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春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林小砚站在半山腰,一身户外运动装扮。紫色冲锋衣,白色棒球帽,脚穿登山鞋,肩上背着登山包,把她娇小的身躯衬托得英姿飒爽。
漫山遍野的樱花开得轰轰烈烈,如敲锣打鼓,声震山谷。
“哇,好美的樱花!”林小砚兴奋得手舞足蹈,从登山包里拿出手机和自拍杆,不断变换角度,对着自己一阵乱拍。
“没想到樱花是这样子的,我还以为和桃花差不多。”江枫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连樱花都不认识?”林小砚大感意外,“别使诈。”
“你这么聪明,我哪敢骗你。”江枫说,“我是花盲。”
“樱花柔美,叶片层层叠叠,叶缘弯弯曲曲,像女人的柔肠一样百转千回。”
“你比樱花更美!”江枫看着她说。
掉井岭位于东风市郊西面,海拔不到一千米,对于本地市民,却显得弥足珍贵。东风市地处平原,水网纵横,山却少得可怜。每到春天,来这里登山踏青的人络绎不绝。今天是星期六,天气晴好,山上游人如织。
连续攀登了两个多小时,林小砚已脸色苍白,两腿发软。
“真不行了,歇会儿再走吧。”林小砚两腿如灌铅,大口喘着粗气,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江枫。依靠登山杖的支撑,她才能勉强站立,随着体力的消耗,刚开始的兴奋劲也没了。
“加油,快到山顶了,到了山顶再休息,那里景色更美。”一路上江枫都在为她加油鼓劲。
“又说快到山顶。你都说了好多遍了,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这次是真的。”
七八个学生模样的人有说有笑,步履轻盈地从林小砚身后超了上去,林小砚抬头看了看前面陡峭的山路,咬咬牙又迈动了双腿。这条上山的路线,完全是前赴后继的登山爱好者用脚踩出来的,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全程都是羊肠小道,对面来人必须侧身让开才能过去,脚下是泥巴路,要防止打滑,还要时刻提防头顶的树枝。
半个小时后,终于看到一块巨石,上面刻着“掉井岭”三个红色大字。林小砚扔掉登山杖,背靠着巨石,拿出手机对准自己。
“好开心,又征服了一座山头!”
“一只蚂蚁爬上了你的头顶,你能说它征服了人类吗?”江枫冷不丁冒出一句。
林小砚摇头:“不能。”
江枫笑道:“有的人爬上一个小山包,就大言不惭地说征服了大自然,真可笑。”
“好啊,你敢笑话我!”绕了一大圈,林小砚才发现上当,柳眉倒竖。
“我的意思是说,大自然岂是那么容易征服的?”
“那应该怎么说?”林小砚一脸不服气。
“不是我们征服了大自然,是大自然放过了我们。”
“好吧,算你对了。”林小砚没心思跟他斗嘴,伸出剪刀手,嘟起嘴,连续按动快门。
山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和青草的味道,温柔地拂过脸颊,让人想起小时候妈妈的手。此时此刻,沐浴在浩荡的春风里,让人觉得上山时所有的艰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林小砚摘下棒球帽,迎风而立,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大声朗诵起来:“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我突然觉得你入错行了。”江枫笑道。
“什么?”林小砚扭头看他。
“其实你应该当作家。”
“你怎么知道?”林小砚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其实我有两个梦想,除了当洒水车司机,就是当一名作家。如果你敢欺负我,我就把你写进我的小说里,让你遗臭万年。”
“别,千万别,借我一千个胆子都不敢。”江枫赶紧求饶。
“哼,这还差不多。”林小砚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两人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拿出防水垫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林小砚从登山包里拿出水壶,喝了口水,顿觉通体凉爽。她指着石头上的三个大字说:“掉井岭,这个名字好奇怪,是掉到井里的意思吗?明明是一座山,干吗起个峡谷的名字?听名字像是一个坑。”
江枫被她逗笑了:“当记者的想象力就是丰富,不愧是编故事的高手。”
林小砚白了他一眼:“难道我猜得不对?”
