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知道了。”二月二十日早晨。雾岛三郎听了吉冈警部的电话汇报后,皱着眉答道:“我们总得采取措施!有关荒木夫妻当时不在现场的旁证,先核实一下。就这样吧——”
三郎放下电话,思索了一会儿。转向北原大八道:“北原君,劳您去一趟浜田山好吗?”
“浜田山……哦,是冢本信正的家!是不是要他预先报案?”
三郎深沉地点了点头。
“看准对方的身体状况,如果你判断没问题,就带他一起来。我想,既然他能挣扎着参加葬礼,大概也能经得起询问吧……因为,弄不好会被人说成‘无视人权’,那就很遗憾咯。所以,他出门时,还须请您多关照他一下。”
“知道了,我就去。”
北原大八立即站了起来,穿上大衣,走出了房间。
三郎将这个案件的有关记录放在面前,双拳顶着下颏,陷入了沉思。刚才警部的新报告,使他下决心传呼信正。警察官的面对面的调查和检事的直接传呼,给对方的心理刺激是大不一样的。尤其是,对于知识界的人士,这种差别更为显著。三郎对这点是怀着希望的。
两个小时后,冢本信正由北原大八陪同,来到了三郎的办公室。他,脖子上团团地绕着围巾,大衣的领子竖着。走路还有一点瘸,当他坐到三郎面前的椅子上时,才取下口罩。神情显得有些沮丧。
“您身体不佳,实在对不起!只是,为了令弟的案件能早日解决,无论如何,希望您协助了——您觉得怎么样?”
“是。谢谢!伤差不多痊愈了,倒霉得很,又被流感所折磨,发烧总退不了……唉,真是祸不单行啊,连无神论的我,也想念咒避邪了。”
冢本信正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孤独的微笑。
“虽然这样,可是,这次不幸事件也给检事先生添了许多麻烦了。为了死去的弟弟的冥福,希望早日逮住凶手。这次的不幸,给我的打击姑且不说,一想到弟媳悦子的遭遇,纵使将凶手碎尸万段也不能解恨啊……”
“说实在的,我也从内心同情未亡人……据说,您为了悦子,打算放弃自己的遗产继承权,这是真的吗?”
三郎想起了昨晚恭子的话,开始这样询问。昨天晚饭后,恭子曾突然说,“我并不想过问你的工作,也无能力帮助你,但是,我能将听到的事告诉你吗?”说罢,将探望悦子时的所有情形告诉了三郎……
冢本信正轻轻地点头答道:“果然,捡事先生消息灵通。我决不能从悦子那里抢过那么一点遗产。我想,表示一点兄长的抚恤之心,为她作些力所能及的事。再说,现在,我经济上也不困难……”
“您的心意很好,是否将保险金给她呢?”
“保险金,首先由合同接受者——我来受理,如何使用这笔钱,当由我来决定吧?”
“这里不是税务所,请坦率地告诉我吧。”
“就象刚才所说的,我要为悦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我想,这就是我的回答。”
“您好象对弟媳妇怀有相当的好感!”
“是的。弟弟给我介绍悦子时,我在心里就说了,‘要是这姑娘真能成为我的弟媳妇就好了!’——我一眼就感到由衷的高兴。她性情好,人又聪明,我甚至觉得弟弟还配不上她呢,因为人的内在美胜于外形的美,而且——”
信正的表情显得暗淡起来。
“检事先生,您大概知道了吧,义宏死了以后,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平时来往的亲戚也没有……唉,我感到人生的孤寂啊!我即使获得了事业上的新的成功,有谁为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呢?从这种意义上说,我要非常爱护悦子,不管怎么说,她作为弟媳妇,是我的唯一亲属了!”
“那么,您自己为什么不结婚呢?”
“检事先生,父亲和小弟的问题,对我来说,也和对义宏一样,是沉重的‘十字架’。开始时觉得比较合适的婚事,可到最后阶段总是告吹了。不计较我的出身的女子不是没有,然而,不是后来背离了我,就是我自己不满意。很不幸,象悦子这样的女性,迄今,还从未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出现过……”
当然,信正如果对婚姻问题作适当的将就,也并非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往往有这种情形,从逆境中斗过来的人,有不少自尊心特别强,甚至达到病态的地步。正因如此,信正可能是不愿和自己不如意的女人生活在一块吧!
那么,他将来是不是打算和悦子结婚呢?三郎忽然在自己脑子里划起了问号。
悦子可以说是带有“内伤”的人了,如果信正对她有了爱情,他们结婚的可能性完全存在。未亡人与亡夫之弟再婚,世上并不少见。而未亡人与亡夫之兄再婚,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互相慰藉,也未必不可能。
“那么,你今后也打算关照悦子吗?”
