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云站在自己的家门前,似乎已经嗅到了房间里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手指摩挲着门铃按钮,犹豫着是否按下去,虽然早已经想好了措辞,但当临近家门,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打乱了思绪,这一刻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不露破绽地面对许承岩。
离开报社后,宋然和杨大庆要去舟山警察局和普陀山做进一步调查,林慧云虽然很想和他们一起去,但她明白就算自己仍然是警察,但身为涉案者的妻子,不能不避嫌,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和他们告别,只身回到鹏城市。但为了圆谎,她先坐火车到福建,购买了当地的特产和礼物,然后搭乘飞机飞回鹏城市。在厦门飞机场上,她已经打电话告诉许承岩明天将要回来,但没有答应他来接机的要求,借口是航班可能会误点,其实她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些思考的时间。
她在计程车上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此刻却突然不知所措了,吴主编说的那些话忽然涌进了脑海,怎么也消退不去。
嘎吱一声,这时门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啊,真的是妈妈,爸爸你猜得好准,真的是妈妈回来了!”
看到日夜思念的女儿,林慧云紧绷的心一下子放开了,她抱起凌凌,在她脸颊上连亲了几口:“我的乖闺女,想妈妈了吗?”
小凌凌开心得咯咯直笑:“当然想了,昨晚还梦到妈妈了呢。”
“我就说,你上楼的声音独一无二,我一听便知道是谁了。”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但令林慧云有些惊讶的是,这张脸庞上出现了许久不见的充满关切的笑容。
许承岩边提箱子边埋怨说:“到了机场也可以来电话嘛,开车过去又不要多久。”
“你一来一回的,这多麻烦,还是打车方便。”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客气。”许承岩笑了笑,把女儿接过来,“凌凌,妈妈还饿肚子呢,先让她吃饭吧。”
到了餐桌前,林慧云又一次吃惊了,桌上摆满了菜,红烧狮子头、大闸蟹、海参羹,还有糖醋里脊肉,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许承岩给自己做这些菜是什么时候了。
“有些凉了,要不要热一下。”许承岩皱着眉头说。
“没有关系的。”林慧云坐下来,拿起筷子,“你们应该先吃,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来。”
“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吃才开心,凌凌,你说对不对?”
“对!”
许承岩夹起一只狮子头放进林慧云的碗里:“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林慧云咬了一口,温暖袭向心头,对于丈夫亲手做的狮子头,她并不在乎味道怎么样。
“好吃极了,比以前还好吃呢。”她大口地吃着。
“好吃就好,以后烧饭烧菜这些事我们轮着做,家务也一样,你不要累着自己,也不用老待在家,如果觉得闷了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到外边逛逛,出省出国都没关系。”
林慧云抬头看着许承岩,好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许承岩始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边给她和女儿夹菜,一边聊着她离开这几天发生的邻里趣事。
晚餐的过程中,许承岩没有多问林慧云旅游的见闻,倒是女儿凌凌一个劲儿地提问,对不谙世事的女儿,早就做好准备的林慧云当然应对自如,再加上她从福建带来的零食和特色玩具,顿时把小丫头哄得服服帖帖。
用过晚餐,林慧云把特产分成几份,准备分别送给亲戚朋友。许承岩说她长途跋涉,坚持要林慧云去好好睡一觉。林慧云这几天也确实累极了,就依着他去床上睡了,一躺进暖暖的被窝,就酣然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看看时钟,已经过了午夜12点,身旁却空空的。
她有些奇怪,披了件单衣下了床,发现书房门敞开着,灯还亮,走近一看,只见许承岩坐在书桌前,正奋笔疾书着。
她走上前去:“承岩,这么晚还不睡吗?”
许承岩停下笔,转过头,笑了笑:“前几天和出版社的李编说好了,这个月要把新书第一稿赶出来,争取下月初上市,所以这几天都可能要晚些睡,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身体的。”
林慧云惊讶地:“你,你又开始创作了?”
“是啊。”许承岩打了个哈欠,“前段时间就有一个很好的构思,一直没动笔。一直以为是时间不适合,其实还是自己太懒了。”
“和以前一样,小说完成后,我要做第一个读者。”林慧云笑着走到他身边。
“那当然。”许承岩站起来搂着她。
已经很久没有被他这么柔情地拥抱,林慧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慧云,这一年实在委屈你了。”许承岩急忙替她擦拭眼泪,“为了证明自己不仅仅能写小说,我走了太多弯路,忽略了太多值得珍惜的人,直到最近才明白,轰轰烈烈的人生并不能和幸福画上等号,人生的价值不在于自己多么成功,而是身边的人都能开心。”
林慧云感动地说:“承岩,你回来了,真好。”
许承岩笑了:“我有走失过吗?”
“不是,只是曾有一段时间,发现我们的心隔得好远。”
“再也不会了,以后我的心永远只在你和凌凌的身上。”
丈夫的话如春风细雨,林慧云的心一下子舒畅了,回家之前,她还一直在踌躇,要不要问一问丈夫18年前那件事。然而此刻感受到丈夫的温柔,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舟山之行,后悔知道了18年前的那件事,后悔对承岩产生了怀疑,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抹掉这些记忆,永远融化在丈夫的怀抱里。
“好了,从前的事都过去了。”许承岩抱着林慧云坐下来,给她翻看自己的书稿,“我这个新故事核心是爱情,我也第一次给侦探配上了女主角,她是个警察,有你的影子。”
林慧云笑道:“你可不许把我们以前恋爱的糗事写到书里。”
“糗事?”许承岩哈哈一笑,“难道你说的是那次?咱们在公园约会,我想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你,结果被你一个标准的擒拿手按在地上了,当时多少老大爷老大娘都把我当成调戏妇女的流氓了啊。”
林慧云笑得直不起腰:“你还说,自从当了警察,我从来没有用擒拿手制伏过坏人,你是唯一一个。”
两人像是小情侣般一阵亲昵地回忆着,林慧云不经意地一瞥,忽然注意到许承岩书桌的左上角,放着一本封面是水墨画的小说,封皮上写着《逐邪记》三个字,署名为韩格。
“这是国内新的推理小说家吗?”林慧云把书拿过来,翻了翻,在她的印象里,许承岩很少会购买非推理大师级的作品。
“不。”许承岩摇摇头,“这是本武侠小说,是几天前有一个奇怪的人送给我的,这就是那个人的作品。”
“武侠小说?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知道你是个推理小说家吗?”
“他知道,也读过我的作品。”许承岩表情忽然认真起来,“我把书拿回来后,开始也没太在意,昨天无聊,拿起来翻了翻,却有些吃惊。”
“为什么?”
“虽然是武侠小说,但作品中贯穿了大大小小的阴谋,虽然开局很平淡,但随着剧情深入,先前隐埋的伏笔接二连三地迸发出来,虚实交替,交织成线,复杂至极却有条不紊,到了结尾,情节至少经过了三次反转,真相直到最后一刻才显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许承岩越说越感慨,“这个人不写推理小说,实在太可惜了。”
林慧云很少听到丈夫对一本同期作家写的小说给出如此高的赞赏,况且还是一本武侠小说,她有些困惑地说:“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这本书给你呢?”
“也许。”许承岩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他是在向我下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