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冷案科,林紫言查到了王春秀的家庭地址,王春秀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她上头还有个哥哥,林紫言打电话向他询问王春秀的事,他说几十年都没有妹妹的消息了,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林紫言和他约了明天去拜访,他答应了。
老白查了三十年前失踪案的存档,都没有王春秀的,他说应该是当初派出所没把王春秀的走失资料递交过来,可能是处理过程中遗漏了,也可能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毕竟三十年前的流程还不像现在这么正规,这些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甘凤池想起了老梁说的警察被杀案,那个案子性质严重,当时大家的调查重点肯定都放在那上面,导致王春秀的资料被忽略了吧。
“那杨跃呢?他从老住所搬出来后去了哪里?”
“这也查不到,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我现在能查到的就是他曾经住的地方,我和户籍科那边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查他老家户籍,不过希望不大,那时候改名换姓还是挺简单的事,他不是做小买卖的嘛,很有可能赔了钱就卷款潜逃了,换个名字重新来过。”
萧兰草摸着下巴,说:“那个年代做买卖想赔钱也不是件容易事啊,而且他儿子走之前还很有礼貌地跟邻居们打了招呼,不像是跑路。”
甘凤池说:“所以我们的推理回到原点了——杨跃杀了妻子王春秀,畏罪潜逃,他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和大家打招呼。”
“现在掌握的情报还太少了,一切皆有可能,明天继续调查,紫言,你去向王春秀的哥哥打听清楚她失踪前的情况,正义你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孩子上的学校,总之三个人的情况都打听得越详细越好,老白你配合……”
萧兰草看过去,老白已经把自己缩去了电脑后装隐形人,他有点无奈,说:“你最近体重严重超标啊,你喜欢当死宅没问题,但不能当死肥宅,没前途的。”
老白探出头:“没前途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会把你踹去别的部门的意思。”
“科长不要啊!”
“所以给你三个选择——出去查、健身、调离岗位。”
“出去查案!”
“那好,你协助正义去调查杨家三口的情况,顺便查下黄小敏的交友关系还有骚扰她的那些人,看他们和案子有没有联系。”
萧兰草布置好任务,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去隔壁粥铺吃饭吧,我请客。”
“咳咳……”
甘凤池刚喝进一口水,听到这话他差点喷出来,萧兰草拿起外衣,看到他这样子,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这不都到月底了嘛,还请客,科长你有钱吗?
甘凤池说:“没,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什么事这么急?”
“今天本来约了朋友的,结果被……”看看林紫言,甘凤池及时把话咽回去了,说:“我得去一下,否则就太没礼貌了。”
他拿起包挂到肩膀上跑了出去,到门口时又冲萧兰草摆摆手。
“科长,你过来下。”
萧兰草走过去,甘凤池看看里面,其他三人在整理各自的东西,没注意这边,他小声问:“你有钱吗?”
“凤梨仔你要借钱?”
甘凤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说:“我是问到月底了,你不是要交房租,你有钱请客?”
“喔,还好,刚到手的衣服不合意,退了,小进一笔。”
也就是说他家领导要把还没捂热乎的钱又丢出去了,甘凤池觉得房东先生要拿到这个月的房租大概又遥遥无期了,他感叹地说:“你到现在还没被扫地出门真是走狗屎运了。”
“什么?”
“喔我的意思是说……你最近小心点……”
“哈?”
“我一个朋友吧,她塔罗牌玩得挺好的,她说你……说我们科最近可能有麻烦,你是科长嘛,首当其冲,所以你要小心点。”
“你朋友?没听你说有朋友会玩塔罗牌。”
萧兰草的狐狸眼睛眯了起来,甘凤池怕他瞒不过去,说完掉头就跑,等其他三人走过来,他已经跑没影了。
林紫言说:“凤梨仔怎么了?好像神神秘秘的。”
“不是好像,是确实神神秘秘的,”魏正义说,“而且他最近挺忙的,三天两头请假,老白知道情况吗?”
萧兰草看向老白,老白赶忙摇头。
“我哪知道啊,嘿嘿……”
“真的?”
“真的!真的……”
“阿嚏!阿嚏阿嚏!”