“如果她回到了娘家,我如果过多关照,反而会对尾形家失礼……但是,我将尽可能不失去这个弟妹。”
这是一种委婉的回答。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三郎的推测。三郎忽然想起了一本名叫《万叶集》的书中把妻子和情人叫做妹妹的诗句。
当然,即使这种推测可以成立,也不能设想,信正为了夺取悦子,而将义宏杀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白痴也不敢妄信弟弟的未亡人将来会一定和自己结婚。
“您的心情我理解——”三郎转变了询问的话题,开始向问题的核心推进。“我们对令弟的财产方面有相当的疑问。您果真不知道,他买那幢住宅的三百万元的来源吗?我想,以大学副教授的工资,在几年时间内,要积攒到三百万元是相当困难的!”
信正一下子显得紧张起来,身子抖索了一下;但好象已预料到会被提出这种质询似地,立即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问题,我已和警察讲了——”
“遗憾!你只说,可能是从买股票或从买卖商品中赚了钱,我们不能满意。没有这方面的形迹。”
“或者中了彩票什么的吧。要是那样,得到三百万左右的特赏也是不足为奇的!”
“如果有这样意外的幸运,令弟难道不会给你这个唯一的亲人,分享这飞来的喜悦吗?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是不坏吗?这种人主常情难道对你们不适用?”
“哦哦……我们之间的兄弟之谊确比别人要深得多……确实,这一点,检事先生讲得有理!”
“彩票的高额当选者,一调查就能知道的,所以我们还要核实一下。不过,我以为,大概这种可能性不大吧?”
信正显得有些局促了,三郎盯着他,继续说:“冢本先生,这可是重要问题呀。根据这笔钱来源的性质,可以和凶手的动机结合起来判断。您刚才希望我们早日将凶手逮住,那么你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将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想起来的,哪怕是还不知实际内容的事,都告诉我们为好。”
信正俯首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只想到最常识的事……弟弟是否担任某个公司的经营顾问?”
“说经营顾问的确可以说通,但是,三百万元的金额作为当顾问的谢礼,是不是过多了?”
“检事先生!使用新的产业组织管理的理论,由于改善了操作程序,改进了质量管理什么的,如果一年能节省三千万经费的话,一般的公司是乐意提供其中的十分之一来作为谢礼的。年出售额一百亿元以上的公司,节约三千万元左右的经费,不算困难吧……”
“事实有可能如您所说,不过,对于这门新学问,我也多少作了调查。看来,光凭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制定这样具体而周密的计划的。必须从各个方面综合测定:分析过去的经营实况,然后运用数学、经营学、工业学等知识,才有可能做到。”
“在几个学者共同合作制订计划的情况下,即使公司支付相当数量的钱,分摊开来,个人所得还有多少呢?况且,共事的学者们理所当然知道这件事!”
“确实如此。对于我,这是专业以外的事,实在不内行……”
“假若有这种关系,那么,在葬礼时,这个公司一定会送来花圈,经理或董事什么的,一定会来向你们致悼,有这样的事吗?”
“没有……的确,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信正不停地转动着脑子。
“检事先生,能这样认为吗——弟弟作为经营学者,出席各种各样公司的讲习会,从而有没可能结识某些公司的头面人物呢?”
“对,那么又怎么样呢?”
“我想,检事先生也很知道:公司为了多筹措资金,原则上是通过发行新的股票或从银行贷款,这是正常渠道。可是,在目前这种金融困难时期,采取除此之外的非常手段筹措资金,比如,签订不公开的日息合同,从有许多剩余资金的公司或财团等地方借钱。在这种情况下,就给中介人提供了相当广阔的活动地盘了。如果能够将借、贷双方很好地联系起来,那得到的谢礼就很可观了。”
“那就是说,令弟可能通过他个人认识许多公司头面人物这个优越条件,充当金融掮客?”
“说掮客有点难听吧?那是一种被人们认为不光彩的职业……而弟弟的情况是否可以这杵认为:正因为他不是职业掮客,反而能得到双方的信任,圆满地作成交易。假如筹措到三十亿的资金,而三百万仅仅是百分之零点一,作为谢礼,这就比普通相应的少得多了。弟弟当不会拒绝接受吧?”