“你肯定猜不到。”江枫说,“这座山原来叫吊颈岭,上吊的‘吊’,颈椎的‘颈’,就是上吊自杀的意思。”他边说边用双手比画,做了个套脖子上吊的动作,然后两眼翻白,舌头吐出一大截。
“咦,干吗取这么吓人的名字?”林小砚顿时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名字说起来还有一段来历。”江枫说,“我去年听一个老作家讲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来听听。”听说有故事可听,林小砚兴致大增。
江枫说:“话说在民国初年时,附近有个姓周的商人,在山上办了个茶厂,起初生意红火,就借了许多钱扩大规模,几年后茶厂经营不善倒闭了。商人借的都是父老乡亲的钱,无力偿还,他觉得无颜再见父老乡亲,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就跑到这里上吊自杀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很轰动,附近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这个山头称为吊颈岭了。”
林小砚换了个坐姿,双手抱膝,歪着头问:“那为什么又改了名字呢?”
江枫喝了口水:“改名是十几年前的事,当地政府要发展旅游,考虑到‘吊颈岭’这个名字太恐怖,也不大吉利,于是取谐音改为‘掉井岭’。音没变,意思却完全不同了。”
林小砚说:“还是原来的名字好,一听就知道有故事,很吸引人。别的景区为了吸引眼球,不惜花高价请人写故事编传说。这帮官员倒好,有现成的好故事不用,真可惜。”
江枫把目光转向远方,若有所思。“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当你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自以为无比正确,实际上可能错得离谱。”江枫想起死去的雷仁,原以为他就是杀人凶手,没想到全错了。
“最讨厌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说起话来云山雾罩,似是而非,就没一句明白话。”林小砚刚才被江枫揶揄,终于逮到机会反击。
江枫说:“警察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没查证属实的事,我们可不敢乱说,所以有时只能说半句话了。哪像你们当记者的,捕风捉影的事提起笔就敢写。写错了也不用负责,反正也没人敢惹你们。”
“我想换掉这个倒霉的工作。”林小砚像是被触动了心事。
“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江枫慌忙解释。
“我真的想过。”
“你这种情况叫职业倦怠症,不奇怪,每天干同样的事,见同样的人,天长日久就会心生厌倦。”江枫安慰道。
“喜新厌旧恐怕是全人类的本性。”林小砚幽幽地说。
“是的。”江枫随口应道。
“那你将来看我看久了,是不是也会讨厌?”
“怎么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够。”
江枫吓了一跳,仿佛站在悬崖边上悠然欣赏美景时,突然被人往外推了一把。好大一个坑,险些就掉进去了,江枫暗自庆幸。他研究犯罪心理这么多年,自信洞察人心,却永远搞不清女人心里到底想什么,不知道她们的思维是如何运行的。
林小砚抿嘴一笑:“就算是假话,我也爱听。”
“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讨厌你?”江枫把话题又抛了回去。
“不是。”林小砚说,“昨天社里发了正式通知,要公开竞聘新闻中心主任,明天开始报名。想请‘男神’给我拿主意,我要不要报名?”
“报,为什么不报?”江枫说,“为了这个机会你都准备这么久了。”
“可是我现在还在取保候审,法律意义上还是犯罪嫌疑人,资格审查首先就通不过。”林小砚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什么时候进行资格审查?”江枫问。
“报名期限是半个月,报名截止后统一进行资格审查。”
“还有半个月时间,来得及。”江枫顿了顿,“你先报名,做好竞聘准备,到了资格审查时,案子可能就破了。抓到真凶,你的嫌疑就洗清了,自然可以通过资格审查。”
林小砚伤感起来:“你不用安慰我,谁叫我命苦,摊上这种破事,我认命,任何结果都能接受。”
“还没到最后一刻,干吗要放弃?我不同意。”
林小砚扑哧笑了:“行,听你的。我的‘男神’不同意,我就不同意。”
“这就对了,凡事多往好处想,就会越来越好。”
林小砚单手托住下巴,痴痴地望着江枫:“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哪一点吗?”