甘凤池开着车,连打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这是谁在念叨他,不会是狐狸科长吧。
想到他瞒着萧兰草偷偷搞调查,甘凤池打了个寒战,老天保佑不要被发现,否则不知道会被怎样,希望不要像对付老白那样把他也踹出去。
应该不会,他可不是老白那种死肥宅,至少他长得还算符合领导的审美观。
甘凤池自我安慰着,又想到那个诡异的塔罗牌预测,理智告诉他没必要相信,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尤其是在看到了艺术家向萧兰草下的挑战书后,他总有点疑神疑鬼,偏偏这事不能和别人说,别提心里多难受了。
路上经过一家很有口碑的甜点店,甘凤池进去买了盒甜点,来到要拜访的住户家。
他按了门铃,主人问了他的名字,回应的口气不太好,不过总算给他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长得很胖,头发用卷发器一缕缕卷住,甘凤池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种打扮,他忍住笑赔礼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是一点小意思。”
女人本来一脸的不高兴,直到看到甜点,表情马上变成了一朵花,把点心盒接了过去,说:“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当警察的都忙,时间不定点可以理解了,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看到她的反应,甘凤池松了口气,不由得暗中敬佩下自己的先见之明。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他跟着女人走进去,房间很大,整理得挺干净的,女人进了客厅,一只京巴跑过来围着她的腿打转,目光一直不离她手里的点心盒。
女人把点心盒放在一边,抱起她的爱犬,又让甘凤池坐,甘凤池正要坐,沙发突然动起来,吓了他一跳,仔细看,原来上面趴了只大白熊犬。
“家里还有一只呢,生病了,送宠物医院了,你喜欢喝什么饮料?”
“您不用忙活了,我就是来问一下情况,问完我就走。”
甘凤池看看周围,男主人好像不在,时间不早了,他待久了也不方便,从包里掏出笔记,做出记录的样子。
女人也没跟他客气,抱着京巴在对面沙发上坐下,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想问苏钺的事了?”
“我是冷案科的,专门负责调查没有破获的案件,苏钺的案子还存在很多疑点,所以我想再和相关人员确认下,之前跟你先生聊过,他说他整天都在外面跑,对情况不了解,让我等你回来直接问你,听说你在澳洲一住就是个把月。”
“谁说不是呢,那边气候好,也清净,没人惹我心烦,我是比较喜欢那边的,反正回来家里也就我一个人,在哪儿都一样。”
女人的话中透了股怨气,摸着怀里的狗狗说:“要不是担心这些孩子,我会在那边住着不回来的,你说你们男人就知道整天在外面忙,只有累了困了才回来,这是家,又不是旅馆,我也不是佣人。”
甘凤池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只好堆着笑连连点头,心里却暗想要是领导在就好了,他最擅长应付这类女人。
不过他不敢叫萧兰草来的,不仅不敢,连他这次的行动都没跟萧兰草提过,因为他在暗中调查的正是五年前导致萧兰草调离刑侦一科的那件绑架案。
绑架案的受害人叫苏钺,当时才十五岁,因为萧兰草的判断失误,她和绑架犯被一起炸死,当时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她寄宿在表姨家,也就是甘凤池今天来拜访的这位女人。
女人叫吴美薇,她结婚后一直没小孩,老公做生意,还在外面养小三,整天不回家,刚好苏钺父母不在身边,她就把苏钺叫来自己家住,说是做伴。
不过据甘凤池最近调查的结果,吴美薇实际上和苏钺的关系并不好,吴美薇的老公说她每次都跟自己抱怨说苏钺的叛逆心太重,说说她,她就不回家,给人养孩子太操心了,而苏钺的同学则说苏钺告诉她们吴美薇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再加上一些小摩擦,苏钺很想搬出去住。
现在看到吴美薇本人,甘凤池觉得同学的话可信度挺高的,因为吴美薇的气场就透着神经质,整天跟她在一起,压力应该很大。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不太记得了。”
吴美薇玩了会儿狗,打开了话匣子,“虽说不该说死人的不是,不过苏钺那事吧也不能都怪绑架犯,这就跟有些女孩就喜欢夜跑一样,你一个年轻女孩晚上不回家,总喜欢在外面玩,被坏人盯上的可能性当然就很大啊,而且我们家也不是不出赎金,是突然之间拿不出来那么多啊,要一千万呢,虽然我老公做生意,但要一两天之内搞到一千万现金,很难的好吧!”
