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陈怀根按照医嘱喝了整整两大碗中药,多年的风餐露宿,让他全身上下都是毛病。“年轻时无所谓,到老了活受罪。”他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碗筷洗刷完毕,陈怀根照例扛起了锄头,自从村里的砖窑相继关停之后,没有了收入的村民集体去乡政府上访,要求给条活路,政府多次协商之后,答应村民可以适当地开山种地。陈怀根也因此在山上分得了一亩三分地。
“金盆洗手”的陈怀根,把种地当成了主业,每当吃完午饭,他都要上山转转,一来是干干农活儿,二来也算是打发时间。
眼看师父就要出门,韩军却想不出好办法将钥匙弄到手,“智取”不行,只能“强攻”。演木偶戏,最费的就是木材,尤其是支撑木偶的圆木杆,几乎隔三岔五就要换上一换。趁着夜色盗伐林木,已经成为师徒心中不能说的秘密。锋利的伐木斧是韩军心里早就选好的工具。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抡起斧子便朝里屋走去。
保险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沉,他随意一拉,便拖了出来。
“对不起了师父!”韩军抡起斧子朝铁皮柜门砸去。
“砰!”巨大的冲击力,把保险箱砸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嘿,我以为是铁的呢,原来是水泥的!”韩军喜笑颜开。
“砰砰砰”几次,保险箱已经完全被砸烂。
“怎么会?钱呢?卡呢?”韩军看着空空如也的保险箱,失心疯般使劲儿地扒拉着。
“姓陈的把钱藏哪里去了?”韩军开始翻箱倒柜。
几十分钟过去了,屋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可韩军依旧一无所获。
“估计在姓陈的身上。”局面已经被他闹得不可挽回,他准备鱼死网破。
因为住在村子最东边,所以屋后的那片山林,在村子里最为偏僻。
韩军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了山上,四周除了陈怀根,再无一人。
“军儿,中午怎么不休息,来山上干啥?”
“钱呢?”
“什么钱?”陈怀根忽然警觉起来。
“保险箱里的钱。”
陈怀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腰间,当他清晰地感觉到“钥匙还在”时,很快有了底气:“钱我都给你留在保险箱里了,你着急啥。”
因为上山时,用力过猛,此时的韩军大口喘着粗气,没有说话。
陈怀根以为是虚惊一场,从腰间拿出钥匙:“只要你把咱们陈氏木偶戏传下去,等我死了以后,这钱,还有我那房子,都是你的。”
“我去你妈的木偶戏!”韩军一怒之下,将陈怀根手中的钥匙打落在地。
“军儿,你干啥?”
“我干啥?保险箱我已经砸开了,一个子儿都没有,我问你钱呢?钱呢?”韩军咆哮着。
眼看事情已经瞒不住,陈怀根长叹了一口气:“实话告诉你吧,钱让我花了。”
韩军上前一把揪住了陈怀根的衣领:“姓陈的,这十来年你是不是拿我当猴儿耍呢?”
“军儿,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陈怀根高举双手,“我实在是逼不得已。这样,我现在还耍得动,明天开始我接着去演,挣的钱,都给你。”
“木偶戏,木偶戏,现在谁他妈还看那些老古董,去你妈的国粹,去你大爷的瑰宝,老子这辈子就让这该死的木偶戏给耽误了!”
“军儿,你一定要冷静,你都苦了十几年了,现在不演了,你对得起你自己的付出吗?”
“十几年,十几年……”韩军紧握的手咯咯作响,“你也好意思跟我说十几年,我最宝贵的十几年就让你给祸害了,我他妈杀了你的心都有!”愤怒到极致的他,用尽全力,把陈怀根推倒在了山坡上。
山坡上瞬间传来一声闷响,陈怀根躺在地上,大睁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韩军,再也没有说话。
“姓陈的,你给我起来,不要给我装死!”韩军指着地面骂道。
“姓陈的,你给我起来!”韩军用脚试探性地踢了踢。
“姓陈的?”他忽然感觉到了事情不妙,语气变得惊慌起来。
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陈怀根,韩军战战兢兢地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尖。
“啊!”韩军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没、没气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
许久之后,他起身环顾四周,除了稻田,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快速平静下来的韩军,首先想到了藏尸,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尸体拖入树林。
“陈窑村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得赶紧走。”韩军跑回家中,慌乱地收拾行李。
就在韩军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尸体在山上迟早会被人发现,自己是陈怀根的徒弟,如果就这么走了,警察肯定会找上门,还是把尸体给处理掉比较妥当。”
已经发硬的尸体被他从山上扛回了家中。
“要不埋在院子里?”他用铁锹把敲了敲坚硬的地面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要不埋在屋外?”
“还是不行,山上的石头比院子里的软不到哪儿去。”
“这可怎么办呢?”他一时间没了主意。
“啪嗒!”一个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头一看,是靠在墙根的伐木斧倒了下来。
他望着陈怀根的尸体,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分尸。”
他找来了两个盛放化肥的编织袋,在艳阳高照的下午,开始了滔天的罪恶。
“去你妈的木偶戏吧!”韩军分尸的第一斧便将木偶戏演员最为重要的双手给砍了下来,他并不是针对陈怀根,他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发自对“木偶戏”的厌恶!
三个小时后,韩军坐在盛满尸块的编织袋旁边,点燃了一支烟卷。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想起了陈怀根一直以来对他的点点滴滴。
“军儿,看,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
“军儿,这衣服你喜不喜欢?喜欢咱就买!”
“军儿,累不累,累了咱就歇歇!”
烟卷一根接着一根,韩军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如果不是师父收留,估计我早就跟着爹妈死在了外乡。您人已经不在了,我就算再后悔也不能让您起死回生,覆水难收,不管怎么说您还是我的师父,徒弟会给您选一个好地方,听说龙头山的风水最好,我就把您放在那儿吧。跟您说句实话,我这心里真是空落落的,假如我平安无事,木偶戏我一定接着唱下去,您要是想我了,就让警察把我枪毙了,到了下面我还是您徒弟,木偶戏照样可以唱!”
自言自语之后,韩军抬头望着墨色的苍穹:“师父,是时间上路了。”他从院子中找来一根刚伐的原木架在自行车后座之上,接着又用电线把两个编织袋绑在两边,一切准备就绪后,韩军载着自己的“师父”踏上了前往龙头山的不归路。
想着和师父已经阴阳相隔,韩军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师父,我给您唱首您最爱听的小曲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您唱了。”
黑夜里,一段极有腔调的地方小戏拉开了嗓门儿:
“说的是唐僧到西天去取经,师徒四人跋山涉水赶路程,唐僧他,骑着一匹白龙马,猪八戒沙僧左右不离紧跟行。看!开路先锋在头前走,他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路上,师徒齐心把妖灭,修得正果取真经。终末了,师徒一行普度众生传美名!
“终末了,师徒一行普度众生传——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