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看着星辉点点的灯光,一个人的生死对这个世界有多大意义无从衡量,凶案发生的武林村又会怎么样?
意义不大,也不会怎么样。
余罪很快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静谧的村落,这个故事顶多会成为村民枕边的闲话或者噩梦的一部分,更可能连这样的影响也不会有,因为间或还能听到哗哗洗牌的声音,那些麻将场上的男女,估计只关心今天的输赢,谁还会在乎昨晚的惨案?
也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淡忘,只要时间够久。一个生命于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卑微,今天的排查就感觉得出来,村民流露出些许的同情之后,更多的是为年初一就发生这事感到晦气。
可如此众多的生命,存在、消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余罪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来源于浏览过的一本命案追踪的行内典籍。很多凶杀案,系列杀人案、焚尸案、碎尸案,甚至有过以碎尸为食的恐怖案例,那些可怜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证实人性的罪恶一样,用他们的死来描绘出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金钱、色欲、嫉妒、愤怒、仇恨、偏见……古老的七大原罪,古老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葛宝龙会是哪一种呢?
应该是很多种,余罪在努力回忆着浏览过的资料:钱,缺钱的窘境;愤怒,老婆红杏出墙的愤怒;仇恨,他肯定恨那些欺他辱他的人。往往一个凶杀不会是单个的原因,那么这一宗也应该是,积郁很多年的负面情绪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形态就是这桩血淋淋的灭门惨案!
余罪加快步子,向17号院落奔去。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在驱使着他,他像着了魔一样,脑子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很多看到过、接触过的罪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记忆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17号院子拉着警戒线,案发二十四小时后,这里寂静得像一片死地。在警戒线外驻足良久,余罪微微喘息着,他知道尸体还没有运走,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那个现场的心理能力,他犹豫着,不敢近前了。
“谁?”有人喊了,从车后出来。
“啊!”阴森森的环境里,骤来人声,吓得余罪一屁股坐地上了。
然后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车灯亮了亮,两个身着警装的女人向他走来。哎呀,看清了,是周文涓和肖梦琪,肖梦琪取笑地说:“耶,就这么大胆子啊?”
“胆子再大也架不住你这么吓唬啊。”余罪气坏了。肖梦琪伸手拉他,他没理会,起身拍拍雪,奇怪地问:“文涓,你怎么在这儿?”
“总得有人守着现场吧,队里数我资历浅,总不能让师父们守吧……哎,先别问我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文涓同样疑惑地看着余罪。
“我……闷……出来透透气。”余罪随口道。肖梦琪上下打量着:“不是吧?我怎么觉得某些人好奇心要害死猫了?我好像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好像是挑衅,余罪斜眼一翻回敬了句:“你猜。”
“我猜是犹豫,犹豫的原因在于,这个奇案因为大雪无法推进,而又有这么多警力,你无法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捡到大漏子。”肖梦琪笑道。
“笨死你,猜错了。”余罪直接道,“我是没见过死人,我害怕。”
肖梦琪眼睛一凸,没料到余罪这么直白。周文涓却是笑了,没想到学校的憨胆大现在却害怕,而那个晕枪的姑娘,现在已经是无畏的战士了。
“跟我来……你们的来意既然相同,就一起进来吧。”周文涓道,领着两人进门了。
肖梦琪也是愁结丛生,才产生了到案发现场找找灵感的想法,没想到能遇到余罪,这样的同路实在让她对余罪高看了几眼,以前一直认为他是运气太好而已……余罪犹豫了一下,在两个女人面前却是不能示弱了,迈着步,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咱们从楼上开始……凶案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周文涓领着上楼。狭窄的楼梯,积上了雪,零乱的脚印通向楼门,刁屠户生前的日子应该不错,最起码能盖起来这幢二层小楼,在村里就应该是小富之家了。传说他也是个滚过刀尖的悍人,最后死在自己那个窝囊的女婿手上,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实在是造化弄人。
门是开的,东西原封未动,移走尸体的地方标有示意线,血迹已经凝结,黑红的块状,画着两个人形,周文涓示意着:
