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萧兰草是被门铃声闹醒的,作为一个生性散漫的人,他最痛恨的就是早起,偏偏外面的人像是跟他较劲儿似的,门铃响个不停。腰间被顶了顶,萧燃提醒道:“去开门。”
“你去。”
“这是你的客房,我这个样子去,太奇怪了。”
萧兰草抬抬眼皮,终于想起昨晚的事,他只好坐起来。
窗帘拉着,房间很暗,只能依稀看到两人的裸体,他叹了口气,随手抄起睡衣穿上,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临时抓起桌上的大餐巾纸,蒙到了脸上。
门外的是老板娘,她冷不丁看到黑乎乎的空间里冒出一张白板脸,吓得叫起来,双手捂住嘴巴,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萧兰草知道是他的打扮吓到了人,但这总比他蓬头垢面见人要好,伸手捂住边角飘起来的纸巾,低声说:“是我,萧兰草。”
“萧、萧警官,你怎么这个样子?”
“不好意思,没刮胡子,怕吓到妳。”
老板娘从惊吓中缓过来,笑道:“哎哟,你想多了,帅哥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帅的。”
“妳来找我是……”
“喔,出了点事,还是昨天那个女人,叫……”
“朱珍珍。”
“对,朱珍珍,她说她老公昨晚被人打了,是偷他东西的那个人打的,她要去报警,我知道你在这里,就过来找你了。”
“被打了?”
萧兰草皱起眉,老板娘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她有点神经质,她老公也这样说,说她缺少关爱,所以总喜欢没事找事,他偷偷跟我说他只是喝醉了撞到头而已,可朱珍珍吵着要报警,我们也拦不住……会不会真是那个人……”
“不会,昨晚我把他铐在洗手间,他一步都没离开这个房间。”
“你确定?”
“确定,现在还铐着呢。”
萧兰草信口雌黄,老板娘没怀疑,说:“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她闹得很凶。”
萧兰草答应了,让老板娘先回去,等她走后,他关上门,回到房间。
萧燃已经起来了,正在穿衬衫,萧兰草叹道:“还以为可以睡个懒觉,现在泡汤了。”
“我们不是来休假的,说不定真出什么事了,赶紧收拾下过去。”
说到案子,萧燃的态度变严肃了,萧兰草想到常安的事和珠宝案,他不敢放轻松,迅速换上外衣,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啡嗦一声传来,萧燃把手铐铐到了他手腕上。
“你还玩上瘾了啊。”
萧兰草无奈地笑,萧燃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作戏要做足。”
“该做的你什么没做,还有个屁清白。”
下巴被捏住了,萧燃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警告道:“不许说脏话。”
萧兰草挑挑眉,为免嘴唇被咬破,他忍住了。
两人来到朱珍珍夫妇的客房,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皇耀和老板娘在劝说大家离开,看到他们来,老板娘急忙叫萧兰草进去,张婆婆和她的那些团友也在。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有人东西被偷了,你看警察都来了,大家一定要小心看好自己的当盘写物品饰等,等等。
萧兰草对流言的传播之快感到无奈,进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了昨天和王伟聊天的女服务生,服务生探头往里看,发现萧兰草的注视,她慌忙把头撇开了,从她的反应里萧兰草猜想她可能知道什么。
朱珍珍夫妇的客房摆设和萧兰草的那间一样,明亮宽敞,王伟坐在沙发上,头发围了一圈白纱布,朱珍珍坐在他旁边,不时地检查他的头,他很烦躁,朱珍珍每次靠近都被他推开了。
看来他的心情很不好,连基本的掩饰都懒得做了,萧兰草对他的心态表示不理解——如果真的讨献老婆,离婚就好了,何必硬凑在一起。结果两人都不舒服。
老板娘小声告诉萧兰草说诊所的医生来帮王伟看过了,他只是后脑杓有个包,没出血,他建议王伟去拍个片做精密检查,王伟拒绝了。
见萧兰草来了,朱珍珍撇开老公,跑到他面前,指着萧燃就要开口,萧兰草抢在她前面说:“不是他,他昨晚一直关在我那儿呢。”
“除了他还有谁,我老公被打了,一定是他报复我们……”
“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先录口供,再进行调查。”
萧兰草坐去王伟对面,对面只有一个小椅子,萧燃只好盘腿坐到了地板上。
王伟揉着头,皱眉说:“没事,你别听她乱说,是我喝醉了摔了一跤。”
“你躺的那地方都是沙子,摔一跤后脑杓能摔出个包来?警察在这儿呢,你别不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说没事就是没事,我们是来旅游的,妳不要总是找事。”
“这怎么叫我找事?我是关心你!”