“嗯……”
“要是这种性质的钱,弟弟不告诉我,也情有可原。因为此类合同,如果泄露出去,关系到公司的信誉,当事者必然要严守机密了。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轻率地抛出去啊!当然,这还只是一种假设,假如这种交易中有一方是我工作的东邦化成公司的竞争对手,你想想看,我弟弟还会对我谈什么吗?”
不可否认,冢本信正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三郎也曾听说过一些有关许多公司资金周转方面的苦楚。也听过一些关于有社会地位、有信誉、然又跟金融界并无多大瓜葛的、相当有影响的人物,充当借、贷双方中介人角色的传闻。大学科经营学科的副教授,也未必没有从事这种业余赚钱事业的可能性。
然而,这种秘密勾当,正如信正所言,要核实其真伪,是近乎不可能的。
“您的话,我明白了。我们方面再商讨。请容我说句失,礼的话,您是一个研究人员,却很熟悉企业方面,甚至是内幕的事情!”
“不……哪里……我只是想起弟弟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方面的事。当然,我也只是泛泛而谈,哪里谈得上什么‘内行’,而弟弟实际上是从来不想讲这方面事情的。”
“除此之外,有关钱的问题,您还想到什么吗?”
“一点也没……我只想说,总之,弟弟是不会用不正当的手段牟取金钱的。比如刚才所说的金融方面的调停费之类,即使有这样的事,从现在的社会观念来说,也无可指责吧……”
“知道了。那么,转到下一个问题吧。我想问问关于有叫个叫渡边博的人的事情。”
信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三郎用手势制止住了。
“有关你对刑事所谈的那种解释,我听过了。你说,你弟弟从来没相你谈过渡边博的事,说实在话,这是不合情理的。”
“我最近真的没听说过他的事,难道你认为我撒谎吗?”
三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反问。
“有一部分警察说,这个有问题的人的真名,可能不叫渡边博,也就是认为令弟向悦子撤了谎!”
信正这时确实变了脸色,但他似乎还想竭力掩盖住刹那间闪现出来的不安。
“我不认为弟弟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我和渡边博既没有来往,又对他不关心。即使说弟弟没和我谈起他的事,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他是你们的远房亲戚,是真的吗?”
“是。这一点是确实无疑的,但是,我不知道确切的关系。”
三郎终于甩出最后一张王牌:“刚才是你反问我,‘难道你认为我撒了谎吗?’实在抱歉,对于你的反问,我不得不说,‘对,你撒谎了!’有充分证据说明这一点。”
信正从椅子上站起来:“检事先生……你究竟……”
“为了弄清渡边博的真面目,警察方面,对出席令弟的婚礼和葬礼酌,你们的所有亲戚,都作了逐个调查。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渡边博其人!说是远房亲戚,可是除了你们兄弟之外,无论哪一个亲戚都一无所知,这难道不是咄咄怪事吗?我不得不断定,在你们的亲戚中,根本就不存在叫‘渡边博’名字的人。只能这样认为,关于他,你们兄弟共谋,炮制了谎言!”
信正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三郎抓住战机,乘胜追击:“渡边博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我们姑且勿论,请问,这是个什么人物?和你们兄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信正无言可答,只是大声地叹息着。
“我们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杀死了令弟,可你却包庇他!这实在叫人深感遗憾!”
“检事先生……”
信正终于抬起头,用手按着前额。“关于这件事,请您等两三天,至少等到明天中午,好吗?我现在好象发着烧,请容我仔细想想吧!因为这里面,纠缠着相当复杂而伤脑筋的问题,唉……”
“难道现在不能讲么?”
“有一点缘故……不过,我敢断言,渡边博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
“判断和这个案件有无关系,是我的事,不是你!”
“您说得对……总之,我现在头脑里乱得很,看来无法谈下去了。我一点也没打算争取时间逃到什么地方去,这请您放心。因为,我自己首先就没干过什么问心有愧的事。”
“如果没有干过问心有愧的事,那你干吗要撒谎呢?”
“这……因为有关某个人名誉的问题,而且,也可能影响到我自己的前途……”
看来,信正今天是再也不会往下谈了。再追究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会逼使他重新强硬起来,干脆不说话。
“我真不理解,今天讲和明天讲,究竟差别在哪儿。失礼了,我想,你是否想利用一夜之间更巧妙地炮制出新的谎言?”
“我不敢那样蔑视检事先生和警察的力量。撒谎,因为此次吃过苦头,我再不敢尝试了……不过,请您设身处地想想,假如您因为泄露某一个事实,必须拿自己的检事职务做赌注,准备辞去职务,面对着这样严重的后果,您能够马上当场就作出决断吗?您大概也会请求,‘让我考虑一天’吧?”