“……葛宝龙应该就坐在这儿喝闷酒,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根据邻居反映,听到了这家的吵闹声……当时刁娅丽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两人发生了口角,然后她向葛宝龙扔了一个枕头,赤脚下了床,两人厮打在一起……光脚的脚印,撕掉的毛发、指甲缝里的皮屑,都能反映出这一点来……争吵中葛宝龙随手抓起酒瓶拍向妻子,老式的高粱白酒瓶子,瓶身最厚处零点六六厘米,这一击击在了刁娅丽颈后颅骨上,直接致命……”
肖梦琪脸上掠过了不自然的表情,真正的现场比所有的教科书都有冲击力,即便她心理强悍,也无法揣度,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丈夫对妻子下如此狠手,哪怕是红杏出墙。她偷瞅余罪的时候,余罪像不忍目睹一样,闭着眼睛。
“为什么照片上刁娅丽的遗容很安详?”余罪问。
问到点子上了,肖梦琪暗暗赞了个,不是心思特别敏锐的恐怕注意不到这个,她说:“是嫌疑人替妻子拢了拢头发,擦净了脸上的血迹。”
“根据这儿的痕迹,他应该跪在这儿哭过……我想应该是失手,他很悔恨。”周文涓说道,突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很矛盾。
“事后痛悔是真的,但事前痛恨也不假,不是失手,他应该恨不得把老婆亲手掐死,可真正砸死了,他又心疼了。”余罪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矛盾心态?”肖梦琪问。
“骂老婆,打老婆,恨老婆,可又没本事换老婆,那种没能耐的男人心态。”余罪道。肖梦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货的理论能编成教科书了,余罪却示意周文涓,“继续。”
“杀第二个人,也就是他的岳父刁福贵就不是失手,几乎是泄愤,是顺手从带的厨刀里抽了一把,直接从腰部捅了进去,然后连刺带剁,一共十六刀……”周文涓道。
“他应该很愤恨,把仇恨全部发泄到这个家其他人的身上……他连外套都没有穿,怒火滔天地去杀人,却还没忘记给老婆拢顺乱发……这说明他对老婆还是有感情的。”余罪打断插了句。
“有感情,然后杀了她全家?”肖梦琪听不懂了。
“在很多凶杀嫌疑人的眼中,杀戮等同于拯救,或者也是一种复仇……刁娅丽生前行为就不检点,婚后这一家过于强势,处处欺负窝囊女婿,不把过错归咎到他们身上都不可能。”余罪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看了看零乱的床铺。扔在椅背上的外套,过年的新衣,并不昂贵的一件男羽绒服,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和一部用了几年贴了几处透明胶带的手机。这个葛宝龙,是只穿着件线衣跑的,上千警力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找到人,想想都让余罪佩服了,人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力量还真不可小觑啊。
慢慢地下楼,周文涓解释了几处地方。岳母披着衣服死在床上,小外孙被攮了两刀,听到声音奔进来的二女婿,被一刀划开了颈动脉,往院门外奔着的小姨子慌乱中根本没有打开门,被他追上去从颈后也是一刀毙命。因为这几刀相当利索,专案组甚至怀疑他有过解剖类的知识背景。
“不是解剖,这是小刀手的动作。”余罪直接反驳了肖梦琪的解释。
“小刀手?他的履历里没有啊。”肖梦琪没懂这个新名词。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在履历中查到,他在后厨干了快十年了,根本就是从学徒工开始的,洗碗、配菜、红案,最后到能凑合掌勺……其中红案就有一项是把块肉分开,肥、精、瘦、排骨、五花要分清,干这活利索的就叫小刀手,握刀的姿势都是这样……类似于警校的匕首攻防,这样,方便攮、削、剁……”余罪比画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这个虽然无从证明,但依然让肖梦琪暗暗心惊,余罪却仍漫不经心似的说着,他不时地看看院子里、屋檐下那六具裹着被子的尸身,似乎想试着看一眼,却仍然越不过自己的心理障碍。
周文涓笑了,说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害怕啊。”
“就像你晕枪,有心理障碍……你当时是怎么样跨过这个障碍的?”余罪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都会死,用一种平等的心态和眼光去看,就没有那么恐惧了……我们当警察的不相信鬼魂,就算有鬼魂,他们也应该会保佑为他们申冤的警察……跟我来。”周文涓道,伸着手,拉着余罪。
昏黄的院灯下,周文涓平静的表情,像透着一种圣洁的力量,让余罪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轻轻地站到了檐前。她选了那具最小的尸身,俯下身,轻轻地揭开了白布。
孩子,像睡熟了一样,只不过面色已经铁青,身体已经僵硬。他身边扔着几枚花炮,周文涓捡起了一个,慢慢地放在余罪的手心,她灵动的大眼看着余罪,轻声道:“过了这个年刚五岁,死的时候手里还攒着花炮,口袋里也有,他一定等着第二天一起和小伙伴玩……这一刀攮得很准,直接捅在心脏上,一点施救的机会都没留下……才五岁,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杀这么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种悲怆而无奈的表情,那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六个冰冷的、没有生命迹象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等着进火化炉灰飞烟灭,他们静静地等待,那尚能伸张的、在灰飞烟灭之前的最后正义!