眼看着她的抱怨短时间完不了,甘凤池及时打断了。
“苏钺经常夜不归宿吗?案子是发生在她下课回家的路上,那时天还没黑。”
“她喜欢到同学家玩,都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同学,那个年纪的孩子很难管的,我又不是她妈,也没办法说重了,她肯定是晚上常在外面玩才会被盯上的,所以才被绑架,要不怎么人家不绑架别人,就绑架她呢。”
甘凤池觉得她说话有点受害人责任论,不过他还要问问题,所以忍住了没反驳,说:“你再想一想,有关绑架犯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这事我说过很多遍了,没有,我们这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怎么会跟穷逼有交集?肯定是苏钺跟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混才会这样的。”
甘凤池看看他手里的资料,绑架犯的家庭出身是不好,从小父母离异,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后来开了家小修车公司,结了婚,但没几年就离了,公司也倒了,他欠了一屁股的债,所以才铤而走险,但他为什么会把苏钺当成目标?
苏钺上的是贵族中学,进进出出的学生家境都非常好,相比之下苏钺寄宿在亲戚家,不管关系再怎么好的亲戚,让他一下子掏出一千万赎金,可能性都不大,如果他是绑架犯,他会选择确定能拿出钱的人家,如果说绑架犯是临时起意,他就不会要这么大的金额,像最近频出的几起小额绑架勒索案,他觉得那才比较合乎情理的。
不过萧兰草也说过,不要高估罪犯的智商,否则每天就不会有这么多犯罪了。
甘凤池又问了几个与绑架案相关的问题,吴美薇回答得很不耐烦,每次都强调自己说过很多遍了,他明明可以去直接查资料的,跑来问自己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甘凤池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说:“那件事之后,她父母好像再没有回来。”
“是啊,把骨灰接走了就再没跟我们联络过,搞得好像是我们的错似的,虽然我是有点错了,对孩子的关心不够,但出事后我们也努力筹钱了啊,那时候她父母做什么了,还在太平洋那边呢,虽然女儿死了,他们伤心可以理解,但这边还有家人和一大帮亲戚呢,整整五年都不回来说不过去吧?”
女人又是一顿牢骚,甘凤池安慰说:“我理解你的感受,钱凑不到就是凑不到,没办法的,又碰上是周末。”
“是啊是啊,总算有人能感同身受了,你说那个绑匪笨不笨,周五傍晚才来电话要钱,谁家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就算公司有,银行也不给办理啊,可事后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处理得不及时,她才会遇害的,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想多了,大家都理解的,只是当时状况紧急,说话可能急躁了点,你别放心上。”
“不会不会,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凡事都在意,那不是自虐吗?”吴美薇说着话看看表,“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约了朋友打牌,你还有问题的话我们再约?”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先失约了,耽误你休息了,如果有事我再联络你。”
甘凤池看得出她所谓的打牌只是托词,他便顺着说道,吴美薇送他出门时,他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绑架犯在周五那天打过三次电话,到傍晚那次才说要赎金,到底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也跟罪犯一样了,他第一次打的时候是中午吧我记得,问了好几声都什么也不说,我还以为是推销电话,急着出门也没在意,第二次也是,不过这次是信号不好,我一直听不清,这……不关我的事吧?”
“不不不,我就是随口一问,跟你没关系的。”
甘凤池从吴家出来,刚好隔壁的邻居老太太也出门,看到他,表情有点暧昧,甘凤池心想他不是被误会了吧,正琢磨着该不该解释下,免得空穴来风,老太太主动凑过来跟他打招呼。
“小伙子,你是侦探吧?”
甘凤池的脑门上弹出了好几个问号,对着旁边某辆车的车窗整整衣服,感觉他跟着萧兰草混久了,气质越来越不像是警察了。
“呃,嗯……”
他含糊过去了,老太太捂着嘴笑,跟着他一起往前走,说:“哎哟,不用装了,看得出来的,她又雇侦探调查她老公了吧。”
“啊……嗯……”
“她老公整天不回家,她又没孩子,肯定胡思乱想,又拿周围的人撒气,她家的佣人没一个做过一个月的。”
老太太还挺喜欢八卦的,甘凤池问:“以前她家住了个女学生,您知道吗?”
“知道知道,是表外甥女,挺好的一孩子,可惜了。”
“可惜?”
