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背数案的罪犯“艺术家”终于被捉拿归案了,几起连环案也都告破,大家都松了口气。
更出人意料的是方敏很配合,爽快承认了自己就是杨昱书,三十年前警察陈丰树被害一案是他做的,因为他去派出所报案,说父亲杀了母亲,让他们抓人,陈丰树却不受理,只说帮他寻找,可是后来不断拖延,又说没有发生命案,是他误会父亲了,他痛恨警察不作为,一气之下就杀了陈丰树。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但比起紧张,他更觉得出了口恶气,不知道是那晚雨下得太大,毁掉了线索,还是他的岁数太小,存在感太弱,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怀疑过他。
之后半年里他向杨跃旁敲侧击询问母亲的尸体藏在哪里,被打了很多次,后来杨跃准备去外地发展,给他办理了转学手续,那时他就想好了除掉杨跃的计划,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做得很稳妥,骗杨跃说在废楼里发现了金条,杨跃利欲熏心,丝毫没有怀疑他,深夜带他去查看,被他推进了电梯井里。
后来他就搬了家,改名换姓去了别的城市,那些年里他遇到过很多人,也做过很多工作,还找机会顶替了别人的名字,顺利上了学,那期间他开始学习黑客技术,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艺术,不管是绘画还是雕刻。
他承认了最近的系列绑架案的主使是他,杀害绑架犯的人也是他,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对方在拿到赎金后还欺骗绑票,这种行为在他看来不仅龌龊,还增加了危险性,这是身为“艺术家”的他所无法容忍的。
不过他否认参与五年前苏钺的绑架案,由于当时的嫌疑人已死,单凭存留在现场的部分物证和苏钺的证词无法指证方敏,所以无法就此案起诉他。
而且他否认了自己逼迫王贵自杀,强调说王贵是心里愧疚才会选择自杀的,因为他见过王贵,指责王贵三十年前明明看到了罪行却闭口不言,至于酒瓶上为什么会有杨旭英的指纹他也不知道,黄小敏的家被砸也不是他做的,他和黄小敏还有杨旭英都无冤无仇,不存在害他们的理由,他也没有同伙和搭档,他作案向来是独来独往的。
由于警察没有在吴美薇家里搜到监视器,甘凤池的证词无法得到证实,任凭萧燃怎么审问,方敏翻来覆去都是这番话,甘凤池在审讯室外看得火大,说:“明明就是他的同伙拿走了,我就不信调查不出来,他到底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裴晶晶说:“问题是查不到,当时大家都忙着救人,谁会想到救护人员中有伪装的啊,我真是搞不懂,以前的案子他大部分都承认了,连陈丰树的案子他也认了,为什么否认苏钺和王贵这两件?总不可能他真的不是凶手吧?”
“不可能,凶手一定是他!”
“那这是为什么?”裴晶晶指指手里拿的资料,说,“这三十多年来他参与的案子至少有十几宗,有确凿证据起诉他的就有七八宗,多一件少一件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难道他还以为少这两件可以减刑吗?”
“当然不是。”
甘凤池直接否定了,可是原因是什么他却讲不出来,挠挠头,觉得这个疑问还得他家科长来解答,刚好萧兰草从外面进来,甘凤池急忙冲他招手。
“科长你去哪里了?萧燃科长碰到钉子了,那家伙死活不肯承认苏钺和王贵的案子,你知道是为什么?”
“知道。”
“啊?”
萧兰草回答得太快,甘凤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叶长鸿等警察也一起看过来,萧兰草耸耸肩。
“如果你们比赛射击输得很惨,一定也不想让人知道吧?”
“当然。”
“方敏也是一样,他有人格缺陷,这样的人通常都有极度的自尊和自负,别人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他来说则是奇耻大辱,五年前的苏钺一案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赢家,直到最近他才发现被我耍了,你们认为他会承认自己输给别人了吗?而且还输给了他最痛恨的警察。”
大家默然,甘凤池问:“那王贵呢?他否认王贵的案子又是为什么?”
“我刚从医院过来,和黄家父女聊了以前的事,相信方敏听了这个,就会开口了。”
萧兰草扬扬手里的录音笔,用下巴示意甘凤池跟上。
甘凤池莫名其妙地跟在领导身后进了审讯室,萧燃看到他,停止问话,方敏也往桌上一靠,微笑说:“萧科长你终于出现了,还有凤梨仔,还是你们问吧,这位科长太无聊了,我跟他说话都快睡过去了。”
甘凤池不得不佩服方敏的精神强大,他连着被审了这么久,却一点疲惫表现都没有,面色红润,谈笑风生,对他来说这里就像是咖啡厅一般的自在。
萧兰草无视他的搭话,看向萧燃,萧燃的目光从他手上扫过,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他,甘凤池也赶忙从墙角拖过把椅子,靠着萧兰草坐下来。
萧兰草坐下,直视方敏,方敏毫不畏惧,也微笑看向他,两人对视了十几秒后,萧兰草说了两个字。
“傻×。”
欸!
一瞬间甘凤池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看到在旁边做记录的冯震也明显向前晃了一下,这证明他的耳朵没问题,真是萧兰草在骂人。
方敏的表情也僵住了,似乎没想到萧兰草一张口就出言不逊,审讯室里只有萧燃面不改色,因为和萧兰草认识多年,他太了解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了。
方敏终于反应过了,冷笑道:“你们警察怎么也骂人啊,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不是骂人,是陈述——你是傻×。”
“……”
“傻人有傻福,傻×没有。”
“……”
方敏忍不住了,转头对萧燃说:“你是负责的对吧,如果你不给我个解释,我一定投诉他,告他侮辱我,就算我犯了罪,我也是有人权的……”
“扑哧!”
