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门前为我搭一座柳木小屋,”马吉先生引经据典地说,同时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隐士的房子。
诺顿小姐只是哼了一声。即使美人也未必能欣赏美丽的情感,于是马吉先生便放弃了继续引用诗歌的企图。
隐士房子的门在迈克斯先生的无礼拍击下打开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小矮个儿出现在门首。他披一件紫色睡衣,显然是个女人替他买的。男人不会挑选那样扎眼的颜色。
“进屋吧,”隐士的声调平谈得出奇,更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睡衣上。“小姐,这把椅子你坐。两位先生,你们只得委屈一下,坐那个肥皂箱搭的沙发。”
他站在房子中央面对着他们。众人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的住处。一双背井离乡的手用竹竿、泥上和结实的屋顶搭建起这座小屋。他们坐着的最大房间里有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书橱。室内家具的风格既像是荒岛上一座小屋里的那种,又像是按照一本妇女杂志最后几页的图案构建起的一个温馨家庭的摆设。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贴画,它们反映出隐士追求夸张、风格鲜明的艺术趣味。通过屋后的一扇门,他们瞥见一个不大的厨房;另一扇则露出一张床上的白色床罩。
“我看你们大概是个代表团吧?”彼得斯先生说。
“此话太无人情味儿。”马吉先生嗔怪地说。
“我们来是求你——”诺顿小姐说,以明亮的两眼盯住隐士大胡子覆盖着的脸。
“对不起,小姐,”彼得斯先生打断诺顿小姐的话,“求也没用。我已考虑好了——像诗中说的,是在夜晚焦虑不能成寐之际考虑的。我来这儿是为了隐居的。我不能既当隐士又做厨子。我不能那样,否则就是自欺欺人。不行,你们只能接纳我的辞职,立即生效。”
他坐进一把摇晃的椅子,以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长长秀气的手指紧抓住紫色睡衣的带子。
“我们不是让你彻底放弃隐士的生活,”马吉争辩说,“只不过是当一段时间的厨子——说不定只有几天而已。依我看,你该欢迎这种调剂。”
彼得斯先生猛烈摇头,褐色发卷在他肩膀上频频跳跃着。
“我的本能让我远离人群,”他答道,“咱俩刚见面时我就解释给你听了,马吉先生。”
“任何人,”迈克斯先生说,“都该为一份可以预先支付的好薪水扼杀自己的本能。”
隐士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来到这儿,带来了外部世界的情感——那是我已经放弃了的世界。不要再找我,我求你们。”
“我实在弄不懂你,”迈克斯先生说,“不,伙计,这种隐居把戏让我发蒙。这岂是人的本性?我说。此地离铁路和娱乐场所隔着十万八千里,其他娱乐生活的事就更甭提了。这实在让我糊涂。”
“我并不想得到你的赞许,”隐士答道,“我只想让你们不要干扰我。”
“我来说两句,”诺顿小姐说,“可以这么说,我和彼得斯先生已经是三年的朋友了。三年前,他在旅馆卖明信片时,我惊讶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当时在我眼里是罗曼蒂克的化身,他是个若身边没有女人,这世界对他就毫无意义的男人。所有来秃头旅馆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不应打碎我对他心存的幻想——他不应拒绝一位遇到困难的女子。你会答应来做一段时间饭,是不是,彼得斯先生?”
彼得斯再度摇头。
“我不喜欢女性,”他说,“但对她们当中的个别人,我一向很慈祥和乐于帮助。令她们失望不是我的作风,不过这个要求不免太过分。对不起。我必须忠实于我的誓言——我必须做个隐士。”
迈克斯先生挖苦地说:“也许他做隐士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在别的什么地方挣大钱呢。”
“你来的世界里充满猜疑,”隐士说着看向迈克斯,目光中流露出谴责。“你的见解不足为奇——它与你的生活方式相符,但不是真理。”
“迈克斯先生是最不会猜疑暗讽的,”马吉先生说,“他昨天晚上对猜疑还大加挞伐呢,并对世界上充满猜疑而深感悲哀。”
“也许他是那样说的,”隐士说,“猜疑已形成现代生活的主流——尤其在纽约。”他拉紧裹在他肥胖身体上的紫色睡衣。“记得我最后一次在纽约时,在霍夫曼饭店的烤肉厅里见到许多人,其中一个男的长得又高又瘦,像条鳗鱼,另一个小矮个戴着个马蹄形钻戒,与他的服饰极不相配。高个儿指着附近站着的一个人,弯腰对矮个儿耳语。戴钻石的人说:‘不,不行,对不太熟的人我不介绍。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吧。’这就是纽约。这就是那座城市的主流。‘不太熟悉的人不管介绍。’”
马吉先生说:“听你讲你在大城市的经历觉得怪怪的。”
“我并非一直住在秃头山上,”隐士说,“过去我也纳税,也头顶礼帽,坐在理发馆的椅子上。是的,我在许多城市和许多国家的理发馆里都坐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三位客人以新激起的兴趣凝视着彼得斯先生。
“纽约,”迈克斯先生轻声说,像是提到一个他曾爱恋过的女子的名字,“它是一棵迷人的圣诞树。蜡烛永无烧到尽头的时候,金银箔纸包装的礼品对我永具魅力。”
隐士的目光飘移开去——飘到了山下,凝望着远方。
“纽约,”他说,声调同迈克斯的如出一辙,“的确是一棵迷人的圣诞树,挂着供人摘取的漂亮礼品。有时夜里在此地,我还能看到四年前纽约的光景:我看到百老汇点燃的烛光;我听见车马喧嚣和报童的叫卖声;还有在歌舞剧首演之夜,大亨、淑女们的喝彩声。纽约!”
