演凶手的人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在有机会下手时动手杀人。温子之所以第一个被杀,很可能就是因为她最先让凶手有机可乘。重点是,被杀的顺序也将反映在这次舞台剧的剧本上,也就是说先死的人实际演出时也将早早离场。”

“怎么这样啊!”中西贵子十指交握在胸前,耷拉着双眉。

“有可能,毕竟很符合东乡老师的行事风格。”雨宫京介也神情凝重地低语。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先死了。不,如果想抢到名侦探的角色,一定要在被杀前查出凶手。”

听了田所义雄的话,所有人都微微点头。


吃过早餐,大家在交谊厅坐下后,久我和幸提起尸体的事。“尸体可以一直放在那里吗?”

他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其他五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都忘了那个房间里有一具尸体。

“应该没关系吧。”雨宫京介略微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在警察到来、详细调查之前,不能随意搬动尸体。”

“那今后就不能随便进入游戏室了。”

“是啊。但如果那个房间真的发生了命案,即使叫人进去,也没有谁想进去吧。”

“说得也是。”久我和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游戏室。”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

“你去干什么?”田所义雄问。

“不干什么,只是想再看一次现场,也许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田所哼了一声:“这么快就要抢侦探的角色了?”

“如果不介意,你也一起去如何?”

“好啊,我陪你去。不过我对收获不抱太大期望。”

两人上了楼,前往游戏室。

目送他们离开后,雨宫京介问余下三人:“我们做点什么呢?”

“要不要玩扑克牌?”元村由梨江立刻答道。她从墙边的小架子上拿来一副扑克牌。“我看过《金丝雀杀人事件》,里面就有一幕是玩扑克牌。”

“那是范·达因的小说吧?”本多雄一说,“我也看过,侦探为了找出凶手而玩扑克牌。他从作案手段判断,凶手的性格细腻而大胆,因此采取玩扑克牌的策略来看穿每个人的性格。”

“哇,真有趣。我们快玩吧!”中西贵子开心地说。

“以小说的情节来说,或许是很有趣,”雨宫京介似乎不太热心,“不过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称不上是查出真相的有效手段。而且通过玩扑克牌判断性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没有那样的期待。”元村由梨江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是呆坐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倒不如玩玩扑克牌、聊聊天,演凶手的人也许会不经意间露出马脚。所以也不是一定要玩扑克牌。”

“我觉得演凶手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露出狐狸尾巴,而且你说出玩扑克牌的目的之后,效果也就减半了。不过反正也没事可做,那就玩玩看吧。”雨宫京介挽起毛衣的袖子,走到元村由梨江面前。

另外两人也跟了过去。

久我和幸的独白

我之所以提起尸体的事,并不是心血来潮。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再去游戏室看一看。吃早餐时,田所义雄提到随身听的耳机,让我灵光一闪,脑海里掠过这个想法。

笠原温子是被耳机线勒死的。不,确切地说,是设定她被勒死。

扮演凶手的人为什么选择耳机线作为凶器?这个问题不难解释。

扮演凶手的人起初打算扼死,也就是用双手将温子掐死,但来到现场后,发现恰好有耳机线,于是决定用它行凶。

问题是耳机线的状态。

我记得发现尸体时,耳机线插在电子钢琴的插孔里。这意味着什么呢?扮演凶手的人不可能特意把耳机线插到插孔里。所以说明笠原温子使用了耳机。

这件事很奇怪。因为游戏室有隔音设备,中西贵子弹琴时,也没有戴耳机。

为什么笠原温子要使用耳机?或许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也不能忽视。如果这是重要的线索,由此找出凶手,获得这次舞台剧的主演角色也不是不可能。我决定随便找个理由,去游戏室确认耳机的状态。虽然田所义雄也跟了来,但他不可能猜到我的想法。

田所先走进游戏室。就连这种时候,他也要摆出前辈的架子。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立刻望向钢琴。一看之下,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耳机线被拔出来了!

我快步上前,从地上拾起耳机线。不可能啊,刚才明明是插在钢琴上的!