萧兰草笑了,他看着方敏,像是在看小丑。
“和你做对手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很厉害,现在有点失望。”
方敏的表情更僵了,冷冷问:“那么请问是哪里让萧警官失望了?”
萧兰草理了下桌上的那一大摞卷宗,拿出其中一本。
“现在整容成风,我不歧视整容,毕竟人人都想变得更美,但整得比以前丑比以前老是什么意思,花钱让自己变老,只为了躲避警察的调查,这不是傻×是什么?你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逃避方法。”
“说得有点道理,怪我当初没想那么多,我接受你的责骂。”
甘凤池震惊了,这两位审问和被审问的画风都太清奇,他有点跟不上节奏,冯震的手也放在键盘上,不知道该不该打,萧燃向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方敏动动身子换了个坐姿,说:“我是个虚怀若谷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暴怒的,真让你失望了,说来说去,你骂我无非是想激怒我,让我坦白王贵的案子,其实这么多案子足够你们起诉了,何必一直追着这个不放?”
他伸手一指眼前那一摞案卷,说:“当然了,如果你们想给死者家属一个心理安慰,我也可以承认是我做的,反正都这么多了,我不在乎再多一条。”
他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萧兰草不在意,回道:“既然不在乎多一条,那就把你杀害王贵的动机和做法讲述一下吧。”
“你说真的?”
方敏盯着他问,萧兰草冷冷道:“这是审讯室,我们的每句话都真得不能再真。”
方敏的笑容收敛了,向前一探身,正色问:“萧科长,你说什么是恶?”
萧兰草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甘凤池只好先说了:
“犯罪就是恶,尤其是像你这种无视法律,因为自私欲而去杀害无辜者的行为。”
“也许在大众眼里,我是恶人,可大多时候却是我在做善事,你们在作恶。”
“你在说笑吗?”
“比如王奶奶,如果你们警察有作为的话,她的孙女就不会惨死,而真正犯法的人却可以逍遥法外,法律保护她了吗?法律保护的是那些未成年的犯罪分子,如果不是我,她一定无法为孙女报仇,对她来说,我就是善!还有王贵,你们穷追不舍,一定要我承认作案,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真的承认了,那八十多万就要被充公,王贵本来就是重病晚期了,对他来说活着只是遭罪,他早死一点还可以为家人留下一大笔钱,现在就因为你们他无法达成所愿,王贵的家人要继续贫苦地生活,所以你们才是恶人!”
他说得慷慨激昂,最后一拍桌子指向萧兰草,一脸的正气凛然,可惜没感染到萧兰草,听完后往椅背上一靠,说:“真投入啊,看起来这套谎言编得很成功,你看你把你自己都感动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你连对你自己都不敢说实话!你这样说只是为了顶着一张善人的面具,来掩盖你真正的想法!你不肯承认杀王贵,那样的话,你一直以来坚信的真相就会破灭,因为你清楚地知道王贵并没有真的看到你父亲杀你母亲,他只是看到你父亲家暴,那些杀人藏尸都是小区的流言,事实上你母亲王春秀失踪后,派出所派人调查和寻找过,尤其是陈丰树,他是最了解案情的人,他没有敷衍你,你母亲是惧怕你父亲的殴打,和情人一起私奔了,他甚至还找到了你母亲,所以他没有接受你的报案,因为杀妻事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那样会牵连到你母亲……”
“你胡说,我妈死了,她早就死了,是被杨跃杀的,虽然他到最后也没说出真相,但那晚是我亲眼看到我妈倒在地上,脸上都是血,我想去救她,可是杨跃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来,第二天她就消失了,我说她死了,可没人相信,这都是你们警察不作为,杨跃常常打我妈,我报警过很多次,你们都不管,还有那个陈丰树,他就是个伪君子,说帮我调查,最后却敷衍我,还说让我忘了不愉快的事,今后好好地生活,我无法忍受不杀他,一想到他那副虚伪的嘴脸我就想吐!”
这是方敏被带进审讯室后头一次表现得这么激动,甘凤池知道萧兰草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做好准备,以防方敏冲动之下突然攻击萧兰草。
跟方敏的激动表现正相反,萧兰草相当冷静,说:“他没有骗你,他的确找到了你母亲,但你母亲拒绝跟他回去,不仅如此,她也没和娘家的任何人再联系。”
他打开带来的录音笔,里面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们都没想到陈警官会找到我们,春秀当时很害怕,求他不要告诉杨跃,也不要告诉她的家人,陈警官是个好人,答应了不说,但春秀还是非常在意,所以那之后不久,我们就又搬家了,刚好我老家村里有个远亲表姐过世了,岁数和她差不多,我就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把尸体偷偷下了葬,又让春秀顶了她的名字,又过了几年,我们的生活稳定了,小敏也长大了,我曾问过春秀要不要联络她的家人,她死都不肯,说那些所谓的亲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抛弃了她,在她心里,就当他们都死了,她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儿子……”
听到这里,方敏的拳头握紧了,骨节都泛了青,甘凤池以为他会发飙,但他什么都没做,头微微垂下,继续往下听。
“她很想念儿子,但她没办法,她没有勇气回去,如果她回去找儿子,就等于自寻死路,以杨跃的性格,躁狂之下可能会杀了她,和杨跃结婚后的那些年里她一直生活在恐惧中,那份恐惧都渗入了骨子里,就算过去了几十年她都忘不了,有时候还会半夜醒来大声叫嚷……”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接着是萧兰草的声音。
“但后来她还是去找杨昱书了吧?”
