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天就到除夕,年味已经很浓了。
大街小巷都变成了红色的海洋,卖春联窗花和烟花爆竹的小贩们忙得不亦乐乎,服装店也摆出了大决战的架势,大红灯笼挂起来,大喇叭吼得震天响,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公安局大楼里也没有了平日紧张忙碌的气氛,春节还没到,人心已经散了。工作反正是永远干不完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凡是能往后拖的事情,都留到年后再说。这几天,外地民警已陆续回家,王三牛早晨6点就上了火车。江枫家在本市,春节值班责无旁贷。
这段时间只要没有突发事件,领导也不会安排具体工作任务。只有一样工作,是每年春节前必须做的,就是慰问烈士家属。万志强两天前就给江枫安排了任务,派他去慰问李东平烈士的母亲。
李东平牺牲前是刑警中队长。十年前,李东平破了一起抢劫案,经连夜突审,嫌疑犯供出了同伙。第二天早上,李东平带上司机,又马不停蹄地去抓捕同案犯。两个人都熬了通宵,李东平怕司机吃不消,主动要求替换司机开车,司机就躺在后座上休息。
那天早晨大雾弥漫,对面不见人,高速公路已经封闭。李东平出示了警察证,说有紧急任务,收费站才勉强放行。李东平一心想抓人,怕去晚了扑空,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直接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大货车屁股底下。
李东平当场牺牲,司机命大,只断了一条腿。
李东平因公牺牲,分局专门组织力量撰写事迹材料,为他申报烈士,向上级争取到了一笔抚恤金。没想到,烈士尸骨未寒,妻子和老母亲却为了争夺抚恤金大打出手,几次闹到公安局来。婆媳自古就是天敌,现在李东平不在了,双方更加无所顾忌。为了调解婆媳矛盾,万志强头都大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抚恤金一人一半,这事才算勉强平息。
后来发放慰问金又出了问题。每年春节,分局会给烈士家属发放一千二百元慰问金,给了母亲,妻子得不到,给了妻子的话,母亲又得不到半分,弄得两边都有意见。万志强只好采取折中的办法,把慰问金分成两份,一人一半,各得六百。所以,李东平烈士的家属要分两次慰问。
为了节约时间,万志强决定兵分两路,自己去慰问李东平的妻子,江枫去慰问李东平的母亲。
一大早,江枫给李东平的母亲打了电话,叫她上午不要出门。老太太住在分局老宿舍,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盖的,后来分局办公大楼选址新建,离老宿舍就比较远了,不堵车的话,也有半小时车程。
江枫刚停好车,远远就看见一个老太太站在宿舍楼下。老太太满头银丝,腰弯成九十度,像一只虾,右手拄拐杖,左手盘着佛珠,目光朝着路口的方向逡巡,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江枫有点意外,慰问是每年都有的,他原以为是例行公事,送完红包就完事,没想到老太太会看得如此隆重。
江枫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自我介绍:“老人家,我是刑警队的小江,李东平的同事,万志强大队长派我来看望您老人家。”江枫其实没有和李东平共过事,李东平牺牲的第二年,他才到南湖分局工作。
老太太神情激动,脸上如核桃壳的褶皱立刻舒展开来,拉着江枫的手说:“小伙子,多谢你们,万大队长是好人啊,总是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江枫说:“老人家,外面风大,容易着凉,咱们进门说话。”说完,他赶紧搀扶老太太上楼。
老太太住在三楼,老伴几年前去世了。这是李东平生前分到的房子,两室一厅。进了屋,在老旧的仿红木沙发上坐下,老太太赶紧解开茶几上的一个红色塑料袋,双手捧出几个冰糖橘,硬往江枫手里塞:“来,吃橘子。”
江枫说:“老人家,您坐,不用招呼我。”江枫边剥着橘子,边打量屋内。家里陈设简陋,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家具,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迎接江枫,老太太显然做了精心准备,不光打扫了卫生,还特地下楼买了几斤橘子。
江枫问:“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老太太大声说:“过完年就八十三了。”
“身体还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人老了就不中用,活一天算一天。”
“家里还有什么困难?”