“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说啊……”
老太太把苏钺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一直到了小区门口她还没说完,又拉着甘凤池说了好久,内容都是甘凤池知道的,他找了个理由摆脱老太太,跑去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甘凤池上了车,先抹了把冷汗,又把记录的资料看了一遍,不由得泄了气,因为他问的这些都是资料里一早就有的,他只是多花时间做无用功罢了。
不,也不能说都是无用功,甘凤池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通过向几位当事人了解,他接近了案子的核心,绑架犯只是棋子,是“艺术家”利用他实施绑架案的,他是个大老粗,没那个脑子和警察进行周旋,但“艺术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肯定不是为了钱,否则不会拣周五来实施犯罪,难道他是单纯想享受挑衅警方的乐趣?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变态啊。
甘凤池回到警局,看到隔壁的“白吃”粥铺,忽然感觉饥肠辘辘,他停了车,跑去粥铺买了饭,提着盒饭往回走,经过警局的停车场,看到有人站在一辆车旁探头探脑,身材苗条,从后面看应该是个年轻女人,行为鬼鬼祟祟的很可疑。
他感觉奇怪,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女人听到了,掉头就跑,甘凤池几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正要质问,她突然拿出防色狼喷雾喷过来,又扯开嗓子喊道:“非礼啊!救命啊!”
她戴着口罩,声音却十分尖锐,隔壁粥铺刚好有几位客人出来,听到声音跑过来,冲甘凤池吼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甘凤池吃过喷雾的亏,只顾着躲闪,又怕他们误会,松了手,女人趁机跑掉了,他只来得及看到女人上半边的脸,一瞬间觉得很熟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那几个人围住了,说他胆子肥,居然敢在警察局门口非礼小姑娘,他解释了好半天,把警察证都拿出来了,那些人才信他没说谎。
等甘凤池都解释完了,女人早就不见影了,他转回女人刚才徘徊的地方,居然是萧兰草的车位,他首先的想法是坏人会不会在车上装炸弹,转了一圈检查,却看到雨刷下压着的一张塔罗牌。
这牌面甘凤池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今天才见过相同的牌,牌是反的,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用手机拍了照,又掏出手绢去拿牌。
“你在干什么?”
声音从身后响起,甘凤池本能地往旁边一跳,他现在都习惯了,不回头就知道是谁,问:“科长,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
“你不也没回家?”
“我年轻啊,熬夜没事。”
萧兰草不说话,笑眯眯地看过来,甘凤池知道他说错话了,手一指塔罗牌,转移领导的注意力:“我发现了这个!”
萧兰草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到牌上,甘凤池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他听完点点头,伸手把塔罗牌拿了起来,甘凤池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牌上有指纹啊。”
“没有,这些人做事不会这么不小心。”
萧兰草把牌翻过来,背面正中写了字,甘凤池凑过去一看,竟然是“艺术家”三个字,他失声叫道:“‘艺术家’是个女人?”
“不,各种线索表明‘艺术家’是个男人。”
“那这也许是他的信徒,他的新利用目标,我们去调监控器。”
“这里刚好是死角,她挺聪明的。”
萧兰草话声轻松,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甘凤池无法理解他的心态,说:“总有监控器拍到她,我来查。”
“不用,我来查就好了,”萧兰草把死神塔罗牌放进口袋,交代道,“凤梨仔,老规矩,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可是你会有危险啊。”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萧兰草上车走了,甘凤池站在原地看着车跑远了,越发觉得萧兰草这次的反应很奇怪,好像心里有底似的,他挠挠头往局里走,心想上司大概有对应策略了,他是属狐狸的,想的比自己多,他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甘凤池在心里说服自己,进了局里,乘电梯往上走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那女人是谁,忽然想到塔罗师星月,不由得啊的大叫出来。
电梯里还有两个同事,被他吓到了,指责的目光射向他,甘凤池赶忙堆起笑脸说没事,脑子却在迅速运转——虽然女人没有美人痣,但如果把假睫毛啊黑眼线啊这些都去掉的话,眼睛很像,而且死神塔罗牌也是她摆出来的,说不定她一早就知道他们是谁,故意摆出那张牌来警告。
嗯,她是“艺术家”那边的人的话,了解他们部门成员也不奇怪,但她一天打出两张死神牌,只是单纯为了警告吗?这好像不太符合“艺术家”的风格。
虽然甘凤池没有跟“艺术家”直接接触过,但通过几次解决案件,他对“艺术家”的行为有一点了解,虽然萧兰草对他说不用担心,可他还是很不安,等电梯一停同事出去后,他就打电话给裴晶晶,第一句话就是问:“晶晶,那个塔罗师你对她有多了解?”