两人越吵越凶,老板娘和皇耀都一脸无奈,萧兰草让他们先出去,转告客人们说都是误会,让大家别担心,顺便把朱珍珍也请出去了,朱珍珍不想走,被老板娘劝说,又说带她去做美甲,她才离开了。
客房门关上了,萧兰草对王伟说:“现在只剩我和你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王伟不说话,抬眼瞥瞥萧燃,萧兰草说:“他就是个路人甲,把他当隐形就好。”
“真没事,我就是摔了一下,是我老婆大惊小怪的……”
“你昨晚是去会情人的吧?”
萧兰草泠冷道,他一语中的,王伟震惊了,呆呆地看他?
萧兰草最初只是试探,因为那位女服务生表现得很担心,不像是刚认识的反应,而现在王伟的态度也证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冷笑道:“说什么和妻子来岛上庆祝结婚纪念日,其实只是找个借口私会情人罢了。”
被戳穿了,王伟破罐子破摔,反驳道:“我有错吗?你们也看到了,她各种神经兮兮的,总是大吵大闹,这么大岁数了还扮嫩,很丢脸……”
“我对你们的感情没兴趣,我只想知道昨晚你经历了什么?”
萧兰草声音冷冽,王伟被他的气势镇住了,问:“你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老婆吧?”
“你怕她知道?”
“儿女都大了,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
王伟嗫嚅了两句,看看萧兰草的脸色,只好说实话。
“我跟小美……就是那个饭店服务生认识很久了,她以前在我们公司做售货员,她家是这个岛上的,她妈身体不太好,她就回来了,后来我们联络上,她邀我来玩,可是我老婆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
“昨天我和小美约了见面的地点,我趁我老婆睡着后去找她,她还没到,我就在周围转悠,看到岩石后好像有个人影,我以为是小美,就跑过去找她,谁知后脑杓挨了一下,我就晕过去了,直到脸上发凉我才醒,一看海水都漫到脸上了,要不是我醒得及时,就被涨潮淹死了。”
“那为什么你说是自己摔的?”
“就我老婆那样的,我敢说实话嘛,被她追问,我和小美约会的事就露馅了,我猜可能是小美的男朋友打的,她说她爸妈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希望她早点结婚,那男的也在饭店上班,昨天我见过他,看我的眼神特别可怕,我猜他应该是知道了,找机会教训我,所以我就更不敢说了。”
萧兰草想起了昨天偷窥他们的服务生,原来人家不是看他长得帅,而是在看王伟和小美啊。
他问:“你是几点出去的?”
“十点多吧,不到十一点,我老婆有轻微的失眠,她习惯了吃安眠药人睡,我是等她睡下后才出门的。”
“你确定她吃药了?”
“确定确定,所以不可能是她打我的,她要是知道了,就不会从后面打,而是从前面正大光明地打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吃个哑巴亏喂,早知道就不来了,唉……”
王伟垂头丧气地说,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而是在为没有约会成功而懊恼,萧兰草挺看不起他的,又详细问了他约会的地点和他当时的行动,都问清楚了,从客房出来。
他们在一楼遇到了朱珍珍,老板娘陪着她,她没心情做美甲,看到萧兰草,立刻跑过来问情况。
萧兰草敷衍过去了,让她陪王伟去拍CT做检查,等她走后,老板娘问:“真的没事吗?”
“当事人说没事,我也不好多问,就当意外处理,妳也交代下服务生,不要再乱传,免得客人担心。”
“明白明白。”
两人回到客房,萧兰草说:“王伟应该没说谎,昨晚我去别的客房借浴室洗澡,看到他下楼,大概是十点四十分左右吧。”
“借浴室洗澡?”