“别的都好,就是老二不争气。”老太太叹了口气。
李家老二的情况,江枫以前在队里听说过一点。老太太有两个儿子,老大李东平当警察,老二李东安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李东平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这个兄长在,老二虽然不思进取,还不至于太出格。
李家最能干的大儿子撒手一走,这个家就迅速衰败了。先是婆媳争产,然后李家老二吸毒被抓,万志强还出面说过情,把他捞了出来。原以为他会洗心革面,哪知此人不知悔改,没过多久又再犯,万志强也无能为力了。老二现在还在班房里蹲着。
江枫安慰道:“您这么大年纪,就不用操那份心了,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
“小伙子,你说得对,别人也是这么劝我,我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呢?都是瞎操心啊。”老太太擦了擦眼角,又喃喃自语道,“要是东平还在就好了。”
江枫忽然鼻子有点发酸,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尴尬过后,他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双手递到老太太手上:“老人家,过年了,这是我们队里的一点心意,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老身体健康!”
老太太又激动起来:“真是多亏你们了,年年都记得我这个老太婆。你们都是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们的,我们家东平也会保佑你们的。阿弥陀佛。”老太太不住地抹眼泪,说完,她又拿出几个橘子,硬塞到江枫手里。
闲聊了一阵子,江枫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出门时,江枫又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元钱,塞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连忙往外推:“哎呀,这不是给了钱嘛,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老太太死活不肯收,追到门外,江枫没办法,把钱扔到地下,赶紧逃下楼。
回来的路上,江枫像吞下了一个秤砣,心情沉重。原以为,当烈士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万人敬仰,百世流芳,起码报纸上是这么写的,电视上也是这么演的,满满的正能量。可是他没想到,烈士的亲人竟会如此凄凉。
每个男孩子都曾有过一个英雄梦,江枫也不例外。
江枫特别喜欢李敖的那句话:“上帝管两头,我管中间。”出生和死亡都由不得自己决定,能由自己掌控的,就是出生和死亡中间的这段过程。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怎么度过。人终有一死,与其平平淡淡枯老而死,不如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大丈夫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岂不痛快!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真是毫不负责任,极端自私。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万事皆休,而亲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假如有一天自己当了烈士,母亲也会像这般光景吗?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李东平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死后,妻子和老娘居然会为了争夺抚恤金变成死敌。雷仁和韩秀英之间会不会发生这种矛盾呢?雷仁和李莉芳的婚姻虽然名存实亡,但他毕竟是死者的合法丈夫,依照法律规定,他才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医院给李莉芳的三十万元赔偿金,都在韩秀英手上,雷仁难道没有半点想法?
现在雷仁死了,再也没有人跟韩秀英争夺这笔财产了。从客观上来看,雷仁一死,韩秀英的确是最大的受益人。雷仁的“短信遗言”,恰好是通过韩秀英转发过来的,当江枫提出质疑时,万志强坚信韩秀英不会撒谎。因为韩秀英精明过人,没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现在,这个基础开始动摇。
当初怎么忽视了这点?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江枫不禁吓了一跳。
前面的车子排成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头。江枫并不着急,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他开始考虑晚上准备什么礼物。昨天林小砚打来电话,请他今晚去家里吃饭,还说老爸要亲自下厨。江枫见过林建国几次,但是这次毕竟不同,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油已烧热,二斤重的草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加水,文火焖煮。锅盖下滋滋冒着热气,厨房里香气四溢,林建国系着围裙,围着灶台忙得不亦乐乎。为了迎接晚上的重要客人,林建国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买好菜,下午破天荒提前下班,亲自下厨。
陈慧君推着轮椅进厨房帮忙摘菜,林建国看见,赶忙把菜篓子抢过来:“慧君,快出去,厨房里油烟太大,这里有我就行了。”
