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7时,慈云寺,不见不散,朱曼华。”
自从昨晚收到朱曼华传来的这条短信后,林慧云的心便安静不下来,思潮起伏,不断想象着和朱曼华相见后各种可能的后果,也不知熬到几点才完全入眠。
早晨被铃声闹醒后,虽然头痛欲裂,林慧云还是立刻起床,梳洗打扮,望着镜中自己肿胀的脸,她不由后悔起没有好好睡觉,不能以自己最美的姿态与那个女人相见。
于是她稍稍搽了些粉掩盖了黑眼圈,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一刻,当即离开了房间,并向前台打听了慈云寺的具体位置。
普陀山上到处是寺庙,看得人眼花缭乱,林慧云好不容易到了慈云寺门口,相较普陀山内的其他寺庙,红墙碧瓦的慈云寺显得年代更为邈远,造型更为古朴,通过敞开的寺门直望进去,便可看到一尊七八米高的铜佛。佛像双目紧合,呈跏趺坐姿,身侧香烟环绕,犹若冉升天际。
“请问,您就是来找我的人吗?”她才踏进慈云寺的大门,一个轻柔的声音便拂过耳旁。
林慧云转首过去,眼前出现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尼姑,她面上完全不施粉黛,但全身透着一股逼人的娴美,所穿着的一袭素色的灰袍,更衬出其清丽脱俗。
林慧云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倏然回想起当初见到的那张照片,不由张口结舌:“你,你是朱曼华?”
“到屋里说吧。”她微笑着点点头,引领在前,从佛殿左边的一条长廊进去,将林慧云带进了一间净室。室内除了桌椅和床铺,就只有安设在墙上的一座佛龛。
朱曼华关上了门,让林慧云在椅子上坐下,给她和自己各泡了一杯清茶。
林慧云哪里有心思喝茶,她看着朱曼华这一身打扮,忍不住问道:“你这是?”
朱曼华淡然地饮了口茶,反问她道:“并不是大哥托你来的吧?”
“什么……怎么不是?”林慧云脑子乱成一团,语无伦次,昨晚她设想过各种可能的情境,但绝对不是眼前这种状况。
“如果他想拿什么给我,绝不会托付别人。”朱曼华面如止水,“如果没有猜错,你是大哥的妻子吧。”
林慧云再次愣住了,她不明白朱曼华从哪里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大哥给我看过你还有凌凌的照片。”朱曼华向她友好地眨了眨眼睛,“你们的女儿很可爱。”
这句话使得林慧云更加茫然,朱曼华说话的立场完全不像是个第三者,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当然,最让林慧云百思不解的还是她这一身装束。
“你不是医生吗?”她终于先把纷乱的思绪压下来,“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我是佛教徒,小时候就已经皈依了。但因为没做好准备,所以一直没有剃度。”朱曼华将帽子摘下,一头乌黑的秀发登时垂在双肩上,“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明天我会向医院提出辞职,然后正式剃度出家。”
“你要出家?”林慧云很是吃惊,却立即想到了一个与许承岩有关的猜测,“难道,难道你是因为感情的事看破了红尘?”
朱曼华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但绝没有慌张的成分在内,随即笑了笑:“你这次来找我,一定是瞒着大哥的。”
林慧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朱曼华微笑着问。
事已至此,林慧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她如实相告:“很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你曾经和他暗中通过信,而且上个月,他也偷偷去舟山见过你,就在那家粥店里,对吗?”
朱曼华稍作沉默,缓缓点点头:“早就听大哥说过他的妻子是位漂亮而且厉害的警察,看来他并没有夸张。”
“你不必回避问题,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知道,你和他究竟,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关系?”林慧云一狠心,终于把一股脑的疑问都丢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朱曼华并没有说一个字,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着林慧云。林慧云反而不敢正视她。
忽然,朱曼华起身站起,在佛龛前跪倒,一字一句地说:“诸天神佛为证,弟子朱曼华,自少以长,秉持戒条,恪禁欲念,从未妄动色心,更未尝插足夺爱、毁人家庭,若有半句谎言,但教弟子天打雷轰,灰飞烟灭。”
林慧云万料不到朱曼华竟会在佛像面前发誓,她开始还猜想这女人会不会是做戏给自己看,但听到其凿凿的誓言,却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
想到这里,林慧云心一软,上前把朱曼华扶起来:“如果你们真没什么,为什么承岩从来不曾和我提起过你呢?”
“大哥和我的关系绝非你想象的那样,如果你还是不信,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医院检查。”朱曼华诚恳地看着她说,“以证明我至今还是处女之身。”
林慧云身子一僵,无言以对。她同样也是个女人,明白朱曼华如果真的是第三者,绝不会这样对清白据理力争。她不禁内疚起来,不由想到其实自己执着地一路寻觅到此,手中并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夫妻,也应该各有隐私,毕竟自己也有秘密未曾告诉过承岩。他与另一个女人暗中相会,未必就像自己所想的那么不堪。
“对不起,我太莽撞了。”林慧云看着朱曼华,“但是,请原谅一个妻子过分的好奇心,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和承岩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朱曼华叹了口气,问她:“许大哥是孤儿,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结婚前他就告诉过我。”
“我也是孤儿。”朱曼华捻动手中的佛珠,“这下你明白了吧。”
“你们曾经是一个孤儿院的?”林慧云惊讶地问。
“那不是孤儿院。但曾经有很多没有家的孩子像亲兄妹一样生活在一起,彼此依靠,彼此相爱。那种感情是普通人体会不到的。我叫他大哥,并不是矫情的称呼,而是在心中真正地把他当作了亲哥哥。”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啊,可承岩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林慧云很是困惑,“虽然我不够大度,但如果他肯把原委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胡乱猜测的。”
面对林慧云的疑问,朱曼华双目低垂,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一丝顾虑,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说:“嫂子,一些旧事还是不要提起的好,我想大哥应该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你应该也发现了,他最近一直有心事。”
朱曼华的话一下子触到了林慧云心中痛处,林慧云点点头,哀怨地说:“这一年多,他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我和他之间似乎筑起了一道墙,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接近不了他的心。”
朱曼华缓缓颔首,手中捻动着佛珠,用十分认真的口气对林慧云说:“我向你保证,要不了多久,大哥就会变回从前那个他,变回你希望的那个他。你就当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回美好。而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
朱曼华的话如同细雨春风,无不轻柔地拂过林慧云心间,纵然心中仍有疑团,但早已不是之前与感情有关的症结。她很想问朱曼华,许承岩的“心事”究竟是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她看得出,朱曼华很执着地坚守着这个秘密,就如同许承岩一样。
离开慈云寺后,林慧云感觉一身轻松,甚至自嘲起因醋意大发引起的幼稚举动。
不要再多想了,如朱曼华所说,就当做了一场梦吧,现在大梦初醒,应该放下那些烦恼了,林慧云这样对自己说。她心胸舒畅,目光也豁然开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风景和古刹上,准备趁此机会,好好地放松一下。
逛过几个古色古香的寺庙后,林慧云的心结完全打开了,若不是因为怕回去露出破绽,她一定会请人替自己拍照留念。
在一个食摊上用过斋饭,林慧云往佛顶山的方向去,绕过文物馆后,她走上石阶,不经意地一抬头,忽然在石阶上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禁身子凝固,大惊失色。
而那两个人也看到了自己,同样愣住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到过自己家调查的一男一女两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