“那是十多年后的事了,我们回去找过,那时候小区早就拆迁了,我们打听了新住户,没人知道杨跃这个人,后来我去派出所打听陈警官,谁想到他早就过世了,就是在我们逃走的第二年,回去后我们俩都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找人的事了,我有种直觉,陈警官是杨跃杀的,他没问出春秀的下落就一气之下杀了人,如果他找到我们,也会杀了我们一家的,我无所谓,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我的女儿,春秀应该也明白的,所以直到过世,她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听到这里,甘凤池想他们猜错了,陈丰树的死亡虽然跟他们私奔有关,但杀人者却是另有其人。
萧兰草问:“她是什么病过世的?”
“乳癌,从发现到走不到半年时间,开始医生说如果好好养,其实还可以活很久的,但她没有求生的欲望,后期也拒绝治疗,她一直说她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义务,这是老天在惩罚她,我不想看她那么痛苦,就顺着她的意了,这些年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我感觉得出来她心里很难受,一方面是对杨跃的恐惧,一方面是对儿子的负疚,去世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很爱她,不忍心看着她那么痛苦,虽然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她跟我私奔到底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想找人逃出火坑的冲动更多一些……”
声音中夹杂了几丝泣音,之后是长长的沉默,萧兰草把录音笔关掉了,对方敏说:“这是黄小敏的父亲跟我说的,他原本拒绝回答,后来听说找到了你,才说了这番话,他说他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连女儿都不告诉。”
“不是!他在撒谎!他老婆姓方,我妈姓王,而且他老婆都已经死了,都火化了,谁能证明她就是我妈,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方敏两只拳头捶打桌面,抬起头来看萧兰草,冷冷道:“别以为可以骗得倒我,我不吃这套!”
“所以我才说你傻×,不仅骗别人,还一直在骗自己!”
方敏不说话,血红的眼睛瞪萧兰草。
萧兰草说:“你心里明明白白的,你只是无法接受母亲抛弃你,和情人私奔的现实,你说是因为痛恨陈丰树不作为而杀了他,其实是怕他说出你内心最恐惧的事,这与你杀杨跃的理由一样,因为死人才不会编造谎言,他们死了,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就都不重要了,你只要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个就行了。”
听到这里,甘凤池猛然想起之前提到方敏杀绑架者的时候,他的反应异常激动,原来是出于童年阴影,他痛恨绑架者这种欺骗行为。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对黄小敏的父亲怎样,尽管你心里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却不会真的那样做,因为那样就承认了一件事——在你母亲心中,她的儿子还不如认识几天的男人重要,但你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否则你就不会和黄小敏认识,跟她起了相同的名字,还和她成了好朋友,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实际上你是通过某些途径打听到了一些有关王春秀的消息,但那时候王春秀已经过世了,你只能找机会认识黄小敏,却不敢多问,因为你担心那个答案不是你想知道的。”
“可是你又不甘心这件事永远石沉大海,所以你找到了王贵,王贵是怎么跟你说当年那件事的,这个不重要,你杀他只是在迁怒,认为他和警察一样不作为,他身为目击者却不挺身而出,所以你要他死,你不是在做善事,你是在报复!如果你真是善人,何不干脆给他八十万,让他在有生之年好好养病,而你却是逼他在钱和死亡之间做出选择,你这不是善,你是把自己摆在了死神的位置上,享受可以决断对方生死的优越感!”
方敏喘着气不说话,他的头又低下了,甘凤池无法看到他的脸部表情,但想象得出他的狼狈,假面被一层层剥下来的感觉可不好受,他最怕的事被萧兰草当众说出来,他已经没有伪装的余地了。
“王贵临死前拨打电台热线也是你要求的,你认为这样就可以让警察重查三十年前的案子,你特意选择了黄小敏主持的节目,大概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就像你暗中跟踪她,目睹她惊慌失措为乐一样,这是种病态的快感,虽然你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但潜意识中你把黄小敏当成了假想敌,只要她不开心不快乐,你就满足了。”
“我们原本没想到黄小敏会和王贵的案子有关系,是你自己忍不住,那晚听了黄小敏在节目中说到有关家庭的那番话,你无法忍受,在邻居都去上班后,冲去她家把家砸了个稀巴烂,尤其是那张全家福,但你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做错了,你用了杨旭英的指纹做掩饰,又特意在甘警官面前透露杨旭英的事,企图把我们的注意引到杨旭英身上,我们问过杨旭英,他说黄小敏喜欢听恐怖事件和怪异案子的话都是你告诉他的,也是你鼓励他经常打电话给电台热线,说可以引起黄小敏的注意,你从一开始就把杨旭英当棋子使用。”
“杨旭英给黄小敏打电话被录音的那次,你大概是觉得他太可笑了,所以失声笑了出来,事后你也想过会不会被录音,但一切都无法挽回,苏钺听过你没有伪装的声音,可那时候你已经没机会杀她了,所以我们很有可能查到你身上,或早或晚而已,与其处于被动状态,不如变被动为主动,你绑架吴美薇,强调自己在维护正义,可当初指使绑架的人不就是你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正义二字!”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方敏不说话,萧兰草也不说话,甘凤池看看审讯室的几位,想着他要不要开口打破僵局,就在这时方敏抬起了头,愤怒懊恼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所谓的笑容。
“是啊,是我教唆王贵自杀的,但你们有证据吗?如果没有,就不要妄想用这一条来起诉我了,你们明明有十几条罪名可以起诉我的,何必一定执着这一条呢,人都死了,好歹让他死得其所点,毕竟有八十多万,一条命也值了。”
甘凤池握紧拳头,如果打人会被允许的话,他一定不介意揍这个人渣。
萧燃发现了,伸手按在他肩上,问方敏:
“你为什么要陷害杨旭英?你跟他没有过节。”
“其实谁都可以的,只是他更适合而已,我就是要看你们警察诬陷好人还自以为正义的丑陋嘴脸。”
“那让你失望了,我们从没认为他是凶手。”
“谁说的,你们明明把他抓起来了!”