江枫眼睛一亮:“快告诉我。”
“你总是那么乐观自信,永不言弃。”
江枫抓住她的手:“小砚,我向你保证,半个月内一定破案,还你清白。”
林小砚娇嗔道:“好啦,别弄得这么悲壮,我的‘男神’压力太大,本姑娘会心疼的。”
“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相信离破案不远了。”江枫目光坚毅。
“真的?”林小砚黯淡的眼神一下又明亮起来。
“刘红落网了。”江枫把抓获刘红和老虎卵的经过,以及他们的供词大致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雷仁不是杀人凶手,他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已确凿无疑。”
林小砚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查不出杀死李莉芳的凶手,我的嫌疑恐怕永远洗不清了。”老虎卵的供述,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坏消息。
江枫说:“虽然雷仁不是杀人凶手,但是我们离真相更近了。”
“这么自信?”林小砚并不掩饰内心的失望,“你们查来查去,最后发现雷仁与李莉芳的死毫无瓜葛。我真心觉得,你们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雷仁的死与李莉芳被杀其实有极大的关联。”
“有什么关联?”
江枫正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咕作响起来,他撸起袖子看了下手表,时间已过了中午12点。“肚子有点饿了,先吃东西吧,吃饱了再告诉你。”江枫说:
江枫打开登山包,拿出野炊垫铺开,捡了几块小石头,压住四个角。林小砚的包里装的全是吃的,水果、面包、饼干、巧克力、鸭脖子、凤爪、卤蛋……像摆地摊似的,各种零食,应有尽有。
江枫对零食没什么兴趣,随便吃了几块面包,林小砚却吃得津津有味。
“刚才你说,雷仁的死与李莉芳被杀有关?”林小砚啃着鸭脖问。
“还记得雷仁的遗言吗?”江枫说。
“大概意思还记得。”
江枫拿出手机,调出那个短信给林小砚看:
“李莉芳是我杀的,一命还一命,孩子是无辜的,照顾好子慧。雷仁绝笔。”
“雷仁明明没有谋杀李莉芳,却在遗言中承认自己杀了她。”江枫直视林小砚,“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林小砚不自觉地点头。
“如果遗言不是雷仁的真实本意,或者根本就不是雷仁写的,这就说得通了。”
“短信的确是从雷仁的手机里发出来的,这一点你们早就查实了。”
“没错。”江枫说,“短信是从雷仁的手机里发出来的,不等于就是雷仁亲手写的,有可能是别人代写的,或者是在受到诱骗或威胁的情况下写的。”
“我被你绕晕了。”林小砚一脸茫然。
“听我分析你就明白了。”江枫站起来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雷仁从楼顶坠落之后,有人用他的手机写了这条短信,发给了死者的母亲韩秀英;二是雷仁在楼顶上遭到胁迫或被人诱骗,写了这条短信。”
“这又能说明什么?”林小砚问。
“在雷仁坠楼时,楼顶上至少还有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江枫摇了摇了头,“姑且叫他‘神秘人’吧。”
“神秘人?”林小砚左脸一个大大的问号,右脸一个惊叹号。
江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雷仁是跳楼自杀,或意外坠楼死亡,作为目击证人,按照常理,这个神秘人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才对。但是此人没有报警,而是用雷仁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伪造遗言。所以,雷仁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坠楼,而是死于他杀。杀死雷仁的凶手,就是这个神秘人。”
江枫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神秘人和雷仁在楼顶见面时,趁其不备,将雷仁推下楼顶。发完短信后,他把手机扔到楼下,悄悄离开现场。伪造遗言,就是为了制造雷仁畏罪自杀的假象,迷惑警方。”
“这个神秘人会是谁?”林小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料到,雷仁的死因竟然会如此离奇。
“如果我知道他是谁,今天就没时间陪你登山了。”江枫笑道,“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把这个人框在很小的范围内了。深更半夜能和雷仁在偏僻的楼顶见面,陌生人巧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应该是事先约好时间地点才见面的。能趁雷仁不备,将他推下楼,说明雷仁对此人毫无防范。这两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雷仁是被熟人推下楼摔死的!”
