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在石铺村有两个人过得最惨。第一个是狗娃,谁都不知道他爹娘姓甚名谁,只知道他从小便被遗弃,是一条跑窝的大狼狗把他叼回了村里,那时候的人都迷信,说“猫来穷,狗来富”,狗在人们心中不光代表着忠诚,也代表着富贵和财运。狼狗叼娃娃,绝对是个稀罕事儿,消息一传开,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
“狗叼来的娃娃,到底是扫把星,还是福星啊?”
“没人要的孩子指定是扫把星。”
“我看不见得,说不定是福星呢?”
“瞎嘀咕啥,找个先生来看看不就得了?”
“对啊,去把谭祖师给喊来。”
村民口中的谭祖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风水先生,全乡的红白喜事都是由他张罗,在村民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提议得到认可后,由村主任出资,把谭祖师给请了过来。
先是看手,接着看相,谭祖师边做法事边念叨着“子丑寅卯”,村民们一个个屏息凝神忽闪着眼睛等待下文。
“娃是个好娃,就是反应慢了点儿。”谭祖师研究一通后,甩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既然是“好娃”,有人就起了收养的念头,那时候的养娃不像现在这么金贵,顶多就是多双筷子多双碗的小事儿。
“反正也是个可怜娃,谁想养谁就抱回家吧。”当年没有计划生育,捡个娃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有人提出收养,村主任也就顺水推舟允了下来,他还亲自给娃娃起了个奶名,就叫“狗娃”。
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家庭都五六个小孩,因为家家户户都不缺孩子,所以根本就没有拐卖人口这一说法,家长对待孩子也都是散养的态度。而且孩子一多,也根本顾不过来,因此狗娃的养父母根本没有在意过他的变化,直到狗娃6岁时,那一脸的傻气才让养父母有所察觉。
“我竟然养了六年傻子,不行,这事儿我得找村主任去,这孩子我不养了。”狗娃的养父当天就找来了村主任理论。
“可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狗娃是个傻子,你不养,谁养呢?”村主任也跟着为难。
“反正我不管,当年是你给我养的,现在娃就跟着你了。”
“哎,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当年不也是你自己提议要养的?”
狗娃的养父是个倔脾气的人,跟村主任理论了一整天,就是坚决不再继续抚养,村主任被他弄得也没了脾气,甩下一句:“你爱咋弄咋弄,我不管。”
也正是这句话,狗娃的命运开始彻底改变。
狗娃的养父当天晚上就把狗娃扫地出门,村口的柴火房,成了他到死的唯一住所。从那天起,狗娃就真的像狗一样,靠村民们的施舍过活。
邓钟祥和狗娃同龄,虽然他家里在石铺村是出名地穷,可他从来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孩童一样以欺负狗娃为乐,他觉得他和狗娃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就应该相互帮衬,虽然邓钟祥也经常食不果腹,但只要手头富裕,他都会给狗娃送点儿过去。
现在的很多人都说,社会很现实,除了钱,就是钱,其实不管是哪个年代,经济条件始终是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标准。邓钟祥很穷,穷得只剩下个人,他连自己住的毛坯房,都是他一个人去山上挖石头建起来的。因为他太穷,所以根本讨不到媳妇,好在那时候还有“亲上加亲”的说法,他的表妹最终没有流到外人田,和邓钟祥凑合在一起组成了个家。
邓钟祥的表妹叫周燕,和狗娃绝对可以拜上一拜,两个人的面相有惊人的相似度,她也是个傻子。虽然邓钟祥心知肚明,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周燕有缺陷,她的娘家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只要邓钟祥能对周燕好,对方还许诺每年都帮衬帮衬。有了这句话,邓钟祥就再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没有流水席,没有唢呐鞭炮,周燕被家人用一辆毛驴车送了过来,跟邓钟祥过上了日子。
两人婚后的第一年,周燕生了一个男娃,第二年,接着生了个女娃,第三年,还是个男娃。
因为近亲结婚,又加上周燕本身有先天性缺陷,三个孩子最终全部夭折,邓钟祥一夜白了头。时隔一年,他依旧不信邪,周燕再次怀孕,这次孩子还没出生,周燕便临盆大出血,要不是大夫来得及时,她的这条命就算是搭了进去。
“钟祥啊,你可不能再折腾你老婆了,她这辈子根本就不能再生了。”医生的嘱托像是针扎进了他的心口。
“我邓钟祥这辈子要断子绝孙了。”每每夜深人静时,他总会蹲在田埂间,反复地跟自己说这句话。接连的打击,几乎让他有了寻短见的打算。可每当看着躺在床上的周燕,他一次又一次放弃了这个念头。
狗娃是个傻子,周燕也是个傻子。所以从那时起,邓钟祥就被村民认定为石铺村第二个过得惨的人。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快10年,因为邓钟祥的吃苦耐劳,他家的经济条件也一天比一天有了好转。周燕的娘家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他们始终对邓钟祥抱有歉意。也就在他35岁时,周燕的娘家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他们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男娃,这总算了了邓钟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为了有一个好的念想,没有多少文化的邓钟祥花钱给孩子取了一个极有寓意的名字——邓传伟。传,意味着传宗接代;伟,一辈子要过得不平凡。当听到算命先生的解释后,他想都没想便掏了钱。先生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那就是“延续香火,传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