“逮捕他只是为了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觉,这样才有机会抓到你。”
“不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你一定早就溜掉了,而不会玩游戏,你野心太大,耍我们一次不够,还想耍第二次,扮演正义人士的角色,想亲眼看到我们出丑,我们在别墅的停车场找到了针孔摄像头,如果这次你的捉迷藏游戏成功,视频一定会在网络上大肆传播,借以打击我们警察的形象,我说得对吗?”
方敏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甘凤池以为他又要捶桌子,但他没做,忽然咧嘴一笑,自嘲地说:“当一个人的能力可以驾驭他行动的时候,他可以对任何事情毫不畏惧,我早就听说警界双萧的大名了,果然是这样啊,我承认小瞧你们了,你们双剑合璧,真没什么案子是查不出来的,栽在你们手里也值了。”
要不是场合关系,甘凤池差点喷出来,这叫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直接来一套让自己下台阶的戏码?可是凭什么在称赞的时候不带上他啊,要知道在调查这个案子上他也出了不少力。
萧兰草没理会方敏的调侃,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方敏叫住他:
“那个叫黄什么的我不认识,我妈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我杀王贵只是为了报复,八十万什么的我不知道,我虽然是杀人犯,但也是君子,违背承诺的事我不会做的。”
萧兰草的脚步顿了顿,甘凤池还以为他会跟以往一样说一句“我是不听派的”,谁知他转头问:“八十万现金都是旧钞,是他要求的?”
方敏耸耸肩,“大概旧钞会让他感觉安心吧。”
这句话就证明钱是他这里流出去的,但他不承认,警察也拿他没办法,甘凤池追着萧兰草跑出去,两人来到刑侦一科的大屋子里,迎面就被叶长鸿堵住了,他沉着脸,后面还跟着司徒和裴晶晶等人。
看到这阵仗,甘凤池直接躲去了萧兰草身后,要不是冯震还在审讯室里,他敢断言冯震也会加入队伍里来的。
萧兰草挑挑眉,叶长鸿大踏步走到他面前,头一句话就是:“你好啊你!”
甘凤池把头探出来,问萧兰草,“你又怎么惹他了?”
“不知道。”萧兰草问叶长鸿,“所以你能告诉我吗?”
裴晶晶说:“这还用说吗?五年前的绑架案,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们都以为被害人死亡了,谁知她在国外过得舒舒服服,还成了有名的塔罗师。”
“原来是为这事啊,难怪今天我来,大家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才看出来?”
甘凤池再次震惊了,觉得他家领导在某些地方还真是迟钝得可以。
“不过我要更正一下,我没有瞒所有人,咱们局长知道,舒法医也知道,还有凤梨仔……”
喂,你死也不要拉着我啊!
看着众人谴责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自己身上,甘凤池觉得他真是太冤枉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大家别误会,我也是才知道了没几天,我不算的。”
“你们别生气了,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嘛,如果凶手发现苏钺没死的话,她一定有危险,所以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不过不管怎么说,隐瞒大家的确是我的错,应该赔罪,今晚大家不忙的话,就一起来聚一聚吧,我请客,地点你们来选,凤梨仔你也来。”
萧兰草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能拿他怎样,裴晶晶最开心,跑去上网找餐厅,甘凤池听到她说要大宰一顿,他小声问萧兰草。
“你有钱付账吗?”
萧兰草摇头,又指指他,甘凤池气坏了。
“你请客,我付账?”
“哎呀凤梨仔,我们是搭档啊,前不久我还救了你一命,分得这么清楚就不好了。”
甘凤池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琢磨是打他鼻子好呢还是揍他眼睛好呢。
萧燃走了过来,萧兰草把甘凤池推开了,笑着对他说:“萧燃科长你这招做得真漂亮,故意把杨旭英抓起来,好让方敏大意,连我都被骗过去了,要不是你带人及时赶到,吴美薇就危险了。”
“哪里哪里,比你萧科长可差远了,”萧燃皮笑肉不笑地回他,“当了五年的无名英雄,把我们一科的人耍得团团转。”
火药味太浓了,其他人都悄悄避开了,免得当炮灰,甘凤池也想学着同事们溜掉,谁知脚刚抬起来就被叫住了,萧燃冲他一甩下巴。
“凤梨仔,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甘凤池转头看萧兰草,想求救,萧兰草却老神在在地说:“去吧去吧,说不定有好事等着你呢。”
他说完就走了,甘凤池气得冲着他的背影直瞪眼。
有个屁好事啊,你惹出来的麻烦让搭档来背锅,你好意思嘛你!
他在心里气愤地想着,跟随萧燃进了办公室,萧燃坐下,说:“你也知道你家领导的做事风格,所以我才让你盯紧点,你就是这么盯的?‘艺术家’老早就丢出挑战书了,你却不跟我说,对了,最近都没看到你汇报工作了,你身在曹营心也在曹了吗?”
“不是啊科长,您别误会,您听我解释,我是真不知道苏钺这事,后来我知道了,想跟你说来着,可我们科长就是不让我说,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透露出去,就踢走我,您也知道我记录不好,要是被踢走了,我就没处可去了。”
“不如到我这里来?”
