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一家人彼此已经有些陌生,他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质问玉萍:“孩子到底怎么了?”
玉萍委屈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陈怀根作为男人,关键时刻要比玉萍冷静很多,他一把将玉萍拉出病房。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儿子被诊断出有白血病,我的骨髓配不上,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娃能不能活,全得指望你。”
“什么?”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陈怀根突然有些腿脚发软,他踉跄地扶着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我不该一声不吭就带着孩子离开,我求求你救救孩子,我求求你。”玉萍跪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陈怀根竟然有些敬佩面前的女人,他一个男人差点儿都要垮掉,玉萍又是靠着什么支撑到现在的?
“无论如何,我应该尽一个父亲的责任。”陈怀根用力拉起玉萍,“走,去找医生,有我在,天塌不了。”
在医生几近严苛的检查中,陈怀根符合骨髓移植条件,但高昂的手术费让他望而却步。
医院在得知情况后,几乎减免了一切可以减免的费用,可就算如此,他手头的现金比起40多万的手术费依旧是杯水车薪。
“玉萍,不要着急,我回家想办法。”陈怀根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医院。
“除去花销,这些年演出所得的积蓄一共有15万,自己的四合院可以抵10万,我再去找亲戚朋友凑点儿,兴许能凑个五六万,手术费就基本差不多了。”陈怀根坐在回乡的火车上盘算着。
一到关键时刻,才知道人情淡如水,他没想到平时称兄道弟的乡里乡亲,到救命时全都一毛不拔。陈怀根有木偶戏的手艺,高利贷债主不怕他还不上债,被逼无奈的他,只能拿了5万块的“爪子钱”(高利贷)。
七拼八凑之后,总算是救了自己孩子一命。就在陈怀根幻想着他和玉萍可以破镜重圆时,老天再一次戏耍了他。
刚办完出院手续,玉萍的电话就再也无法接通:“我们不可能了,还是分开吧,救孩子的钱我没打算还你,这是你欠儿子的。”陈怀根看着玉萍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没有难过,相反他却笑出了声。这些年,他总是对这个家庭背负着歉意,如今他终于还清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广东回来,他带着徒弟拼命地跑演出,在韩军眼里,师父是在替他挣钱,而在陈怀根心中,他却是在还高利贷。
忙忙碌碌过了三年,债务全部还清,陈怀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常年的奔波,让50多岁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很多,为了省钱,他甚至不舍得买一辆电动三轮车,那辆已经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像一位老伙伴,一直伴随在他的身旁。“是该让他自己出去锻炼锻炼了。”陈怀根给自己找了一个金盆洗手的理由。
单独演出的韩军,像是冲出牢笼的喜鹊,每天都叽叽喳喳乐个不停。自打韩军单枪匹马以后,他的演出收入,陈怀根没见过一分钱。陈怀根对徒弟一直心存愧疚,那个曾经允诺过的保险箱,现在已经空空如也,所以不管韩军怎么做,陈怀根从来不说什么。
“军儿,师父对不起你,钱师父是没有了,这栋四合院就留给你吧。我这辈子算是对得起妻儿,对得起徒弟,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吧。”夜深人静时,陈怀根心里总不忘记念叨念叨。
陈怀根想得圆满,可他哪里知道,韩军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演出只是个幌子,泡网吧快成了他的主业。
周六,本是演出的黄金时间,可韩军却把自行车停在了网吧的车棚里。
从吧台开机之后,韩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QQ,他在好友界面找到了网名为“鱼宝宝”的账号:
“在吗?宝宝?”
“在,军军你来啦?”
确定对方在线后,韩军打开了视频通话,屏幕那边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留着非主流的发型,上身的胸牌可以隐约分辨出“鱼码头火锅城”的字样。
“想我了没?”
“哼,油嘴滑舌。”
“那就是想了?”
“喂,大叔,能不能不要做白日梦了?”
“大叔?你喊我大叔?”
“你比我大八九岁,我不喊你大叔,喊你什么?”
“得,现在小姑娘不是都流行喜欢大叔吗?”
听韩军这么说,对方冲着屏幕做了个鬼脸。
“宝宝,我们认识多久了?”韩军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月了,怎么了?”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喂,大叔,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不要在火锅店干了,跟着我,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你穿得比我还寒酸,你有钱吗?告诉你,要不是你长得还能看,我都懒得理你。”
“20万,算不算多?”
“什么?你有20万?”
“有!”韩军回答得很肯定。这个数字可不是他随口一说,十来年演出赚了多少钱,他心里一本清账,师父床底下的保险箱里,20万应该只多不少,银行卡的密码是他的生日,这是师父当着他的面设的,所以他才这么有底气。
“如果你真有20万,我明天就跟你走。”
“好,把你电话给我,我现在就给你拨过去。”
对话框中,显示出“正在输入”,11位的手机号码,很快发了过来。
韩军拿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是宝宝吗?”
“是我。”
“明天这个时候,等我电话。”说完,韩军按下了挂机键。
“我已经奔三了,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他娘的木偶戏吧,老子要过正常人的生活,老子要抽烟喝酒,老子要泡酒吧,老子要玩儿女人。”韩军就像是燃气灶上的高压锅,心中的不满已经快要爆发出来。
他蹬着大杠自行车,一路不停地骑回了村子。
“不能让师父看出来。”韩军想“智取”,他站在村口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几次深呼吸后,他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四合院。
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从厨房飘出,这种味道他已经闻了好几年,早就习以为常。
听到响声的陈怀根探出头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商家突然说不演了。”这种谎话韩军张口便来。
“那行,我刚上街买了点儿菜,回头我熬完中药,搭把手生火做饭。”
他低头看了一眼拴在师父裤腰带上的保险箱钥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