迈克斯先生霍地立起身,伸出一支黄指头指着秃头山隐士。
“我看透你啦!”他得意忘形地喊道,“我绝顶聪明!你想返回世俗。”
从隐士脸上未被胡子遮盖的部位,露出一抹微笑。
“看来我是世界上最差劲的说谎者,”他说,“我这辈子说过的谎只有一次是成功的,但很快也露了馅儿。不过当时那个谎撒得是绝顶漂亮。但那只是我唯一一次撒谎得手。通常我都不成功,就像我现在似的。我说我不能为你们做饭的原因是我得恪守我做隐士的誓言,这其实是个谎言。原因并非如此。我是害怕。”
“害怕?”马吉先生说。
“害怕受诱惑,”彼得斯先生说,“你们这位朋友道破了我的天机。我是想重返红尘。并不是在夏天,夏天旅馆里每晚都灯火通明,就像百老汇,我可以坐在这儿,倾听从娱乐厅里飘上来的最新喜歌剧音乐,而且可在任何时候下山走到那些女士们当中,在她们买我的明信片时观看她们眼中流露出的同情目光。那个时候我并不想重返城市。但当秋季降临,山上的树枝变秃,昆比将旅馆锁上,山上只有我和风声作伴时,我便变得急躁不安。那时我不再兜售明信片,所以我便想到埃伦和纽约。埃伦是——我妻子。纽约是我的——故乡。”
“所以我不能到你们中间为你们做饭。我会受到极大的诱惑,使我无法抗拒。我会听你们聊天,很可能在你们离开后,我就会刮掉胡子,烧毁‘女人’手稿,重新进入红尘。昨晚我在屋里来回踱步,一直到夜里两点。我无法忍受这种诱惑。”
听的人缄默地注视着彼得斯先生。他站起身,朝通向厨房的门走去。
“现在你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说,“也许你们可以走了,我好一个人留下来做饭。”
“等一等。”马吉先生说,“你刚才说你撒过的一个谎堪称杰作。我们一定得听听。”
“对——讲讲看,伙计,”迈克斯先生亦央求道。
隐士无奈地说:“你们要是愿意听的话——这个故事可真不算短。”
“请讲讲,”诺顿小姐哂笑着。
长叹一声,秃头山隐士坐进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将紫色睡衣往身上拉紧。
“这事是这样,”他开口说,“五年前我在一家水果公司做事,我常出差,去那绮丽的海边和如诗如画的国家。我遇到的尽是棕色皮肤的小矮人,倾听香蕉蟋蟀长大的声音,还亲眼目睹过一两次争夺政权的革命,因而用不着去翻杂志,寻找关于某个暴君被推翻之类的报道。不过我要讲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发生的时间是在一个静谧的下午,在一个海滩上,前方就是湛蓝湛蓝的海水。”
“我提到的那天下午,我坐在黄澄澄的沙滩上,脚穿一双拖鞋,那是一双爱慕我的人亲手做的。这时我看到亚历山大·麦克曼走了过来。他个头很高,腰杆笔直,年轻而自由自在。我羡慕他,因为即使在那时,我的身材也做不了服装模特,原因是一向吃的过多,腰围肥大。就这样,麦克曼坐在我身边,海水在我们附近哀诉着。冲刷着海岸。渐渐地,我从他嘴里了解到他离家出走的原因。”
“不用我说你们也一定猜到了,逼他前往赤道的是一个女人。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玛莉,她在堪萨斯城的一家餐厅打工。从年轻人对她的详尽描绘中我得知,玛莉的脸蛋鲜嫩得像桃子和奶油,可她的心却像餐馆里卖的炸面饼圈,硬得像石头。”
“‘她把你蹬了?’我问他。”
“‘她拒绝了我。’他说。”
“看来他买了一张机票,来到那个我遇见他的绚丽多彩的国度,想把往事忘掉。‘一旦我学会了这座城市的发音,’他说,‘我就会买下船票。但我忘不了,我试过了,仍是忘不了她。’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位欠他钱的朋友突然死掉了。我不想谈他的情感。据说旅馆里的布兰德先生现在正在受着同一种折磨。这一点无关紧要,我想立即叙述撒谎的事。我对他说他不免太悲伤了,面对如此明丽的阳光。湛蓝的海洋和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我认为他的悲伤实在是一种罪过。没错,肯定是一种罪过,于是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振作起来。怎样让他心情好转呢?我想了一会儿,眼望天空,于是想出了那个谎言——一个了不起的辉煌的谎言——随即对他编造起来。”