“啊?”
甘凤池揉揉耳朵,以为自己重听了,萧燃看到他的反应,笑了。
“你不是一直想调过来吗?我想好了,这次行动中你的表现非常不错,我这边正需要人,我跟上头提一下把你调过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甘凤池张大嘴巴定在了那里,他还以为萧燃特意把他叫来是要骂他呢,谁知竟然是调动,换做一年前,他一定开心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可真正到了这天,居然没有特别高兴,反而有种微妙感。
萧燃半天不见他回应,问:“有问题?”
“没……问题,那个……可以等一下吗?”
“等一下?”
“嗯,再等等,等我把手头上一些事处理完,我最近挺忙的……”
“写结案报告整理文件对吧,那家伙最不擅长搞这个了,他总喜欢推给属下做,你也辛苦了,这事不急,反正还有时间,你再慢慢考虑。”
“谢谢科长。”
甘凤池从办公室出来,出了刑侦一科,正想松口气,嘴巴刚张开,旁边冷不丁有人问:“他找你干吗?”
“咳!”
一口气没顺利呼出,甘凤池大声咳起来,掉头一看,萧兰草靠在墙上滑手机,平时从来没见科长好心地等他,今天见鬼了,居然等他出来。
他哪敢转述萧燃的话,眼下两位科长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了,如果萧兰草知道属下被撬墙脚了,备不住会干出什么来,慌忙摇头。
“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就是叫我过去鼓励了几句,呵呵……”
萧兰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审视犯人似的,甘凤池被他盯着,小心肝怦怦怦地跳,就在他以为萧兰草会戳破自己的谎言时,他往前走去。
“晶晶订好餐厅了,咱们也回去收拾下,叫上正义他们,晚上好好聚餐。”
“好!”
甘凤池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心想先庆功再说,反正调职的事萧燃科长也说不急了,他就再慢慢考虑吧。
他追上萧兰草,问:“科长,我有问题,虽然现在问有点事后诸葛亮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不是因为犯错才被发配到冷案科的吧?”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犯错呢?”
“那是?”
“当然是为了隐瞒女学生的死亡消息啊,人质死了,总得有人背黑锅……啊不,局长的意思是得有人来承担责任,正好局里刚设立了冷案调查科,我觉得挺适合我的,就毛遂自荐了。”
“……”
发现一直在他心中是悲情男一号的人根本就是幕后大玩家,甘凤池很无语,萧兰草没懂他的意思,还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
“没……”
要是硬说有的话,那就是他有点理解萧燃不快的心态了,任谁被隐瞒了五年,心情都不会愉快的。
“科长,您自求多福吧。”跟在萧兰草身后,他小小声地说。
一周后,几起案件都陆续结案了,方敏的案子也顺利转给了检察官,只等那边确认完毕,就可以正式起诉方敏了。
吴美薇的老公伤势不重,在医院里治疗了几天,伤势好转后就出院了,吴美薇也因为营救及时,除了受惊导致精神状态比较差以外没有太大的问题,在警察的追问下,她坦白了五年前绑架案背后的真相。
因为她老公平时就有拈花惹草的毛病,还对苏钺动手动脚,她很嫉妒苏钺,认为苏钺抢了她的老公,所以在前两次接听绑架犯的电话时故意挂断了,直到傍晚绑架犯再次来电话时才向警方寻求救援,她一直不知道苏钺还活着,再加上被方敏绑架,恐惧心作祟,不用警察多问就将真相原原本本都说出来了。
因为绑架犯已死,苏钺也不想就这件事告她,所以警方只是口头警告,吴美薇早吓破了胆,老老实实接受警告,并保证今后绝对不再做触犯法律的事。
黄小敏也销了假,重新回电台上班了,她接手做一个叫世界怪奇专栏的节目,专门和大家聊各种离奇诡异的事件,这次杨旭英倒是真帮上忙了,整天跟她探讨这类故事,据说两人还聊得挺投机,所以黄小敏直接把萧兰草pass了,说他这款的档次太高,不适合自己,她还是找普通人谈恋爱比较幸福。
甘凤池是从裴晶晶那边听说这件事的,看到萧兰草从医院回来时悻悻的表情,他很想笑,表面上还得忍住,找话去安慰。
萧兰草抛开莫名其妙被甩这件事,告诉甘凤池说黄小敏的父亲已经出院了,跟朋友组团准备出去旅游拍照,黄小敏始终不知道王春秀的事,她忙着新工作的安排,对案件也没有太关注,她对方敏竟然是凶手表示震惊,却压根没想到方敏和她的关系,更想不到她也是被利用的棋子。
“有些事情也许不知道是最好的,毕竟人是要朝前走的,而过去却改变不了。”
“科长,这话的风格可一点都不像你,我以为你会说不管真相残酷与否,当事人都有知道的权利。”
“就算有,也该是黄老先生自己去说。”
甘凤池想黄先生肯定不会说的,否则他不会一出院就跑去旅游,大概也是为了逃避吧,而方敏本人坚持说他母亲已死,还反咬一口说是警察无能找不到尸体,所以这是笔糊涂账,黄小敏还是不要被牵扯进去比较好。
魏正义说:“听说那八十万已经还给王家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敏这个人,他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却在某些小事上特别坚持。”
“没办法,自以为正义的人都是这调调,他们喜欢打着正义的口号做鸡鸣狗盗之事,但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绝对脸变得比谁都快。”
“不管怎么说,王贵的家人接下来生活能得以改善,他也可以瞑目了,对了科长,苏钺怎么样了?她后来跟你联络过吗?”