“我们的浴室不是你占了嘛,我只好去借别人的,就是尤钱的房间。”接收到萧燃不悦的目光,萧兰草笑道:“他在饭店另外有一间工作室,他画兴上来了,几乎都窝在工作室里,我是知道他不在,才过去借用的。”
萧燃低头看手机,没理他,萧兰草觉得无趣,用手肘轻轻蹭他。
“吃醋了?”
“我如果真吃醋,会在床上教训你,”萧燃把手机递给他,“小柯回信了,我和菠萝仔提供的指纹在指纹库找不到犯罪记录。”
“喔,你还顺便查了下尤钱。”
看到尤钱的档案,萧兰草说,萧燃一点心虚都没有,说:“他长期住岛上,说是以作画为生,却每天游手好闲,我怀疑他还有其他赚钱的手段,当然要查。”
“可惜人家只是家里有钱,可以供他挥霍而已,而且他画的画都卖得不错,可以养得起自己了。”
“所以我顺便让小柯查了杨先生,他是个投资家和古董收藏家,喜欢附庸风雅,经常买一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除了脑子不太好以外,没有其他问题。”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啊,菠萝仔呢,一早上都没见到他。”
萧燃给甘凤池打电话,电话接通后,甘凤池就一通抱怨,说尤钱昨晚喝醉了,拉着他一直聊,两人在画室聊到半夜,搞得他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出去打听消息,又碰上了小薇,现在正被小薇缠着,让他帮忙捉鸟。
电话那头传来海浪声和海鸟的鸣叫,偶尔还有女孩的笑声,小薇在旁边,萧燃就没有多说,简单提了王伟被打晕的事,让他留意身边的情况。
萧燃说完,萧兰草把手机要过来,问:“让你捉什么鸟?”
“不知道,好像是只很漂亮的鸟,翅膀颜色像彩虹,小薇说岛上没见过。”
萧兰草想起了昨天见到的漂亮鸟雀,他问:“你跟小薇混熟了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中老年妇女和年轻妹子里面特别有人气。”
“我很敬佩你的自信,菠萝仔。”
“啊?”
“既然小薇对你有好咸,你就配合她吧,找个机会探探她的口风,看她对常安有多了解,再顺便打听岛上的情况。”
甘凤池答应了,结束通话,萧燃问:“你打算怎么做?”
“饭店没有监视器,我们只能直接去问了,你去巫婆那儿,用下美男计也好,问她照片的事,我去王伟被打的地方看看。”
萧兰草打开了手铐,叹道:“虽然不想和你分开,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分头调查的效率更高。”
“那就看谁先问到情报吧。”
“我不会输的!”
萧兰草挑衅道,萧燃没跟他一般见识,笑了笑出门,萧兰草要离开时,老白的电话打了进来。
朱珍珍和王伟夫妇的资料调查出来了,朱珍珍娘家开了几家时装店,在当地颇有名气,王伟算是人赘,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都在国外读书和工作,他说小美在自己公司做事,应该是小美曾是时装店的店员,王伟要靠妻子娘家提携,当然不敢把他有小情人的事说出来。
吃里扒外说的就是王伟这种人,不过他只是来私会情人的,和翡翠岛上的人无冤无仇,如果不是朱珍珍打晕他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抱着疑惑,萧兰草来到王伟说的地点。
那里离饭店较远,附近有树有岩石,到了晚上,几乎不会有人经过,的确是约会的好场所,而且这里……他站在海滩上左右看看,发现顺着海岸线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常安溺水的地方,要说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海岸上岩石很多,有一些相互搭在一起,形成天然的石洞,萧兰草走进石洞,里面带着海边特有的气味,他从另一边绕出来,听到欢笑声,却是几个小孩子在不远处玩耍。
这里的确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
萧兰草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他想到那张古老的照片,看背景应该也是这里,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照片里的人不复存在,景色却没有太大的改变。