隐士以蔑视的眼光朝听他讲述的人瞟了一眼。
“‘你现在是满腹悲哀,’我对麦克曼说,‘但你的哀愁很快就会消失。’他摇头。‘荒唐,’我对他说,‘瞧瞧我。你看我坐在棕榈树下是显得垂头丧气吗?我脸上除了喜悦你还能看到什么?’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我的谎言奇妙地从我嘴里慢慢编织出来。‘你?’他问。‘是我,’我说,‘十年前,我和你此时的境况一样。一个女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就像玛莉——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对你说的话一样。’”
“我看得出,我挑起了那个小伙子的兴趣。我当时边想边讲述起我的故事。‘是的,’我说,‘十年前我初次和她相识。她是在舞台上跳舞的,像只蝴蝶似地从一朵花跳到另一朵花,有如仙境中的小精灵。我爱她——崇拜她。但我俩不可能结合。在黑黑的舞台一侧,她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她还流下一滴眼泪——分手时悲伤的眼泪。’”
“‘我回到家里,’我对麦克曼说,‘手里拿着一摞时间表和轮船小册子。那些小册子红红的——我急切地翻着它们,以致手上都沾上了红颜色。我选中了一个国家,就坐船走了。像你一样,我当时以为我永远不会再感到幸福,甚至永远不会再笑。可你现在看看我。’”
“他看着我,我猜我脸上透着无比幸福。我的想法妙极了,他深受震动——我能看出来。‘我幸福极啦,’我对他说,‘我如今一切自己做主。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身边没有女人管着我何时出门,何时回家。我四处游荡。我还有她的照片做伴——照片中的她还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一双快速开合的脚永远也沾不到地面。然而我却像个幽灵似地走开了。尽管你在记忆中仍钟情于那个女人,她却很可能早把你忘记了,年轻人。这一点你想到过吗?你应该想到。你会像我一样幸福愉快的。以我为例,好好琢磨琢磨。’我用穿着拖鞋的脚朝一簇棕榈树摇晃了几下。我显然给亚历山大·麦克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我们沿着沙滩和长满绿草的街道朝旅馆走回去时,他已把那个在餐馆打工的小情人忘掉了,显得满心欢喜。直到最后我一直佯装着欢快的神情,但我俩一分手,我的心使沉了下去。我知道我得回到老婆身边,而她很可能会因我穿着卧室拖鞋外出而痛斥我一顿。我以一句喜气洋洋的话与麦克曼道别。而后我回到船上——回到她——即我老婆身旁。我说的是谎话,你们知道。我无论去哪儿她都跟着。她对我从来不信任。”
“当天晚上我们就要启航,为此我感到高兴,因为我对自己撒的谎多少有点担心。万一我老婆和亚历山大·麦克曼碰上怎么办?我老婆虽是个应受尊敬的女人,却长得人高马大,总绷着面孔,与我以前在幻想中娶的舞台小蝴蝶不可同日而语。我俩为拖鞋的事吵了一架。船要开时,麦克曼跑了上来。他背着个挎包,满脸溢着光彩。”
“‘她托人传话让我回去,’他说,‘玛莉想见我。我兄弟给我来了封信。我要像股飓风似地一下子卷到堪萨斯,和她结婚。’”
“我惊呆了。这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朝我走来。‘杰克,’人影说,‘你在上面呆的太久了,下去吧。’”
“麦克曼的表情可怕极了。我知道这下彻底完蛋了。‘我撒了谎,麦克曼,’我解释说,‘我当时不知怎么有了那么个想法,我很着迷,就编造了假话。她的确拒绝了我——在后台。她也像我说的流了眼泪。但是当我查阅火车时刻表时,她托人来叫我。我去了——乘着爱的翅膀。只有两个街区远,但我是展开爱的翅膀去的。我们已结婚了二十年。原谅我,麦克曼!’”