方敏被捕后,险情解除,苏钺就从萧兰草的家搬出去了,具体情况甘凤池不是太了解。
谁知听了他的问话,萧兰草的目光投过来,不悦的气场十分明显,甘凤池被弄得莫名其妙,还想再问,萧兰草反背双手溜溜达达地走掉了。
不会是又被甩了吧,连着两次被甩是挺伤人的,看着萧兰草的背影,甘凤池心想苏钺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说科长也帮了你一把,离开前至少该给个联络吧。
几天后,冷案科全体成员正在办公室举办内部庆功宴时,苏钺出现了。
她今天既没搞塔罗师的那种神秘造型,也没像上次那样扎马尾扮嫩,而是穿了一件粉红色连衣裙,长发垂下来,再加上淡妆,全身散发出成熟女生的气息,唯一不变的是手上那串链子。
她买了一大盒甜点送过来,说是大家查案辛苦了,这是一点小心意,刚好大家在庆功,她的甜点送得恰到好处,魏正义把点心放进盘子里,让豆豆端给大家品尝。
苏钺这次是来道别的,她说订了明天去美国的航班,回去后要补落下的功课,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她向萧兰草道了谢,指着手上那串链子说:“这是你送我的,我会一直戴下去。”
这暗示多明显啊,就连甘凤池这种不了解少女心的人都听得出来,原来他家领导没被甩,还挺受欢迎的。
他嚼着点心,用手肘拐拐魏正义,小声说:“我听说那链子是科长当年为了缓解她的不安,特意买给她的,样子挺稀奇的,是定做的吗?”
“不是,是我们家某个亲戚强卖给他的。”
“强卖?”
“哎呀,谁家都有这么一两个亲戚喜欢杀熟,东西卖不出去就塞给家里人,我们都深受其害,科长说反正留着也没用,就转手送人了,没想到人家女孩一直放在心上呢,他可真够渣的。”
甘凤池点头,深感英雄所见略同。
苏钺道完谢,还没有走的意思,拉着萧兰草一直聊,魏正义便让豆豆把点心端过去,顺便找机会把话岔开。
豆豆很机灵,过去送点心,又称赞苏钺的衣服好看,然而苏钺根本没理会这个小不点,把接到手的点心盘放到桌上,问萧兰草:
“我相信一见钟情,你信吗?”
“我信。”
“所以我不会放弃的,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让我明白了一个好警察的定义,我在大学学的是心理学,我做塔罗师也是为了做心理学研究,我的目标是将来做侧写师,回来在你身边协助你,和你并肩作战,做一名优秀的警察。”
豆豆听不懂,跑回来问魏正义。
“爸爸,什么叫侧写师?”
魏正义忍住笑,说:“就是研究分析人的心理活动的工作。”
“为什么要想知道别人的心理活动啊?”
“因为……”
话被打断了,苏钺对萧兰草说:“我喜欢你,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你了,所以不要再拿年纪来说事,我不在意你比我大很多,真正的爱情与年纪无关。”
所有组员站在一边,忍笑看萧兰草,萧兰草的脸色不太好,低声嘟囔说:“其实我在意。”
“在意也没关系,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苏钺说完,探身拥抱了萧兰草一下,不敢看大家,红着脸跑出去了,老白在一旁摇头,啧啧说:“看看,多好的姑娘啊,科长你还是从了吧。”
甘凤池跟着起哄说:“就是,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就该知道人家会以身相许了,这桥段电视里都讲烂了,我觉得她挺不错的,要不要处处看?”
萧兰草的眼刀扫过来,甘凤池一激灵,魏正义往他这边靠靠,小声说:“凤梨仔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不出科长不开心嘛,赶紧去安慰下。”
甘凤池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挠挠头,跑过去说:“你要是真不喜欢,也不用太担心了,她才二十,等她毕业还有很久,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去拒绝,如果她再读个博士什么的,时间就更长了,到那时你都四十多了,那么老了,她大概也没兴趣,不用你提就会主动放弃了。”
萧兰草看向他,笑容里充满杀气,其他三人都自动往后退,除了豆豆不了解情况,还站在一边吃着点心看热闹。
“凤梨仔,我觉得从你进咱们科,我都没给你小鞋穿,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别这样科长,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嗯?”
萧兰草盯着他不放,甘凤池觉得科长今天的目光特别瘆人,背后寒气嗖嗖嗖地往上升,赔笑说:“科长您可以别这样看我吗?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你安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推开了,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萧兰草一直看的不是他,而是他后面的挂钟,说了声糟糕就拿起外衣匆匆跑了出去。
甘凤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科长你去哪儿?”
“取钱,交房租,”萧兰草看看表,出去时又瞪了甘凤池一眼,“房东涨房租了,凤梨仔,这笔账回头我一起跟你算。”
这年头除了工资外什么不涨啊,涨房租也不关他什么事,科长你这么迁怒是不好的。
甘凤池还在心里犯嘀咕,魏正义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问:“凤梨仔你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科长不喜欢别人说他老。”
“明明是你让我安慰他的啊,可是除了年纪老以外,我又找不到科长其他任何毛病。”
“说得也是。”
林紫言和老白点点头,有人支持,甘凤池更有底气了,豆豆用小叉子叉着蛋糕往嘴里塞,摇头叹道:“可怜的小表叔,不知道还有没有钱交房租啊。”
“别担心,他少买一件西服,房租就出来了。”
甘凤池随口回应了,半天突然发觉不对劲,他记得萧燃和魏正义是亲戚,豆豆上次来的时候叫他表叔,怎么萧燃科长也没钱交房租?