被抽走的那张照片如果也是在这里拍的话,那么常安的溺水还有王伟被打晕应该都与照片有关,常安是因为要挟了凶手才会被杀,而王伟则是误伤,他只是想和情人在这里约会,谁知凶手作贼心虚,以为他也想窥视秘密,才会下手。
萧兰草重新走进山洞,用手机灯光照亮查看里面,石头上长满青苔,乍看没什么奇怪,他把灯光照了一圈,正要出去,忽然看到一处有印痕。
印痕周围青苔斑驳,他把上面的青苔拨开,发现底下是字,字迹歪歪扭扭的小孩子刻着玩的,他又去其他地方查看,也有类似的字迹,都是多年以前的了,天啊水啊王啊这些简单的字。
小孩子最喜欢玩这种到此一游的游戏了,萧兰草无法确定这些和当下的案子是否有关系,心想还是等萧燃问到了情报再说吧,他从洞里出来,外面阳光正好,他瞇了瞇眼睛。
附近传来说话声,却是尤钱和他的主顾,其中一个是杨先生,另一个萧兰草昨晚见过,但叫不上名字,他藏到石头后面看过去。
尤钱拿着画板涂抹,另外两人看着海景,边赞叹他的画好,萧兰草怕被尤钱缠上,放轻脚步走开,远远听到到他们说要买画什个的,他歪歪头,对尤钱的画可以卖到那价码感到不解。
萧兰草回到饭店,他没找到小美,打听了服务生才知道她今天休息,他问了小美的住址,去她家找她。
小美在门口晾衣服,一看到萧兰草,她脸色立刻白了,慌慌张张想进屋,被萧兰单拦住了。
她卸了妆,跟早上见到时相比,显得更憔悴了,萧兰草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说:“王伟把你们的事都交代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美说完就要进家,萧兰草问:“妳几点去约会的?”
“十点……不,我没有去!”
“妳看到了什么?”
“我都说了没去了!”
萧兰草盯着她,小美心虚,把眼神避开,小声说:“本来约了十一点,但我临时不舒服,就不想去了,我不敢打他的手机,怕他老婆看到,我心想反正他没见到我就会回去了,谁知他被打了。”
“他对外说是喝酒摔的,为什么妳肯定他是被打的?”
“因为……因为是他老婆说的啊,那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面对小美的色厉内荏,萧兰草微微一笑,说:“妳有没有撒谎,回头一调查就清楚了,知情不报,妨碍警方查案,罪名很重的,而且到那时妳和王伟的事也会被揭出来,对妳的伤害更大。”
小美听他这么一说,果然害怕了,脸色铁青,拿衣服的手开始发颤,萧兰草看她眼神闪烁,就知道她还有隐情没说,正要加一剂重药,有人跑过来,冲他叫道:“不关小美的事,打人的是我!”
萧兰草转过头,那是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人,二十多岁,长得不错,看起来有点莽撞,他还穿着饭店的服务生制服,正是昨天偷窥他们的人。
萧兰草明白了,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美父母介绍的对象,他在追求小美,当然对王伟和小美的接触那么在意了。
男人跑过来,挡在小美面前,对萧兰草说:“我姓王,叫王小鹿。”
“喔,也是姓王的。”
“是啊,跟王伟一个姓,我和小美青梅竹马,岛上大家都知道我们长大后是要结婚的。”
“小鹿你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是那个叫王伟的男人用甜言蜜语骗了小美,我昨天听到他邀小美去海边,我气不过,就跑去打了他,后来看他晕了,我害怕就跑掉了,这件事和小美没关系,你要抓我就抓吧!”王小鹿说完,向萧兰草伸出双手,小美急得直摇头,萧兰草问她。
“妳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美愣了一下,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萧兰草便拿出手铐把小鹿铐上了,说:“跟我走吧。”
小美很着急,在后面跟着他们,小鹿对她说:“妳回去吧,事是我做的,我会承担责任。”
“这不叫责任,这是犯罪行为。”
萧兰草推了他一把,带他离开,两人走出一段路,小鹿转头去看,小美还站在那儿,抬起手,看样子是在抹泪,他问萧兰草。
“是不是我都交代了,你们就不会为难她了?”
“先回去给你录口供,其他的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