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昨天你们在死者家中开生日派对。”
警局的询问室里,宋然拿着笔录本,坐在桌前,对面坐着两男两女,都是年轻人,两个女孩的打扮都很时髦,连指甲都带着妆,一个染着褐色的直发,一个是黑色卷发。两个男生一个高高瘦瘦,外表质朴文弱,另一个身子稍胖,相貌显得很成熟。
四个人的表情都夹杂着哀伤和恐怖,甚至还有一丝不可思议,面对宋然的提问,他们都是先愣了一下,才用很小的幅度点点头。
见他们神情恍惚,宋然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昨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同事,今天突然暴毙家中,这种事搁在谁头上都难以接受。于是她起身倒了四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今天下午4点钟,警方接到急救中心的电话,说在城北沿江的一幢公寓中发现了一具死尸,因为连峰去外地公干,暂时作为刑警队负责人的宋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随同她一起的还有法医项琳。
死者叫王奕阳,27岁,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策划部的职员。发现者是他的几位同事,由于王奕阳昨晚开生日派对,喝了不少酒。第二天上午同事没有见他上班,还以为他宿醉未醒,并没有在意,领导还很开明地准了他半天假。但是直到午休过后,王奕阳仍然没有出现,手机也处于接通却无人应答的状态。领导的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就让一位和王奕阳相熟的同事去他家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位男同事到了王奕阳家门口,敲门不应,拨打手机却听见铃声从门内传了出来,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男同事把情况汇报给了领导,领导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由于王奕阳就是从他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租住了公寓,他们很快从租赁部要到了钥匙,赶到公寓后打开了门,才发现情况远远超出了预料,他们马上拨打了急救电话,医院的急救人员赶到后,发现王奕阳已经死去多时,便立即报了警。
宋然和项琳赶到现场,发现王奕阳就俯身躺在茶几前大理石地砖上,茶几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亮着灯,旁边还有一瓶所剩不多的红酒和一只酒杯。王奕阳脸色铁青,表情痛苦不堪,手捂着肚子,赤着的双脚死死抵住沙发的下沿。
项琳粗略地看了看尸体,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在排除其他死亡原因后,她只剩下两种判断:自身的突发性重症或是外因引发的功能损害。
由于暂时不能对死亡原因下定论,警方先将王奕阳的尸体送回了鉴定中心,项琳和宋然一起留在现场勘察。项琳对现场所能发现的食品和饮料都取了样。茶几上的红酒、花生、酒杯、开瓶器,甚至还有一个在垃圾桶里发现的马车酒架,项琳把这些全都装进了物证袋。
宋然边拿相机拍照取证,边仔细观察,她发现四周窗户都安有防盗栏杆,大门锁孔没有损坏,房里也没有失窃的迹象。
勘查完现场后,宋然询问了王奕阳的公司同事,在得知前一晚他举办过生日派对的情况后,她立即要求,让昨晚参加过生日派对的那四名年轻人到警局走一趟。
此刻宋然眼前坐着的,就是王奕阳的这四位同事:褐色直发的女孩,叫彭娜,是总裁办公室的秘书;黑色卷发的叫艾敏,是公司前台;两名男子中,高瘦的叫余磊,胖一些的叫李雪林,都是大学刚毕业,他们和王奕阳同属房地产公司策划部,就职还不到三个月。
宋然看他们四个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接着问:“请问生日派对是几点开始,几点结束的?”
艾敏叹了口气说:“6点下班就去他家了,走的时候是9点……”
彭娜肯定地说:“是9点半,出了公寓我和艾敏还到楼底下那家美甲店里待了一会儿。”
“那你们俩呢,去了哪儿?”宋然看向李雪林和余磊。
李雪林回答:“我们也是一起走的,离开王奕阳的家,我们直接去了公司,因为明天正好有我和余磊负责的一个策划活动,我们加班到12点才回去。”余磊也点了点头。
宋然提笔记下,又问:“整个派对上,你们都没发现王奕阳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啊。”彭娜困惑地摇了摇头,“整个派对上,他一直显得很兴奋,不断说话、唱歌和开玩笑,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宋然皱了皱眉头,正要继续下一个问题,询问室的门响了两下,项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然,有空吗?来一下。”
项姐一定发现了什么!宋然心中一喜,让四个年轻人在这里稍候,自己出了询问室。
项琳穿着一袭白大褂,口罩还挂在左耳上,她看着宋然,神情振奋。
宋然把项琳拉到走廊远角,迫不及待地问:“司法解剖有结果了?”
“急性中毒致死。”项琳表情严肃起来,“而且毒性很大,受害人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毒的种类查明了吗?”
“我本来还以为是砒霜之类的常见毒物,检查后才发现并不是。这种毒比较少见,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可能要做进一步的化学分析,不过,毒的源头已经知道了。”
宋然瞪大眼睛:“是什么?”