“豆豆,你说萧燃科长?”
“不是呀,萧燃是大表叔,我说的是小表叔。”
豆豆噔噔噔跑去萧兰草的办公桌前,拿起他的相框举给甘凤池看,看到相框里穿警服摆着自恋姿势的某人,甘凤池震惊了。
“科长是你小表叔,那不就是正义……”他指着魏正义问:“你表哥?”
“是啊。”
“可、可萧燃不才是你表哥吗?”
“没错,萧燃科长是,咱们科长也是,俩都是我表哥。”
“都是你表哥?还都姓萧?”
“是啊,我们家族很大的,他们俩之间还是远房堂兄弟的关系,所以是亲上加亲,整天都被亲戚们拿来比,很烦的,简直就是既生瑜何生亮。”
“正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还是你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彼此不该有隐瞒,可你从来没提过这事。”
“因为大家都知道啊。”
甘凤池看向林紫言和老白,两人同时点头,甘凤池再次震惊了,喃喃地说:“你们都知道,却没人跟我讲。”
林紫言说:“我以为你知道啊。”
老白说:“我以为这事不知道才叫奇怪。”
“不知道很正常好吧,正义从来就没叫过科长表哥。”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在外都照着职位叫,否则整个系统一大堆人都跟我有关系。”
豆豆跑去翻出爸爸平板里的照片,拿过来给甘凤池,那是张大合照,里面有男有女,大家都穿制服,所以唯一一个穿西装的人特别明显。
豆豆指着他说:“这是我小表叔,他是警察,旁边是大表叔,也是警察,这个是我爷爷奶奶,他们也是警察,这是我姥姥姥爷,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检察官,后面这排最漂亮的是我的小表姨,她和我堂叔都是特警,这个是我爷爷的哥哥,他是法官,已经退休了,这是爷爷的弟弟,他和我另外两个堂叔都是军人,这里面只有我大表姨是律师,其他的都在公检法,这叫一门忠烈。”
剩下没说的还有好多人,甘凤池都被绕糊涂了,魏正义拍拍儿子的头,说:“又是你妈乱教,豆豆,一门忠烈不是这样用的。”
“呵呵,正义你们家的人还真多啊。”
“这还用说嘛,像我们干警察的谁不是一抓一个粽子串啊,我们都是子承父业,七大姑八大姨堂兄弟表兄弟基本都跑不了。”
甘凤池心想难怪之前科长说是他让正义来冷案科的,还说他不敢不来,他问:“正义,你是不是有点怕咱们科长啊?”
“不光我,我们所有亲戚都怕他,除了燃萧科长。”
“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得罪萧燃科长啊,人家一不高兴把他踢出门,他就抓瞎了,就他那点工资还整天买买买,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老白插进话来,“说到这个,我听说萧燃科长厨艺不错的,咱们科长那么懒,现在又有吃的又有住的,他怎么敢跟萧燃科长对着干呢。”
等等等!
甘凤池的大脑更混乱了,想了好几秒才把重要环节给捋顺了。
“你们不会是说咱们科长整天念叨的房东先生就是隔壁的萧燃科长吧?”
“是啊。”
三位同事一齐点头,甘凤池抓狂了。
“为什么从来没人跟我说?还说大家一个团队,你们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
三人对望一眼,林紫言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老白说:“亏你还是警察呢,用半个大脑想也能想到啊,咱科长又没钱又喜欢买买买,那个地角他最多只能租个浴室,要不是看在亲戚的分上,萧燃科长怎么会租房子给他?”
魏正义点头说:“所以说萧燃科长人真的挺不错的,咱们在这里悄悄说哈,他有洁癖的,凤梨仔你还自作主张把苏钺带去住了好几天,你想想看他有多生气,但他又不能拿你怎样,所以……”
“所以科长才被涨房租了!”
终于弄清了前因后果,甘凤池抱着头蜷去椅子上,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问大家:
“我刚进冷案科那会儿,萧科让我监视咱们科长的行动,随时汇报给他,我通风报信了好多次,还说了咱们科长好多坏话来着,你们说他会不会不知道啊?”
老白扑哧笑了。
“你说呢凤梨仔,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是同一届毕业的,还住同一个屋檐下,你说他不知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紫言也同情地看甘凤池。
“咱们科长做事经常不照程序来,虽然对查案有帮助,但肯定会得罪人嘛,我猜萧燃科长会那样指派你,是想着如果科长闹出什么问题,他好及时解决,不是想挑毛病对付他。”
就是因为有萧燃做后盾,萧兰草才能在调查案子时放心大胆地去做,他经常甩锅给萧燃,不是任性,而是那都是萧燃默许的啊,说不定萧兰草也是知道萧燃会出任刑侦一科的科长,他才会主动提出调去冷案科的,他们兄弟合作这么久,都习惯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可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他怎么会蠢得没发现,一开始还跑去跟萧燃说想进刑侦一科,萧兰草那时候没把他一脚踢出去,已经够仁慈了。
想起以往自己做的种种蠢事,甘凤池双手捂脸,欲哭无泪。
“喔……让我去死一死,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没人拦你凤梨仔,”魏正义提醒道:“不过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想今后该怎么表现吧,毕竟科长都说了要给你小鞋穿的。”
难得的周末休假,甘凤池却过得心惊胆战,周一一上班他就冲进了办公室,萧兰草已经来了,靠在椅背上看报纸,桌上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甘凤池跑过去,正要把这两天准备的道歉台词重复一遍,萧兰草先开了口。
“凤梨仔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什么?”