“怎么啦?”正在查看储藏室的田所义雄问。储藏室约半叠大小,里面空无一物。

我很想问他刚才耳机线的状态,但又不愿给他提供线索。“不,”我站起身,“没什么。”

“看来没什么可以作为线索的。”田所略微扫视了一下,立刻就放弃了,“反正也不是真的杀了人,不可能留下痕迹。”

即使留下了痕迹,没有发现的眼力也是白搭——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试探着问:“你猜到谁是扮演凶手的人了吗?”

田所一只手撑在台球桌上,装腔作势地微微吐了一口气。“差不多知道了。”

“是谁?”

“首先,”他看着我,“不是你。东乡老师不会把如此重要的角色交给刚进剧团的人。”

“原来如此。”我姑且假装佩服。其实他的看法和贵子如出一辙。

“也不会是贵子。她虽然是个演员,心里想什么却全写在脸上。”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本多也不像。他不够耀眼,推理剧的凶手角色必须具有某种吸引人的特质。”

你还不是一样——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元村小姐和雨宫先生两人。”

“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不会错的。”田所义雄点着头。

“那两人关系好像很好,是一对恋人吗?”我半是调侃、半是意在搜集情报地问道。

田所一听,登时脸色大变。“我可没听说,应该只是雨宫单方面的迷恋。他一定幻想着和由梨江结婚,将她的美貌和财产据为己有。由梨江对谁都很亲切,以致很多人有误解,真是伤脑筋。”

轮得到你伤脑筋吗?“雨宫先生在剧团是资深成员?”

“资深是他唯一的优点。”田所不屑地说,“而且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东乡老师对他印象很好。你听说过他要去伦敦留学的事吗?”

“留学?没听说。”

“剧团要选派一名成员去伦敦的戏剧学校留学,为期一年。听说已经定下是雨宫了,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我猜他准是在背后搞了鬼。对了,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田所用食指指着我。

“我知道。不过,雨宫先生入选不是很正常吗?”

“开什么玩笑。他那种水准的演技,我也做得到。”说完,他掀开台球桌上的台罩,摆上球,挥动球杆打了起来。他的姿势很潇洒,技巧却不甚娴熟。“你昨天不是问过麻仓雅美的事吗?”田所摆着击球的姿势说。

“是啊。”我回答。

“其实原本是决定让她去留学的。”

“是吗……”

“但她最近出了一点事,无法再演戏了,所以才轮到雨宫。”

他击出的白球漂亮地将二号球撞进球袋。

“你说的‘出了一点事’,是滑雪意外吗?”

被我一问,田所停下了正要击球的手,吃惊地抬起头。“你听谁说的?”

“中西小姐。”我答道,“听说她因此导致半身不遂。”

“这样啊。”田所将球杆扔到台上,坐在台球桌一角,“的确是滑雪时出的事,但不是意外,而是自杀。大家都知道,只有贵子不知道。”

“自杀……是她自己说的吗?”

“她什么也没说,但不用说也知道。谁会为了追求刺激在禁止滑降的地点垂直滑降呢?”

“动机呢?”

“应该就是试镜的事。”田所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试镜落选对她的打击相当大。不过依我看,这个结果很合理。虽然你似乎很欣赏她。”

“我觉得她演得很好,是哪里有问题呢?”

“这还用说,”田所义雄用指尖轻敲了一下脸颊,“当然是长相。就凭她那副长相,除非评委口味特别到一定程度,否则是不可能让她通过的。何况她还演朱丽叶,和由梨江一样演朱丽叶。如果她演麦克白夫人,也许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我从没听说一个从视觉上就让观众感到不舒服的演员可以担任女主角。”

他这张嘴可真刻薄。听他说这种话,让我心里老大不快。“可她的演技是受到公认的,对吗?所以才会派她去留学。”

“是啊。但是站到舞台上,光有演技是不够的。”田所义雄跳下台球桌,“好了,我们该走了。”

“你刚才说是去伦敦留学?”

“没错。”

“那么……”我想起了昨晚元村由梨江的话。她说她想去伦敦或百老汇学表演,难道是打算和雨宫京介一起去?

“怎么了?”田所回头问。

我心想正好可以利用他,他应该能替我问出由梨江的本意。我把由梨江的话如实告诉了他。果不其然,田所涨红了脸,猛力推开门,走出了游戏室。

交谊厅里,其他四个人正在玩扑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