“麦克曼转过身,他拿起背包。我问他去哪儿。‘上岸去想想,’他说,‘我可能会回堪萨斯城——可能。但我先要想一想。’之后他爬进了轮船的小艇。从此我再没见到他。”
隐士顿住,梦幻般地凝视着远方。
“那就是我唯一一次的弥天大谎,我的杰作,”他说,“一年后,我就登上这座山当了隐士。”
“由于那个谎言?”诺顿小姐问。
“是的,”彼得斯先生答道,“我把这事讲给了一位朋友。我以为他是个朋友,以前是,后来他结了婚。我老婆听说了这件事。‘这么说你不承认我的存在,’她说。‘只是个玩笑而已,’我对她说。‘你还是自己玩味这个笑话吧,’她说。于是我们之间完了,便分道扬镳。我过去顺从她太久了,所以最初完全自由时,竟无所措手足。一个人艰苦地挣扎了一阵儿后,我就来到了这儿。在这儿生活没什么开销,而且有独居的环境完成我的书。不久前,我听说只要我认个错就能回到她身边。”
“别动摇,”迈克斯先生劝告说。
“我努力坚持,”彼得斯先生说,“但这里很孤独——尤其在冬天,圣诞节的时候。这件睡衣是埃伦送我的圣诞礼物,是她挑的。挺漂亮,是不是?这回你们大概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能下山为你们做饭的原因了吧?我可能会因想重返社会而变得烦躁不安,剃掉胡须,前往布鲁克林区,我老婆和她妹妹住在那儿。”
“可是,”马吉先生说,“我们面临困境。彼得斯先生,我以一个正人君子的名义请求你。你的正义感会告诉你,我的请求是合理的。再冒一天的险,之后我会从村子里再物色一个厨子。就一天。一天不会出什么危险。短短的一天期间,你肯定能抵御得住诱惑。你的性格没问题。”
诺顿小姐起身站到彼得斯先生面前。她两眼紧盯着他,她的目光任何男人只要一接触,都会心旌悸动。
“就只一天,”她乞求道。
彼得斯先生叹口气,站起身。
“我是个傻瓜,”他说,“我身不由己。再冒一天的险吧,谁也不知会引出什么事来。”
“说不定会引向布鲁克林呢。”卢·迈克斯佯装惊讶,低声对马吉说。
隐士披上大衣,略事收拾一下房间,领着代表团出了门。他不无悲哀地锁上小屋的门,随后四人便朝山下走去。
“带着厨师一起回秃头旅馆,”马吉先生对女子耳语,“我现在总算体会出,凯撒返回罗马时,他的战车轱辘上绑缚着战俘,心里是何等的痛快。”
迈克斯先生再次殿后,颇为得意地护送着彼得斯先生。马吉先生和女子一旦走到前面,前者立即又迫不急待地拾起来时路上他触及的话题。
“我会让你相信我,”他说。
她径直朝前看。
“我们一回到旅馆我就去找你,”他继续说,“手里拿着装钱的包裹。那时你就会相信我希望帮助你——对我亲口说你相信我。”
“我很可能会那样说。”女子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真想把钱给我的话,决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
“没人会知道,”马吉说,“只有你和我。”
他们默默地前行。女子腼腆地侧过头。哦,她果真名副其实地如花似玉。尽管他的爱的表白笨拙愚蠢,马吉先生却决意坚持到底。
“我对我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她说,“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他大声说,“呃,我——”
“算了,”她打断他,“让我们谈点儿别的吧。比如说轮船、鞋子、封蜡什么的——”
“我能把天下所有话题都连接到一起,”他说。
“轮船?”女子问。
“可以乘船度蜜月,”他说。
“鞋子?”
“在某些社会圈子里,我想人们在婚礼上投掷鞋子。”
“那么封蜡呢?”
“封蜡用在结婚证上,对不对?”他问。
“还有大白菜和国王呢?不过我不想考你了,”女子大笑。“哦,请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你不会的,是不是?”她表情肃然,“你知道,这对我是多么重要。”
“令你失望?”马吉嚷道,“我绝不会那样。不出十分钟包裹就会到你手里——连同我的命运,我的夫人。”
“这回我彻底放心了,”她扭过脸去,面对马吉先生一侧的面颊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而且还会——幸福。”她屏住呼吸悄声说。
这时他们已走到秃头旅馆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