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折警部,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想的是稍微嫌太多了些。自顾自地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自顾自地闯进迷宫中。所以不妨整个重新来过。”
今日子小姐说得轻松。
宛如在黑板上写算式,发现计算出错了,就要把板书全部擦掉,从头开始计算一般——说得轻轻松松。
不,一直理不出个头绪倒也是事实,肘折警部也想整个重新来过,但要是想重来就能重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话到嘴边,却想到对忘却侦探今日子小姐而言,要重来的确并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子小姐只有今天。
她的记忆每天都会重置——说得更严谨一点,该说是她晚上睡觉,早上起床时就会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更进一步地说,这个法则并不局限于早晚。就是今日子小姐睡一觉醒来,就会忘记入睡以前的事——不管是打盹还是睡午觉,基本上都适用于这个法则。
也就是说,若是今日子小姐于此时此地,在宇奈木的寝室里小睡一个小时,就可以让今天经历过的事——被肘折警部叫到警察局之后经历过的所有事,对她而言都会变成“没有这回事”。
简直像是可擦式原子笔——只不过,跟可擦式原子笔不同,记忆消失以后就无法再恢复原状了。
“可是,这么一来,就等于今日子小姐也要放弃好不容易累积到现在的推理喽?”
“是的,包括既有的推理,整个重新来过——看来从一开始,我介入这件事的方式就不甚妥当。要我本身兼具不在场证明证人的身分参与侦办,就不可能冷静面对案情了。侦探一定得是与案子无关的第三者才行——”
今日子小姐边说边拍拍宇奈木睡过的床和枕头,像是在检查够不够格作为自己安眠的寝具。看样子是及格了,只见她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床边,然后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往床上躺。
“那么,晚安了,肘折警部。”
“等……请等一下。你在这里睡着,我会很为难的——对你来说,等于是在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男人叫醒吧?我这长相会吓到你的。”
肘折警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外表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因此虽然他能在查案时积极使其发挥最大效果,但是并不认为适合用来叫人起床。更不用说对方可是忘却侦探,到时候绝不是“吓到”二字就能收场的。
“哎呀,这倒是。那么……”
今日子小姐坐起来,从放在旁边的笔筒里拿起粗字签字笔——然后卷起袖子,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写下了“我是掟上今日子,白发,侦探。现在正和肘折警部一起办案”。
清楚明白的讯息。
原来如此,先写下这些讯息,醒来的时候比较容易进入状况——毕竟是自己的笔迹,没什么好怀疑的。肘折警部本来还以为她会继续写下命案的梗概,但今日子小姐盖上笔盖,把签字笔放回笔筒里。
“叫醒我以后,请让我看你的警察手册。这样我应该就会相信警部先生了。”说完,她又躺回床上。“接下来,请再吿诉我案情梗概——不过,请不要跟我说我自己就是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件事。”
“好、好的……”
看样子,她是打算彻彻底底地重新来过——可是,如果要隐瞒“今日子小姐是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件事,会不会冒出其他也必须隐瞒的事?
“我是说,就当鲸井先生顺利完成了他的计划……或许不是计划,而是凑巧的偶然也说不定。总之,就当作他下午三点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地成立了。某个在露天咖啡座喝茶的女生没有忘记,确实证明了他不在场。”
“我不太会说谎,但我会照做的。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一定要说的话,可以请你去买晚餐吗?如果能再加上红豆冰棒当甜点,就更完美了。”
今日子小姐说完这句话,盖好被子,闭上双眼。几秒钟后似乎就进入梦乡——令人猝不及防的展开,让肘折警部完全错失向她道晚安的时机。
该怎么说呢……
从以前就觉得她是个精神十分强韧的人,跟她那看似有些迷糊、温和敦厚的气质一点都不搭轧,但是居然在案发现场——而且还是死者床上睡大头觉,实在已经超出神经大条的范围,根本是脸皮太厚。
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为过——然而,对于她的胆大包天,与其说是佩服,反倒有种“为了查明真相,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的感觉。
今日子小姐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贯彻自己是为侦探的身分,难道有什么苦衷吗——但肘折警部不过是区区一介委托人,也不便再深入。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顶多就只有照着她的吩咐去买晚餐——当然,也没忘了红豆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