萧兰草打开抽屉,掏出一沓纸钞放到桌上,都是一百元的,甘凤池更糊涂了,萧兰草看着他的反应,笑了。
“这些都是你交的学费,忘了?”
“没,可你这是……”
“你不会以为我真要你的钱吧?这只是刺激教学,免费得来的东西通常不会珍惜,所以我才适当地收一些,算是帮你存钱了。”
萧兰草看看厚度,对他笑道:“赚得还不少呢,不知道是你太笨还是我适合当老师。”
“都有都有。”
其实甘凤池更想说科长您现在还要努力交房租呢,这钱正好用上,您也不容易,就别勉强自己了。
但他生怕这么说刺激到萧兰草,改为——“谢谢科长的指导,跟着您,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知识需要你去学习。”
萧兰草递过来一张纸,甘凤池接来一看,是份推荐信,推荐他进刑侦一科工作,他很震惊,瞪大眼睛看萧兰草。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进萧燃的班,他们冲在第一线上,对刑警来说,那是最锻炼人并且提高能力的地方,正好他们那儿需要人手,我就推荐了你。”
甘凤池想起前两天萧燃跟他说的话,他问:“这是……萧燃科长跟你提的?”
“不是,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做事有冲劲有干劲,这是做我们警察最不可缺少的部分,虽然有不少小毛病,不过不伤大雅,萧燃是个好老师,你跟着他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不!我要留下来!”
甘凤池打断了萧兰草的话,声音太大,其他三个同事都看过来。
甘凤池的脸颊涨红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就是觉得他挺喜欢这里的,比起在第一线上冲锋陷阵,他更喜欢接触冷案,解决那些封存久远的老案子。
萧兰草很诧异,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过去吗?”
“对,一开始是那样想的,但跟着科长你调查那些旧案后,我发现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工作。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那些十几二十年的案子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线索少证据少,案子很难侦破,就算侦破了,可能凶手早已作古,而且调查这种案子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最后还不一定能破案,很可能是忙活一顿却没有实际成绩。”
萧兰草点点头。
“是这样的,虽然我们最近调查得很顺利,查清了好几起悬案,但是跟档案室里的那些悬案卷宗相比,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调查的意义,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实际成绩不是摆在桌面上的那些,而是给被害者和他们的家人一个公道,让他们不需要再为未解决事件而一直在意,不管结果是好的还是难以接受的。”
魏正义走过来,上下打量他。
“哟,凤梨仔,提高觉悟了嘛,放假这两天去哪里了?”
“我去见了一些人。”
其中有曾接受过陈丰树帮助的人陈大明,也有陈丰树的妻子和他以前的一些同事,都是一大帮年过半百的人,却在听到破案结果后痛哭流涕,这也让甘凤池意识到那些尚未破获的案件并没有被遗忘。
案卷是冷的,但人是活的,他跟着萧兰草办了六个案子,每一个都触目惊心,不单单是案件本身,还有更多的是长年积累下来的不甘和怨恨,这里面有加害者的,也有被害者家人的,就像萧兰草所说的,只要有一点线索,他们就要彻查到底,对他们来说,这只是档案架上的一份卷宗,但是对被害者家人来说,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把推荐信还给萧兰草,郑重地说:“我觉得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刑侦一科的案子很多人都可以做,不差我一个,但这里是我一开始起步的地方,我希望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查清楚更多的悬案,所以科长,我想留下……不,是请让我留下来继续跟你搭档!”
萧兰草看着他,问:“你想清楚了?难得萧燃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魏正义也提醒道:“是啊,在这里整天跟旧档案混,将来升职什么的很难轮到你啊。”
“想清楚了,我如果是为了升职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当警察!”
“那这封信我先留着,如果你改变想法了,随时跟我说,这个我也保管着。”
萧兰草把推荐信放回抽屉,顺手把那一沓钱也放回去了,魏正义小声对甘凤池说:“钱可以周转去交房租了,科长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开心的可不止科长啊,”老白在旁边摆弄着彩票,用下巴努努林紫言,“某人嘴上说为了查案留下,其实是为了追女孩子吧,毕竟这里才近水楼台。”
林紫言脸红了,甘凤池气得冲老白叫:“才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难道你不是在追紫言?哦,我忘了,你跟裴晶晶的关系也不错嘛,还一起去算塔罗牌呢。”
“老白你再乱说,你小心彩票一张都中不了!”
甘凤池气得冲过去揍他,被魏正义拦住,老白继续摆弄彩票,对林紫言说:“所以你要看紧点,现在有钱又笨的人不好找了。”
“我去倒茶。”
林紫言跑去了茶水间,甘凤池气得冲老白丢了个纸巾盒,老白拿起键盘挡,萧兰草在旁边微笑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觉得在这里工作还是挺美好的。
电话铃响起,打断了大家的打闹,萧兰草接了电话,表情严肃起来,听了一会儿放下电话。
甘凤池感觉到有情况,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废弃工厂里纵火自焚,伤得挺重的,还在抢救,萧燃让我们过去看看。”
“这是新案子,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啊。”
“萧燃让我们看的不是自焚案,是另一个案子,他们在焚火现场发现了一具干尸,法医说尸体在那里至少有十几年了,所以萧燃希望我们来配合调查。”
“我去取车,科长,我在门口等你!”
一听有案子,甘凤池来干劲了,抄起他的包跑了出去,魏正义对萧兰草笑道:“你们合作越来越默契了。”
“我也觉得我的搭档挺不错的,”萧兰草拿起外衣跟上,对三位属下说,“大家打起精神来,争取在刑侦一科前面破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