余罪没有说话,他心里泛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恸,一家三代六口惨死刀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发指?
他抬手看看捻着的这个花炮,慢慢地俯下身,伸手轻轻触了下那个小孩冰凉的额头……又掀开了第二具尸身的覆被,应该是他妈妈,姣好的面容,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掀开了父亲的覆被,割开了喉咙,半睁的眼睛,是一种死不瞑目的表情。两位老人,死前的惊惧还凝结着,像试图告诉后来者什么。
余罪凝视着,意外没有恶心和想要呕吐的感觉,尽管惨状很令人作呕;更意外的是,他也没有很恐惧的感觉,尽管很让人觉得恐惧。他静静地看着,像在思考着什么,像在冥冥中寻找着什么。
周文涓要说话时,被肖梦琪拦住了,轻轻地退后了几步,她知道很多顿悟总会出现在不经意的时候,比如,此时。
蓦地,余罪触电似的站起来,他喃喃着,不知在说什么,奔上了楼。两人还没明白的时候,他又奔下来了,奔进了堂屋,似乎做了几个剧烈的动作……旋即又奔了出来,直奔向大门口,做了一个背后袭击刺人的动作……一下子仿佛他是在作案似的,在大口喘着气,急促地说着:“……挥这几刀,只需要三分钟……他是在酒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完成的……昨晚邻居听到了大声号叫……他杀了人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对,很疯狂,又是痛快又是后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杀老两口很痛快,连捅十几刀;他自己没小孩,所以杀小孩也不手软;二女婿过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开了喉……可他舍不得杀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杀小姨子,他其实并不想杀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她的颈部,而没有更暴虐的手段……”
余罪两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怖,手里紧紧握着刀,惊得周文涓和肖梦琪不敢上前。
“该杀的,不该杀的,都他妈杀了……他疯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极度痛悔,那些心理矛盾让他疯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着、喊着……然后……跑!”
说做就做,余罪仰头吼了声,迈开大步就跑,顷刻就不见人影了。
“余罪,余罪……你怎么了?”周文涓吓了一跳。
“没事,你看着这儿……他在模拟当时的凶案现场,肯定是跑到第二个发现点了,我去吧,这儿得看着。”肖梦琪说着,顾不上周文涓的反对,朝着余罪跑去的方向,飞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黄的灯光,仿佛都带着血腥的气息从身侧掠过。跑了几百米后,余罪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凝视过几具尸身带来的心理阴影似乎开始发作了,他像作了案一样,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没有听到背后肖梦琪的喊声。
这个怪异的行径把村口驻守的警力都惊动了,肖梦琪赶紧联系专案组,让那些警力别去露面,等她气喘吁吁追上余罪时,果真证实了她的想法。余罪正扶着电杆,蹲在那儿喘息,这个发现嫌疑人血迹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
这样做有用吗?
肖梦琪看着喘息的余罪,很多时候她都没法理解,这个从基层来的小警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次也是。现在是在找凶手的下落,而不是找凶手是谁,否则早有更多的侦破高手要通过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描摹凶手了。
“你找到了什么?”肖梦琪问。
“我在找他逃跑的方向。”余罪起身,喘过这口气了。几个方向都是黑的,远处一片通明的地方,那是五原市,他跑了几步,停住了,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市区,他已经透支了胆量,最害怕的就是见到人……”
回头却茫然了,黑漆漆的北方,正是上千警力撒网的地方,这个方向,应该不会错。
“你找到方向了。”肖梦琪问。
“找到了,本能。”余罪道。
“本能?”肖梦琪没听懂。
“对,本能。没有预谋,没有直接动机,甚至连侵害对象都没有选择,这是种种仇怨积郁引发的血案,很简单的一桩案。”余罪道。
“你还是没有说逃走的方向。”肖梦琪问。她觉得余罪似乎知道方向,那是一种盲从。
“本能就是方向……也可以说没有方向,一个年三十忙了一天,晚上吃饭又喝了酒,杀了人……跑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有带,就凭着一口气跑……你觉得他能跑多远?我认为啊,二十公里范围之内,他仍然龟缩在哪个角落里。”余罪判断道。
“这个就有待外勤证实了,我是奇怪……”肖梦琪欲言又止。
“奇怪什么?”余罪回头时,看到了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脸,不过这个时候实在起不了调戏的心情。
“你这么做,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肖梦琪道。
“就像坐在专案组里,连一线都没到过,一样没什么意义。”余罪头也不回地说,向前走着,走了几步蓦地车灯闪耀过来,他捂着眼睛,一下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可能爬货车走吗?