“此人为什么要杀雷仁?”林小砚又冒出一个问题。
“如果能解开这个谜,案子就破了。”江枫向前走出几步,抱起胳膊,凝视远方。这个神秘人为何要置雷仁于死地,动机是什么?财杀、情杀、还是仇杀?会不会跟贩毒案有关,刘红值得信任吗?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此人是谁,都是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江枫感觉自己就像趴在玻璃窗上的一只苍蝇,明明看见前途一片光明,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林小砚站了起来:“不说这些了,怪瘆人的,弄得我食欲全无。难得出来,别辜负了良辰美景。”
天空湛蓝,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江枫宽阔的肩膀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林小砚喃喃自语道:“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看到你站在那里,沐浴着黎明的曙光。”
这是电影《一天》里的经典台词,江枫当然知道,转身朝她笑道:“可惜现在不是黎明,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没情调。”林小砚佯嗔,“多美的景色,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大煞风景。”
林小砚迎风伫立,风吹乱她的长发。江枫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对着她的耳朵呢喃道:“小砚,不管外面的风景有多美,你永远是我的‘女神’艾玛。我要让你天天快乐,绝不准任何人伤害你。”
林小砚转过身,点着他的鼻子说:“我要你保证,不许做德克斯特。”
“我保证!”江枫抱紧了她。德克斯特和艾玛是《一天》里的男女主角,艾玛爱他爱得发狂,德克斯特偏偏是个“花心大萝卜”,处处留情,伤透了艾玛的心。
“时间不早了,该下山了。”江枫提议。
“好吧。”林小砚恋恋不舍道。
二人收拾装备,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分岔路口,按照简易路牌的指示找到下山的路。还是羊肠小道,依然崎岖难行,却比上山时要轻松得多。对面有人从下往上爬,隔五六米远就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
不到五点,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从树林中出来,还要走一段下坡路,但已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马路上有成群结队的游人,都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一个个有气无力,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走着,像失去灵魂的丧尸。有的把上衣解开,有的把外套脱下系在腰间,几个人走着走着,就倒在路边的草丛中不肯起来了,仿佛刚打了败仗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散兵游勇。
林小砚的状况也不乐观,冲锋衣拉链敞开着,衣衫不整,满头大汗,头发也乱了。江枫看了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林小砚莫名其妙地问。
“瞧咱俩这副德行,像不像刚从山上偷完情下来?”江枫一脸坏笑。
“去,有色心没色胆!”林小砚推了他一掌。
江枫不敢接话,赶紧闭嘴,拉着她的手闷声向前走。
远处,一个年轻的交警站在路口指挥车辆。林小砚突然挣脱江枫的手,一路小跑到交警跟前,塞给他一瓶水:“警察大哥,辛苦啦!”
“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年轻警察慌忙立正敬礼,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江枫立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等她回来,问道:“遇到熟人了?”