“是茶几上的那瓶红酒。”项琳拉下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酒里检测出了与死者体内相同的有毒物质,同样在那只酒杯里也检测到了。另外,死者家厨房的水槽里,还找到了两只玻璃杯,杯底同样有残余的红酒,成分与瓶中红酒相同,但并没有在其中检测出有毒物质,倒是在杯沿发现了唇膏和口红。”
宋然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那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纹呢?”
项琳回答:“酒瓶和有毒的酒杯上都发现了死者的指纹,另外还有几个不明身份的指纹。你带回来的那四个年轻人,待会儿让他们都做个指纹印模,看看有没有除此以外的可疑指纹。”
宋然点点头,这点她也考虑到了。
项琳接着说:“另外在死者胃里发现了花生,根据花生的消化状态可以推定,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10点到11点之间。”
宋然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确定了死亡时间,那就好办多了。”
项琳笑了笑:“就是特别来告诉你这些,你做起笔录也好有针对性,先这样吧,你继续去做笔录,我回实验室,继续和那毒死磕,不信今天揭不出它的老底来。”
宋然含笑看着项琳远去,回到了询问室,这次她看着眼前四个人,眼神多了一些审视的意味。
照刚才四个人的证言,他们是在9点半左右一起离开,王奕阳就死在他们走后不久。而在生日派对上,他们又都和那瓶红酒有过直接接触,如果排除王奕阳自杀和别的凶手入室下毒的可能,他们四个都不能排除杀人嫌疑。
“已经查明了,王奕阳是中毒死亡。”宋然心想不妨开门见山。
四个年轻人露出一样的惊恐表情,尤其是两个女孩,双颊的腮红霎时变白了,假睫毛不住地抖动。
彭娜颤声问道:“毒……毒是从哪里来的?”
宋然反问了一句:“派对上的零食和饮料是哪儿来的?”
艾敏回答:“是,是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的,用的是我的会员卡,超市里应该会有记录的。”
宋然又问:“酒也是吗?”
“啤酒是我们买的,但那瓶红酒不是。”余磊解释说,“红酒本来就是王奕阳的,放在他家的橱柜里,但他一开始没打算拿出来。”
彭娜吞吐着说:“其实是……是我在橱柜里发现了那瓶红酒,然后要王奕阳拿出来给大家喝的。”
宋然坐直了身子:“那瓶红酒你们都喝过?”
李雪林说:“我、余磊和王奕阳都喝啤酒,那瓶红酒只是她们两个女孩喝的。”
两个女孩都没有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宋然回想起项琳的话,她说在两只酒杯上发现了唇膏和口红,倒也契合了这种说法。
“对了。”艾敏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派对上,我还拍了几张照片。”
宋然让她调取出图片库,拿过手机来仔细审视,这些照片果然是在生日派对上拍的,第一张里彭娜和艾敏在插蜡烛,余磊正在用开瓶器打开那瓶红酒;第二张里王奕阳正对着蛋糕许愿,余磊拿着塑料刀站在一边,看着李雪林给彭娜和艾米的玻璃杯里倒红酒;第三张每个人都已经被蛋糕抹成了大花脸,王奕阳、余磊和李雪林正拿啤酒罐豪饮,彭娜和艾敏举着玻璃杯,舞动着身子,那瓶红酒就放在她们面前的茶几上。
宋然一时发现不了有什么不对劲儿,便对艾敏说:“可以把照片传到我的手机上吗?”
艾敏点点头。宋然拿出自己的手机,用蓝牙传递照片。
“你们俩喝了多少?”宋然紧接着又问彭娜和艾敏。
彭娜和艾敏互相看了看,彭娜开了口:“有半瓶吧。”对此余磊和李雪林也没有异议。
宋然稍作回忆,当初她进入现场见到的那瓶红酒,几乎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如果两个女孩所说属实,那么王奕阳在他们离开后,又独自喝过那瓶红酒。
“难道,难道是那瓶红酒里有毒?”艾敏试探地问。
宋然点了点头。
“不可能啊。”彭娜恐惧地叫了起来,“那我和艾敏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让宋然奇怪的也正是这一点,她紧接着问:“有谁把那瓶酒从你们面前拿走过吗?”
艾敏回忆了一下说:“没有,那瓶酒一直放在茶几上。”彭娜也说:“是啊,那瓶酒一直都在茶几上,我和艾敏喝了那么多,要是有毒,我们两个早就死了。”
宋然又问:“那么,除了死者,最后碰过那瓶酒的人是谁?”
“是我。”艾敏承认说,“因为酒很好喝,临走前我还倒了一小杯喝了,然后把酒瓶放在了茶几上。”
出于刑警和女人的双重直觉,宋然看不出她们两个暗藏了什么心机,也正因为如此,那团疑惑瞬间充塞了整个脑子:毒究竟来自何处,又是在什么时候下进红酒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