还没等思考,车戛然而止,车窗里伸出来了许平秋的脑袋,看着余罪笑了笑:“余队长,有酒没有?给来一瓶。”
“切……”余罪没搭理他,扭头就走,却是往后勤保障院子的方向。
这么跩,不理会总队长的表情倒没有让肖梦琪惊讶。车泊在她身边,肖梦琪上车随意说了句:“是在找那种感觉。”许平秋笑而不语,这时候前座的王局发言了,直问:“这就是那位奇人吧,可为什么不把他用上呢?”这恰恰也是肖梦琪的问题,许平秋却道:“已经在用了。”
“已经在用了?发盒饭?”王少峰不解道。
“这家伙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让他自己玩,蹦得欢实着呢。”许平秋笑道,已经深谙和余罪打交道的方式了。
“他在自己摸索,缺乏必要的信息来源啊,应该给他安排点任务。”肖梦琪道,委婉地提着要求。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希望看到余罪带队,那是个总能创造出奇迹的货,现在又是期待奇迹的时候。
“你错了,任务和命令只会禁锢他天马行空的思维,这是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主,真让他学学套路,恐怕就发挥不出水平了。”许平秋道,众人笑时他又补充着,“哎……这次恐怕用不上他这乱招了,省厅崔厅长从太岳军区借来了两个连的兵力,明天早上再来一次滚地毯,再过十个小时没有消息,悬赏就要公开发布了,啧……”
悬赏,是警察最不愿意做的事,那等于示弱,不过有时候,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又不得不做。
肖梦琪在车上翻看着天气预报,预计明日午时到夜间仍然有中到大雪,她一下子明白两位领导的苦衷了……
果真是个出乱拳的主,专案组不久就接到了市区蹲守警力的汇报,有刑警队的上门查李诚心了,这是外勤查到和刁娅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主,属于重点监控对象,来人被拦住了。
肖梦琪请示后,直接放行,许处长和王局长正比对着排查地点,已经顾不上那货了。
市区、东华路、东映小区,接到回复的蹲守刑警总算松了一口气,余罪带着苟盛阳和巴勇,拖着这位刑警去敲门。那刑警说了:“这都半夜三点了,敲人家门?”
“你放心,这货绝对睡不着。”余罪道。
试着一摁门铃,哎呀,门开得可快了,上了楼,猫眼里先瞧,然后门开了,门上挂了几条链子。一进门那人比刑警还着急,瞪着大眼问:“警察同志,抓到了没有?”
真没睡,穿戴整齐着呢,警察同志一摇头,他就苦脸了。余罪问:“哎,家里还有谁?”
“没人了,我把老婆孩子都送去旅游了……我说你们又不让我走……我……我可怎么办呢?”李诚心苦着脸道,手拍得直响。
这个脑秃肚肥的中年男人明显比刁娅丽大出许多,是开中介公司的,刁娅丽的保姆工作就是他介绍的。深入了解才发现,闲暇时刁娅丽还给李诚心公司当婚托,两人的关系肯定是狼狈为奸。
“说说,你和刁娅丽的事。”余罪问。
“我都说了八回了。”这姘夫难堪地说。
“哦,那就开始第九回吧。我问得很简单,你们发生过几次关系?”余罪问。
“啊?”李诚心傻眼了,这问题也太寒碜人了吧。
不说,不说好办,余罪一起身道:“不配合算了,李诚心,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葛宝龙连五岁小孩都捅死了,下一个捅的除了你就没别人。”
“别别别……”李诚心吓住了,拦着众警,然后很难堪地说,“您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呀,我跟她好了几年,谁还数干那事的次数啊。”
“哦。”余罪严肃地说,表示理解,其他几位就吃不消了,噗噗直笑,就听余罪换着话题问,“那你们好了几年,他老公能不知道?好像你还认识她老公对不对,没有被捉奸在床过?”