“没事。”陈慧君笑道,“我闲着不也是闲着,好歹能帮你打打下手。”家里冷清惯了,平时很少有客人来,今天有贵客登门,陈慧君特意换掉了家居服,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
二人正在争执时,门铃响了。林小砚跑上去开门,江枫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
“妈,他就是江枫。”林小砚拉着江枫的手,向母亲陈慧君介绍。
“阿姨好!”江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小伙子,快请坐。”陈慧君上下打量江枫,脸上乐开了花。
林建国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小江,你先坐会儿,我还有两个菜要做,先不陪你了。”
“您先忙,不用管我。”江枫说。
不多时,满满一桌子菜就端上来了。四人围桌而坐,林建国开了一瓶白酒,坚持要给江枫倒酒。江枫也没过多推辞,第一次进门,怎么也得喝两杯。席间,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陈慧君不停地给江枫夹菜,偶尔会问几个问题,江枫一一作答。江枫没想到,林建国的厨艺也是一流,色香味俱全。
吃完饭,陈慧君和林小砚收拾碗筷去了。林建国招呼江枫进了客厅,在米色布艺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已摆好了茶盘和各式茶具。
林建国兴致高涨,脸上微微泛起红光:“小砚,去把龚伯伯上次送的茶叶拿来。”林小砚打开冰箱,从冷藏室拿出一个密封罐。
“小江,今天难得有空,咱爷俩好好品品茶。”林建国伸手去拿热水瓶。听到“爷俩”两个字,江枫心里一热,赶紧起身抢过热水瓶:“林院长,我来。”
“你看你,还是那么见外,以后要改口了。”林建国哈哈大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江枫打开密封罐,把茶叶放进玻璃杯,注入开水。
“快过年了,还那么忙?”林建国问。
“别的事倒没什么,就是李莉芳的案子还是没什么头绪。”江枫苦笑。
“有点眉目了吗?”
江枫摇了摇头:“雷仁死了,情妇刘红也跑了,最关键的两个线索都断了。”
林建国说:“最近听院里职工在传,说是雷仁杀了李莉芳,才畏罪自杀的。我还以为案子破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江枫说,“雷仁死前虽然留了遗言,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必须找到刘红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李莉芳本来是挺有上进心的一个人,现在弄得家破人亡,剩下一个女儿也成了孤儿,真可怜。”林建国叹息一声。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江枫说。
“小江,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又怕你不爱听。”林建国话锋一转。
“您说。”江枫直了直身子。
“现在不比以前,网上到处是警察的负面消息,警察也不好干了。公安局人多事杂,职位太少,上升空间有限。你这么没命地干,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总不能一辈子当个小警察吧?”
江枫没想到话题突然会转到自己身上,不知如何应对,默然不语。
林建国接着说:“你现在是单身,无牵无挂,可以没日没夜地干,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想过没有,早晚得成家,将来有了老婆孩子,还能这么抛家不顾,拼命地干吗?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类最高理想也不是靠咱们这一代人就能实现的。”
江枫苦笑道:“谁让我干了这行,没办法。”
“你从来没往其他方面想过,怎么知道没办法?”
江枫一脸疑惑地看着林建国,猜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前几天我听说区纪委正准备扩编,要从其他部门选调一部分人充实进来,纪检工作不会太忙,而且将来的上升空间较大,至少比待在公安局强。分管纪检的区领导是我的老同学,他们很缺像你这样有办案经验的人才。‘人挪死,树挪活’,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江枫说:“林院……林叔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不过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回去再认真考虑考虑。”
“你说得对,转行是大事,当然要慎重考虑。”林建国笑道,“这是个机会,我只是给你透个风,主意还得靠你自己拿。”
江枫心里充满了感激。公安局的领导总是劝他认真工作,干出成绩,从来没人对他说这么掏心窝的话。林建国一席话,让他再次感受到父亲般的温暖,一股热流瞬间流遍全身。
虽然偶尔对工作会有抱怨,江枫确实从未想过要转行。更要紧的是,这件案子还没半点头绪,只要真凶一天不归案,林小砚的嫌疑就无法洗清,自己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当逃兵呢?想到林小砚,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面对林建国的盛情,又不好当面拒绝,只能打哈哈了。
“这茶怎么样?”林建国端起杯子呷了口茶,舒服地靠在沙发上。
“嗯,好茶!”江枫马上回过神来。
“这是明前西湖龙井,产量不多。”林建国把茶杯放在鼻尖下,双目微闭,专注地闻茶香,“中国人讲究茶禅一味,一个最有名的禅宗公案,就叫‘吃茶去’”。
“听名字就很有意思。”江枫说。
林建国说:“唐朝时,有两位僧人从远方来到赵州,向赵州禅师请教什么是禅。赵州禅师问其中一个僧人‘你以前来过吗?’僧人回答‘没有来过’赵州禅师说‘吃茶去!’赵州禅师问另一个僧人‘你来过吗?’这个僧人说‘我曾经来过。’赵州禅师说‘吃茶去!’这时,引领那两个僧人来的监院好奇地问‘禅师,怎么来过的你让他吃茶去,未曾来过的你也让他吃茶去呢?’赵州禅师对他说‘吃茶去!’”