“我不认识他。”林小砚说。
“哦。”这回轮到江枫莫名其妙。
“现在只要一看到街上穿警服的,我的心就会忍不住狂跳起来。”
“哎,都怪我。”江枫一脸自责,扶着她的肩膀说,“小砚,你没干过坏事,不用怕警察,可能还是那件事对你造成了心理创伤,哪天有空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不怪你怪谁,我真要是疯了,你要负全部责任!”林小砚凝视他的眼睛,“江枫,你知道吗?自从那天晚上喝醉被你抱过之后,第二天醒来,我忽然觉得全世界的警察都特别可爱,看见街上穿警服的就想上去抱抱。以前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爱屋及乌,现在我能理解了,原来真有这回事。”
江枫将她揽入怀中:“除了我谁都不准抱”。
穿过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再走几十米,就到了停车场。那辆深灰色思域静静地守在原地,等候主人的召唤。江枫走到车旁,按动遥控钥匙,车灯闪烁三下。车门打开,两人上了车。
晚霞把天空烧得通红,思域欢快地奔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夕阳西下,远山含黛,青瓦白墙的民房点缀大地,错落有致。公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澄澄的,随风摇曳。江枫把车窗和天窗全部打开,呼呼的风灌进来,送来醉人的花香。
江枫打开了音乐,琴声悠悠,如山间清泉蜿蜒流淌。清澈的男声,有淡淡的伤感,是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
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
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
今天的风吹向你下了雨
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
进入市区,思域也变得没了脾气,跟随车队蜗行。
前面的路越开越无聊,江枫不自觉又想起天台上的神秘人。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一个念头猛地闪现:杀死李莉芳和雷仁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
目光重新聚焦到路面时,江枫突然发现前面红灯亮起,一脚急刹,车头猛地沉了一下,前轮几乎压线。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小砚毫无防备,由于惯性作用身体往前冲,额头差点磕到前面的挡风玻璃。她双手撑在中控台上,发出一声惊呼:“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刚才有点走神。”江枫扭头看她,脸上带着歉意。
“开车别想事情,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江枫笑笑,“范永胜你认识吗?”他还在分神。
“你是问范院长?”
“是的。”
“以前在我爸的办公室碰见过几次,印象不是很深。”林小砚若有所思,“咦,怎么突然问起范院长,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没,我一个同学的车和他的奥迪剐蹭了一下,已经调解了。”红色的数字信号变为零,绿灯亮起,江枫平视前方,脚尖轻点油门,思域轻快地穿过十字路口。
江枫把林小砚送到小区楼下。
“祝‘男神’早日破案。”林小砚向他挥手再见。
“快了。”江枫露出自信的微笑,嘴角略歪。
“先说好,破了案必须给我独家消息。”
“没问题。”
话说完了,林小砚站着没动,似乎在等待什么。江枫看看左右没人,冲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像一个熟练的小偷。
回到家里,江枫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照例先看《熊出没》,他向往那片宁静祥和的东北原始森林。那里空气清新,鲜花盛开,草木葳蕤。虽然冲突不断,却无性命之忧,永远不会发生凶杀案,每个人都很快乐。
接下来是阅读时间,霍金的《时间简史》。这本书断断续续读了快半个月,虽然难啃,却不想轻易放弃。江枫始终谨记曾国藩的读书心法:“一书不尽,不读新书。”他翻到折角的那一页,第10章“虫洞和时间旅行”:
“你坐在这台机器里,它发射升空,加速到接近于光速,继续一段时间,然后返回……当你步出,你将发现在地球上流逝的时间比你度过的更久。你已经旅行到未来。但是你能返回过去吗?”
广义相对论、时空弯曲、黑洞、虫洞……江枫看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却饶有趣味,仿佛走进了浩瀚深邃的外太空。
合上书本,时间已接近11点。江枫拿过挎包,想拿手机出来充电,拉开拉链,发现上午给母亲买的新手机还在包里。那是一部红色的老年手机,字体大,声音洪亮,里面还有母亲喜欢的采茶戏和广场舞。
母亲这时已经睡了,明天早上再给她吧,江枫心里想,顺手把老年手机压在书本上。
熄了灯,躺在床上,脑子却停不下来。可能是白天陪林小砚登山太兴奋,也有可能是刚才看书看得过于投入,江枫越分析原因越无法入睡。思绪已不受控制,模模糊糊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动,像过电影一样,一个斯大林式的大背头突然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