“这个真不赖我……那两口子就是进城找钱来的,他们啥都干……您是当警察的我也不瞒您,这婚托,托着托着,上个床啥的很正常,要不她没啥正式工作,老公又那德性,不靠这个,她养活不了自个啊……”李诚心极力表白着,世道如此,人家是送上门来的。
“刁娅丽的家境还可以呀,不至于干这事吧。”余罪纳闷道。
“您错了,正因为干这事,所以家境才可以呀。”李诚心把话掉过头来了。
看来姘头了解的情况不少,据他说刁娅丽确实是当过小姐的,就她爹刁福贵蹲大狱那几年。当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之后因为在当地名声太坏就一直在城里混,胡乱找了个老实巴交的葛宝龙嫁了。没啥正当来源,又好吃懒做惯了,成了家虽然不做皮肉生意了,可那一技之长没放下,仍然靠着这个厮混,据说两人都筹划着买房了。
说到这儿李老板还叫冤呢:“我借给她两万块,都没地方要了。”
“那不是借款,是嫖资,不受法律保护。”余罪刺激了句,直问,“你还是没说正题,奸情肯定撞破过,几年了?不能瞒得这么好。”
李诚心蔫了,他声如蚊蚋地说:“那都是明事,跟她有那关系的又不是一个人,她老公一直就知道。前几年,她老公赌钱欠了人家几万块还不上,被几个要债的堵家里,实在没钱就摁住他老婆轮了一回顶债,他就在旁边……真的,不是我瞎说。”
“嘭!”余罪气得直摔茶杯,指着道:“把这事记下来,回头把这几个王八蛋拘回来……李诚心,还知道什么,都主动向这位同志交代出来。”
越问越气,连巴勇和苟盛阳都恨不得摁住这货揍一顿。三个人先离开了这儿,又找到了他打工饭店的那家经理,结果没有什么意外,确确实实是个窝囊加包的货。厨师长、经理都揍过他,一提葛宝龙,就是个老婆在外头卖身的包蛋,没人看得起他。
可谁也没想到人家敢杀六个人哪,这回该这经理吓了,也是在家关着三层防盗门,根本没敢出门。
走访了认识葛宝龙的几个人,天渐渐亮了,最后从葛宝龙唯一的一个酒友处出来,天色已经大亮。真是什么人找什么货,那位酒友比他还,是在饭店收拾泔水、剩饭、剩菜的,长得极度猥琐,说话满嘴泔水味,坐了几分钟都让人觉得难受。
“哎,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巴勇打着哈欠道,一夜识得人情百态,唏嘘不已。
“从什么良啊,从个良把命都给送了。”苟盛阳道,有点为那个刁娅丽不值了。
上了车,巴勇开车,半路余罪让折到国道上,泊好车余罪就傻傻地在那儿等着。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过了几辆大货车,余罪拿着手机拍照,拍完照又是毫无征兆地让回武林村。
队长的思维不是那么好揣度的,巴勇奇怪地问:“队长,咱们忙乎一夜找什么?怎么净找刁娅丽姘头了。”
“我想证明一件事,已经证明了,这个能忍气吞声娶个失足女,而且还能坐视老婆和别人上床的货啊,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人。可能他们的矛盾集中爆发在房钱上,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上。”余罪道。
“那又有什么用?”苟盛阳道。
“这么的一个人,既不敢偷,又不会抢,也就酒醉的时候有那么短时间的疯狂模式,一过这个时间,他仍然会自动缩回原形。怕死、胆小、猥琐、自卑……这样的人,你觉得他能跑到哪儿?或者说,他敢跑到哪儿?绝对不回市区。”余罪问。
“难道不能狗急跳墙?”巴勇问。
“老婆替他赌债肉偿,他都狠不下来,现在还敢继续杀人?就算可能狗急跳墙,他也没那狗体力啊。”余罪道。
“有道理。”苟盛阳道,又疑惑地问,“可怎么找啊?”
“他还在包围圈里,应该很近,我们肯定漏了什么……赶紧回去,再找一找,肯定漏了什么……”
余罪在挖空心思想着,恨不得插上翅膀在围捕的区域巡视一番,他知道凶手肯定在,可他无法确定的是,这几十公里的包围圈,凶手究竟会藏在哪个旮旯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