“‘吃茶去’,到底什么意思?”江枫明显一头雾水。
林建国说:“‘吃茶去’是禅宗的无义味语,大意是:不要想了,吃茶去吧。禅宗公案中常用这样的方法,不直接回答提问,而是给人一棒子,大喝一声,或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让人截断想念,真性自然显露。这三个字可能每个人的领悟都不同,我的理解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遂意也罢,逆境也罢,都不要把它太当一回事,不如吃茶去。”
江枫对茶道知之甚少,虽然听不懂,却兴致大增:“我也听过一个吃茶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林建国很感兴趣。江枫清了清嗓子,也讲了一个故事:
古时候有个大财主,除了爱喝茶没别的不良嗜好,尤其喜欢以茶会友。他吩咐仆人,凡是上门来喝茶的,不论贫富贵贱,一律以礼相待。
有一天,一个乞丐慕名而来,此人不要钱粮,只讨杯茶喝。仆人把乞丐引进门,很快沏好了茶。乞丐捧起茶杯,鼻尖只略微一碰杯沿,茶未入口,眉头先皱了起来,摇头道:“茶叶不好。”仆人心想,连乞丐都这么挑剔,赶紧换了上等茶叶。再端上来,乞丐刚打湿嘴唇,又摇头:“茶叶还行,水不好,如果能取山上的泉水来泡茶,那就好了。”仆人情知遇上了行家,慌忙跑入里屋向财主禀报。
财主听后大喜,亲自出来与乞丐相见。财主拿出了珍藏的茶具、最好的茶叶,马上又派人去附近山上取来上好泉水。不多时,茶已沏好,果然茶香四溢,乞丐品尝后微微点头:“茶好!水好!只是柴火差了点,我没猜错的话,府上用的是向阳生长的木材,这种木柴质地疏松,火势太猛,要用背阳生长的木柴做柴火,细火慢煮才好。”财主大惊,情知遇上了高人,连忙吩咐仆人照办。再上茶,细细品尝,顿觉唇齿生香,乞丐脸上终于露出赞许之色:“这就对了,只不过……”
财主早已五体投地:“前辈但说无妨。”乞丐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茶壶稍差了点,委屈了这壶好茶。”原来如此,财主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前辈有所不知,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宝壶,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莫非您有更好的?”乞丐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茶壶:“拿我这个试试。”当即换壶,仆人拿去,重新沏茶。这一试,财主不禁悲从中来,以前喝的哪能叫茶啊,喂猪还差不多!
二人边喝边聊,品茶论道,转眼天色已晚。乞丐向财主拱手道谢,揣上他自己的宝壶,起身告辞。财主一把拉住乞丐的衣服:“前辈且慢,我想买您的宝壶,您老开个价吧。”乞丐笑了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刚走出几步,财主又追了上来,一咬牙一跺脚,说道:“我愿以一半家产换您这把壶,不知您意下如何?”乞丐见他情真意切,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曾是名门大户,只因嗜茶如命,才把祖上留下的家业喝得精光。”财主大出意外,还不死心,突然拜倒在地,抱住乞丐的大腿恳求道:“我愿用全部家产换您这把壶,万望前辈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故事讲到这里,江枫停下来,喝了口茶:“后来乞丐说了一句话,财主就彻底死心了。”
“乞丐说了什么?”林建国急着想知道答案。
江枫说:“乞丐对财主说‘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若舍得下这把壶,何至于沦落至此啊!’”
“精彩!”林建国拍掌叫好,不知是夸江枫故事讲得精彩,还是被故事里爱茶如命的乞丐折服。
江枫抬腕看了下手表,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送走江枫,林建国重新泡了杯茶,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细细品味着乞丐最后那句话,转瞬明白过来,看样子今天的努力是白费了,任凭怎么劝说,江枫决不会脱下这身警服。一种深深的忧虑渐渐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