“哈……凤梨仔你脑壳坏掉了?我们在忙查凶案,你还顾得上塔罗师?”
“我这也是在查案,我觉得她有问题,你到底知道她多少事情,讲讲看。”
“喔,没有很多,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她好像在那里做了两个多月吧,等回头我问问闺密。”
两个月前不正是“艺术家”寄信给萧兰草的时间吗?甘凤池觉得时间也对上了,忙叮嘱道:“问得越详细越好啊,急,在线等。”
大概裴晶晶觉得他烦,他刚说完就被挂了电话,甘凤池看看手机,有点担心她这么忙会不会转头就忘了。
甘凤池回到冷案科,时间很晚了,同事们都下班了,他打开灯,给母亲留言说有案子,这段时间不回家了,甘妈妈没多问,回信说让他别太拼,凡事欲速则不达,让他安下心来慢慢做。
看到留言,甘凤池反省了一下,自从知道了“艺术家”寄照片来挑衅后,他是有点浮躁,他想早些查清案件,帮萧兰草去除心病,如果成功抓住“艺术家”的话,萧兰草说不定还能再调回刑侦一科。
萧兰草是个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放在第一线上,一定可以发挥更大的功效,至于甘凤池自己要不要去刑侦一科,他反而不是很在意了。
甘凤池打开老白给他的资料,将苏钺绑架案相关人员的证词又从头看了一遍,再回想吴美薇跟他聊时的表情和一些小动作,他感觉吴美薇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苏钺之死感到懊恼,反而有点幸灾乐祸,或许时隔五年,她觉得没必要掩饰了,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对苏钺的厌烦,反而是她老公在讲述案子时表现得很惋惜。
所以不能怪苏钺常常夜不归宿,让他每天面对吴美薇这样的人,他也会受不了的。
趁着大家都不在,甘凤池把调查的资料都做好了,又写了明天的调查预定表,笔尖掠过塔罗师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打了个问号,因为看目前的工作情况,他不肯定明天有没有时间偷偷做调查。
事情搞定,甘凤池去值班室休息,快睡着时外面开始下雨了,他就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沉浸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响雷传来,他惊醒了,发现自己居然站在雨中。
路不太宽,四周很黑,大雨倾盆泼下,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看看表,表壳被雨打花了,看不清时间,好像是十点又好像是十一点。
衣服都被淋湿了,甘凤池打了个寒战,正想着去大路上碰碰运气叫车,忽然看到一个男人从对面匆匆走过来,他穿着雨衣,头低着,看不到模样,眼看着快走近了,却转了个身去了道边。
男人的动作很突兀,甘凤池怀疑他有问题,他跑了过去,刚好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男人趴到了地上,旁边有个人从上面按住他,手里拿着砖头狠狠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住手!”
甘凤池大喝一声冲过去阻拦,可是明明近在眼前,他却不管怎么跑都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将砖头一下下砸在男人的头上,血顺着雨流了一地,男人的四肢起初还发颤,很快就不动了,攻击他的人这才停下手,将砖头丢开了。
雨更大了,但凶手的呼吸声竟然盖过了雨声,他伸手抹了把脸,一张脸都被血糊住了,甘凤池瞪大眼想看清他的模样,却除了一张血红的脸庞外什么都看不到,忽然,那人停止重喘,向他看过来。
甘凤池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看着凶手朝自己举起砖头,却就是动不了,凶手终于冲到了他面前,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吼叫,一张脸扭曲变形,眼看着砖头砸过来,甘凤池的心跳快到了极点,四肢突然间可以活动了,他迎着凶手撞过去,大叫:“住手!”
扑通!