“明白了……”
三郎终于下了决心,反正再追问下去不过如此。对方的话使人觉得是真诚的。由此看来,还是再重新调查一下为好。明天之前,也许有可能得到新的材料……当然,在现阶段,还谈不上拘留信正。
“好吧!虽然是十分勉强的,但还是等待你到明天下午前。不过,我不能等待比这更长的时间了,好吗?即使你以生病为理由,到什么医院住院,我也会追着你的屁股后头,前往询问!”
“可以,我一定不失约……今天,实在疲惫不堪了,那么现在告辞了。”
信正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北原大八好象也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送信正到走廊,转回来,小声地对三郎说:“检事,就这样放他走,行吗?”
“现在没法奈何他,只能放他走,对他跟踪似乎没什么意义。一个聪明人起码会明白,在现阶段,逃走,只能引起人们的怀疑……而我感到,他所说的,‘让我考虑一个晚上’的话,是可以相信的,他现在的确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三郎望着大八的古狸似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他决心拒不坦白渡边博的真相,他难道不会制造别的逃避一时的借口吗?要想撒谎还是有办法的,比如,过去说渡边博是远房亲戚,是为了顾全体面,或许渡某实际上是亡父的私生子,如此而言,也说得通。信正这种人,想制造这样的谎言,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也可能是这样。”
“我认为,说他杀害了自己的亲弟弟是不可理解的……处于那种环境下的兄弟,就象他所说的,要比普通在幸福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兄弟更为亲密。长兄为父,长嫂为娘啊!刚才,他说,他‘再没有一个亲人了’的时候,那种悲戚的表情,我想,这不会是演戏。”
“是这样吗?”大八似乎不以为然。
“那么,你认为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不,我不是怀着那么确切的信念,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不少可疑之处。”
三郎点上烟,放低声音道:“北原君,不必拘束。先稍休息一会儿,边喝茶,边听你的意见,怎么样?或许,三杯不下肚,酒力出不来,你不能谈出自己大胆的见解吧?”
“不,不是这样——”大八红着脸,立即认真地说:“那么,我就讲吧。第一,作为哥哥,无论用什么借口,在那个晚上他都能将义宏引出来。”
“这……嗯,不错。”
“第二,检事先生和吉冈警部每每论及此案时,不是很强调一点——凶手为什么要特地选择那样麻烦的时刻杀人吗?假如他是凶手,这个问题不是可以很容易得到解释吗?”
“哦,您是说,他故意设下这样一个圈套:‘你瞧,我连弟弟的婚礼都不能出席呢,怎么会成为杀人凶手?’如此,容易制造假象,是吗?”
“是的。而且有个实际问题,他在那天前,发生了交通事故,可能没有体力上胜任杀人的自信。”
“嗯,这是一种漂亮的想法……”
“第三,我认为那位兄长对悦子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悦子要是跟随其弟已多年的妻子,那还可以理解。而悦子对于他,实际上还只不过是邂逅相逢,这难道不能说他对悦子怀有欲望吗?君不见谚语曾言:大欲似无欲——”
“哦,照您这么理解,他对义宏太太如此慈善,只是一种为了蒙混自己罪行的手段?”
“至少有这种可能性。”
三郎沉默了,“咝咝”地猛吸着烟。
“如果信正是凶手,他的动机是什么?另外,你如何解释渡边博的作用?”
“这只是想象:冢本兄弟和渡边博这三个人,有没可能勾结在一块,牟取什么不正当的钱?或者,兄弟二人结伙搞,其秘密被渡边博探出来,渡边博从而乘机进行讹诈?”
“嗯,那么……”
“事情如果这样,渡边博对冢本兄弟当然成为了很要命的妨碍者了,即使他们本是同伙。从悦子的口中,渡边博好象是个酒鬼,而且性情古怪。这样的人,对冢本兄弟来说,是定时炸弹!”
“那么,你是不是说冢本兄弟已共谋将渡边博干掉了?”
“这也并非不可思议!我认为,是否信正一个人杀死渡边博,将尸体藏在什么地方,后来,义宏知道了,感到竟然发展到杀人而恐惧起来……这回,不管是亲骨肉还是什么,信正为了自保,想永久地封住弟弟的口!”
“嗯……”
“渡边博的确自己从那个住宅搬走,是否可以解释为凶手为了蒙混过关而设的圈套?那样古怪的人,即使有一两个罪恶的经历,大概也不足为奇吧!”大八逐渐以热切的语调说道:“还有一层,象渡边博这样的人,比如为他们去干冒领支票这类勾当,而马脚露了时,立即溜之大吉,自动逃离,这样解释,站得住脚吗?”
