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晚上十点,卡米尔彻底崩溃,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冷静。他绝不能再去想储物室门房那张欢乐的脸,这个蠢货有张苍白的脸,还戴着一副又厚又脏的眼镜,皮肤的颜色像香肠一样。
至于和他的交流:那个女孩,什么女孩?那辆车子,什么车子?那些箱子,什么箱子?他们打开储物间,一屋子的东西,大家都震惊了。全部在里面,十个用胶带粘好的纸箱,那个女孩的东西,个人物品。他们冲过去,卡米尔想立刻什么都打开。但是有手续,要盘点,他们打了个电话给法官,于是一切都被加快了进度,所有东西都被打包走了,那些纸箱、那些拆卸的家具,反正不是很重。他们还是有希望找到那些私人物品,更确切说来,她的身份。事情有了一个重要的转机。
卡米尔对于覆盖每级楼梯的监视录像带所存的一线希望,很快熄灭了。不是它们的储存时间问题,而是,那些摄像头就是假的。
“这只是个摆设,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个门房哈哈大笑着说道。
盘点需要一整个晚上,技术人员还要做些必要的记录。他们忽略了那些家具,那些到处有卖的大路货,那些书架,一张厨房方桌、带床绷的床、床垫,技术人员带着他们的棉签和钳子扑了上去。然后,他们仔细检查了箱子里的东西:运动服、沙滩装、夏装、冬装。
“都是大卖场卖的那种,全世界各地都有。”路易说。
那些书,差不多两箱子。那些口袋书,全部都是。塞利纳、普鲁斯特、纪德、陀思妥耶夫斯基、兰波。卡米尔读着书名:《茫茫黑夜漫游》《斯万的爱情》《伪币制造者》,但是路易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中一言不发。
“怎么了?”卡米尔问。
路易没有马上回答。《危险关系》《幽谷百合》《红与黑》《了不起的盖茨比》《局外人》。
“像是高中生的书架。”
事实上,她挑选的书看起来还是很实用很经典的。所有的书看起来都读过,而且好些书都像是读过好多遍,有些甚至已经翻烂,散架,整段整段被画了下来,直到最后一页。上面还有些感叹号、问号、大大小小的叉,通常用蓝色笔标注,有些油墨已经完全褪色了。
“她读的都是必读书目,她像是个好学生,也很实际,”卡米尔更进一步,“不成熟?”
“我不知道。或许是一种退化。”
卡米尔有点儿迷失在路易的套路里,但他抓住了重点信息。那个女孩心智不完整,或者说还没有完整。
“她还说一点儿意大利语,一点儿隐语。她读了一点儿外国经典名著,但没有读完。”
卡米尔也发现了。原版的《未婚夫妇》《居无定所的情人》《玫瑰之名》,也有比如《爱丽丝》《道林·格雷的画像》或者《艾玛》。
“那个杀死马基雅克的女孩,大家是不是说她带着外国口音?”
旅行资料证实了。
“她不蠢,她念书,她说两门外语,可能不是很流利但是她修过语言课程……你觉得她和帕斯卡尔·特拉里厄配吗?”
“或者勾引史蒂芬·马基雅克?”路易补充说。
“或者杀杰奎琳纳·扎奈迪?”
路易快速地记着笔记。多亏了那些印刷品,他或许可以重新整理这个女孩的路线,或者至少一部分路线,有些旅行社的宣传册上有出版日期,可以用来核对信息,但任何资料上,都没有名字,没有一个正式文件,没有一点儿身份痕迹。一个女孩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才会拥有那么少的东西?
那晚结束的时候,结论很明显了。
“她已经挑选过了,没有任何隐私,以防万一警察找过来,没什么可以帮到我们的。”
两个男人重新站起来,卡米尔穿上外套,路易有点儿犹豫,他还待在原地,搜索着,寻找着。
“别白费劲了,我的孩子……”卡米尔说,“她的履历已经无比精彩,看她这精心策划的样子,她肯定会有不错的未来。”
这也是勒冈的想法。
周六傍晚。瓦尔米河堤。
他坐在拉玛莉娜餐厅的露台,给卡米尔打了一个电话。可能是因为运河的关系,它让人想到鱼,所以他要了两杯干白葡萄酒。勒冈小心翼翼地坐着。他知道,那些椅子可能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这把椅子还撑着。
当他们不在办公室聊天时,他们通常都是天南地北地侃,至于工作,就是最后几秒的事,两三句话。
显然,今天在卡米尔脑袋充斥着的,是他的拍卖。明天早晨。
“你什么都不留吗?”勒冈震惊了。
“不,我都结清了。”卡米尔说,“我会都捐了。”
“我以为你会都卖了。”
“那些油画,我会卖了。钱我会捐掉。全部。”
卡米尔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他就是这样决定了,他觉得这是个成熟的决定。勒冈忍住没有评论。但终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给谁?”
这,卡米尔倒是从没想过。他只是想把这笔钱捐了,但没想过捐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