疼痛从身上传来,不是头部,而是肩膀,甘凤池疼得睁开了眼睛,周围漆黑一片,他趴在地上呼呼喘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做噩梦了。
梦中动作太激烈,他直接滚床下了,甘凤池摸摸撞痛的肩膀,爬起来打开灯,才两点多,额头上全是冷汗,回想梦中的情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甘凤池躺回床上,心想这事可不能让大家知道,否则他的糗事又多一件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平时很少做梦,更别说噩梦,是不是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艺术家”,压力太大了。
梦中场景历历在目,甘凤池闭着眼睛回忆了一遍,发现噩梦跟“艺术家”没关系,他是白天听了老梁说的案子,记到了心里,潜意识中就做了相关的梦。
他躺回床上,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血腥的一幕,雨停了,寂静的空间却让人心神不定,他在床上烙了一会儿大饼,终于忍不住了,穿上衣服,跑去了档案室。
1988年档案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的卷宗,由于技术等方面的限制,久远年代的悬案特别多,甘凤池将卷宗取下来,它比其他的文件夹要厚很多,可见当时为了查找凶手警方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却最终没有结案,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甘凤池靠着架子就地一坐,翻开档案夹慢慢阅读,被害人陈丰树,现役警察,身高一米七六,遇害时二十八岁,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毕业后一直在派出所工作,上司对他的评语是为人沉稳,热爱工作,做事认真热情,从未与人有过争执。
照片里的陈丰树面相和善,目光坚毅,甘凤池想上司没有言过其实,陈丰树应该是个与人友善但是会坚持自己想法的那种人,他又是在派出所做事的,每天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跟人结怨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从凶案现场照片和鉴证结果来看,凶手对他抱有了极度的憎恶感,陈丰树的私人物品没被动过,也就是说凶手深夜埋伏在雨中偷袭,目的就是杀人。
甘凤池翻开一张张现场照片,情不自禁又带入了梦中的场景,心想双方如果有仇的话,陈丰树看到凶手在雨夜等候自己,他应该警觉才对,可是鉴定结果却是他完全没有反抗。
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才会让身为警察的他对凶手毫无戒备呢?
甘凤池看着各方面的记录,越发疑惑,根据验尸报告上陈丰树颅骨创伤面的位置以及现场状况来看,凶手至少要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所以当时所有符合这一特征并与陈丰树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作为调查对象,警方也锁定了几个人,但后来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放人,调查陷入胶着,最终成了悬案。
甘凤池看了那几个嫌疑人,都是陈丰树处理的邻里纠纷的当事人,还有一名是被陈丰树抓现行的盗窃犯陈大明。
陈大明有过数次偷窃和抢劫伤人的罪名,被陈丰树抓住后还曾对他出言恐吓,所以陈大明的嫌疑最大,并且没有时间证人,照片里的男人长相凶恶,一看就不好惹,甘凤池觉得他被定为嫌疑对象完全可以理解。
但陈大明最终还是被排除嫌疑了,除了没有确凿证据指证他之外,还有个原因是他当时忙着结婚,杀人动机不足,这的确可以解释过去,好事将近的人正常情况下不会报复杀人。
甘凤池将案卷翻完一遍,他有点理解这个案子会成为悬案的原因了,警方投入的人力和时间特别多,调查到的线索也特别多,这造成了线索多而散乱,无法统一成完整的主线,萧兰草曾说过有时候案子会变成悬案,不一定是案子本身有多复杂难办,而是大家在一开始就弄错了调查方向,导致南辕北辙,真相离他们越来越远。
如果换个方式和方向调查的话,也许会有新发现,就比如……
甘凤池抱着档案夹跑出档案室,去萧兰草的桌上翻了翻,找到了老梁的那本笔记,他拿着笔记坐去座位上看起来。
他翻过老梁其他的笔记,对他记录要点算是了解,所以看得特别快,除去老梁12月份回老家那段,所里大大小小的事件他都有记录,甘凤池没发现奇怪的地方,他翻完一遍,拿笔在笔记本上写下陈丰树的名字,又在旁边写了杨跃一家的名字,在两者之间划了条横线。
从1987年冬王贵看到杨跃家发生凶杀案到1988年陈丰树被杀,中间仅隔了半年,接着没多久杨跃就带着儿子搬家了,假设王贵没有说谎,那么在同一个地方短期内发生了两起凶案,这不可能只是巧合,两者之间必定有联系!
可是它们的连接点是什么呢?如果陈丰树通过某种途径了解到杨跃杀妻的事,他身为警察一定会处理,可是派出所没有相关记录,如果陈丰树并不知道杨跃家的事,那杨跃杀他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甘凤池用笔在纸上乱画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杨跃虽然长得壮实,但他应该没有很高,否则陈丰树一案的调查资料上一定会留下有关他的调查记录!
他在杨跃名字后面标注了身高,准备明天拜托林紫言在调查时顺便问一下。
等记录都做完了,甘凤池又查了陈大明的资料,天也蒙蒙亮了,他打了个哈欠,往桌上一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