“请您注意:干冒领支票这类事,表面上活动的人,普通是很有信誉和影响的,如董事长之类的人才行;而他们三人中,渡边博最年轻,脸上有伤痕,用此人当走卒,人家会相信他,将支票什么的委托他经管吗?”
“冒领支票,只不过是我灵机一闪而举出的例子罢了……因为我觉得。信正对经济问题特别清楚,他们是否搞什么类似冒领支票这类名堂?”
三郎闭目想了会儿。说:
“北原君,确实,您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不过,要是这样,又如何理解信正的许诺——给他一日考虑的时间呢?果然如君所言,试想,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信正不会当即再撒个谎,以应付这种紧急状况吗?他何必一定要要求给予时间,再讲出渡边博的真相呢?考虑一天、考虑一年,岂非一样?”
“是啊,不过我想,信正在那一瞬间,也可能想不出可以自圆其说的谎言。即使耳精目灵的人,被检事先生步步紧逼迫问到那种地步,他也乱了神了,顾不得首尾了。只好行使缓兵之计。”
“你再想想,要是今天在我们这里编造一个谎言,可以暂且脱身。那么,明天他再来改变这个谎言,比如再提私生子云云,他还会过得了关吗?信正果真想再撒谎,他不能不考虑到这一步!老实说,如果明天他能扯出一个能说服我、而且绝对不露马脚的谎言,那么,他就是日本头号天才的撒谎家,鄙人甘拜下风,低头认输!”
“这一点,您说得不错……不仅是被害者,而且信正本人的收入方面,也有相当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回,大八转为主动了:“今天实地侦查我才知道,他的住房占地也有百平方米左右。是一种样式一般的房子,场所并不怎么好,但以时价折算,也可值一千万元——”
“是他自己的房子吗?”
“我们暗中打听过,是大约四年前勉强买下的。”
“记得周刊志上写过,东邦化成是优待研究者的公司。如果这样,他的工薪不会低,在进行有利益的研究时,还能得到特别奖赏;以退职金担保,也能从公司借到钱。因此,这一点恐怕不能和他弟弟相提并论……不过,为了慎重起见,看明天谈话结果如何,再责成警察认真调查他的财产状况。”
“对了,除房子外,他还有一部‘小公子’牌日产新车。当然,象他那样的职员,以分期付款形式购得一部新车也未尝不可能。只是,除了金钱问题之外——”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有了车,他即使行动不自由,也容易作案吗?”
“是……他说,事故以来一次也没握过方向盘了。今天,他也没有使用车,我有点觉得。他似乎故意避嫌。”
“这个,嗯,也未必不能作此推测。”
三郎不由得苦笑了,大八也笑着。然后以诙谐的语气说道:“顺便提一下,‘犯罪背后必有女人’,这样的格言好象也适合他。这女的当然不是指冢本悦子,好象是一个接待行业的服务员,又是相当风流的美人。按我看到的印象,这是本质不怎么正派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到他家访问时,那个女人刚好怒气冲冲地从里边跑出来,可能是打破了‘醋缸子’而吵架了吧。总之,和那样的女人交往,可能定有如此这般气恼烦心的事!”
“有关这个女人,他说了什么吗?”
“我曾试探过,我说,‘刚才从你家里出去的女人,相当漂亮啊!’他只吞吞吐吐地说,是从前和自己有关系的女人,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厚颜无耻的女流氓等等。当时,要是叫住那个女人,问问她是什么人,也许有好处。”
“即使是检察事务官,这样做,也不合适,什么借口呢?没有!”
“啊……”大八若无其事般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火柴,以呆然若失的神态道:“嗬嗬,这个……”
他故意翻来复去地玩弄着小盒子。
“这有点象银座一个叫作‘公爵夫人’酒吧间的火柴,我没到过那里。他去换衣服,叫我在客厅等一会儿,其间,我真的将这个玩意儿和那个沾有口红的烟蒂……”
三郎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严格地说还是盗窃犯呢!”
“哟……因为这点,我就要吃检察厅的饭吗?我还没见过偷一盒火柴而成了检察厅的嫌疑犯呢!我真的不想犯罪呀,让我把它送还原主吧!”
“嗯,哪有特地将一盒火柴窃而复还的道理?哈哈哈,确是不可小看你呀!”
大八装作没有听见三郎最后一句话,将火柴盒小心地放进衣袋,用滑稽的语气道:“嗯,一盒小火柴,白白扔掉也是怪可惜的,我保管吧,说不定以后能起什么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