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芮晚出了画舫,心惊胆战地躲了一夜。
惴惴不安的她,又在城里躲了两日,才终于确定,她貌似暂时安全了。
那身红白嫁衣,她自然是不可能再穿。那天半夜,她溜进一户人家,顺手牵羊了一套年轻女子的衣裙,再弄了张面纱遮脸,以防被人认出来。
其实,倒也不是太担心。因为男方家的人以及昨日那些迎亲队伍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因为是配阴婚,按照习俗,男方家人婚前是不可以见新娘的。而昨日,脸上化着厚厚的阴婚妆容,鬼才认得出来。
反倒是她在水里那一搞,把脸上妆容洗净了,那个冷冰冰白乎乎的家伙倒是看见了她的真容。
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小袋碎银,芮晚叹了口气,作为鬼新娘,身上分文没有。就这袋碎银,还是她这两天在城里“坑蒙拐骗”来的呢。
咳咳,倒也不是真的坑蒙拐骗,只是专门挑个江湖骗子,用魔法打败魔法,黑吃黑来的啦。
想起城隍庙里那个假和尚那委屈兮兮,像个被她白嫖了的小媳妇一般的眼神,她都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不过,要脸干啥,面纱遮住了的嘛。
天性乐观的她,也懒得多想,不管了,先去填饱肚子。
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各式旗幡招展,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就是路过府南河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想起她得罪了的那个大冰山。
妈呀,可千万别撞上那个家伙,芮晚心里啐了一口,啊呸呸呸。
心情很好地奔向一家很符合她口味的酒楼,找了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坐下来,点了几个物美价廉又下饭的菜,就慢调斯文地享受了起来,边吃边思考她今后的人生。
很快她就做了粗略决定:先躲几天然后溜出城,换个地方隐名埋姓,用她专业精湛的舞蹈技能开古代版连锁舞蹈培训机构。
做着这暴富的梦,她乐了。一乐,却发现外面大街上似乎有点不对劲。
刚才还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喧嚣大街,突然之间,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静得诡异。
静得突然。
芮晚诧异地抬眸,看向窗外,一下呆在那里。
大街上,一人缓缓而行,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芮晚再也移不开眼睛。
身形修长,高而秀挺。
晨光微熹里,雾气缥缈,雪衣翩跹,衣袂如仙。
街头的樱花树被晨风一卷,各色浅粉樱红,纷纷扬扬地飘落,围绕着他打着圈儿,如梦如幻,衬托得那道雪白的背影更加地清郁高远,如落雪轻竹。
他一路走,人群一路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周围一丈之内,无人近身。
在他过后,人群又自动汇聚,跟随在他身后,人群就像着了魔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又小心翼翼,无人说话,无人喧哗,似乎生怕发出声音惊扰前方的仙人。
也始终保持着和那道身影有一丈的距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尾随,不知不觉,竟然跟了几十人的队伍。
两旁小摊上的小贩,呆呆地看着那道背影,忘记了吆喝,只敢压抑地发出抽气声。
“卧槽,这哪里来的大帅逼啊。”
芮晚被这一幕简直惊呆了,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也太夸张了。
那简直跟现代时候大明星出场一般啊,虽然她没看到正面,可就凭那个挺秀的背影和神一样的风姿,她敢肯定,那张脸,绝对是配得上这身无双风华的。
哎嘛,好想看看那张脸。
不觉想起前几天遇见的那个大冰山,感叹,果真只有这种披麻戴孝感的白衣服才能装逼当神仙。
似乎是听到了芮晚的话,那道缓缓而行的背影突然微微一顿,白色衣袖翻飞,如漫天大雪。
跟在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一顿,忽然就觉莫名其妙地有点浑身发冷,纷纷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又渴望又紧张的样子。
芮晚一楞,不是吧,这也能听见,神仙果真有顺风耳。
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心里忽然就激动起来,开始叫嚣。
来啊,转头啊。
让姑娘我看看你那张脸配不配你那神一样的背影。
仿佛是回应她的想法,那人竟然真的缓缓转身。
芮晚没来由的连呼吸都有些紧张起来,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放慢。
他终于转了过来,站在杏花天影下。
霎时间,时光凝珀,万音尽消。
一张倾国倾城,却冷淡疏离的脸。
一双举世无双,却雪色冰晶一般的眸子。
一身比雪还白质地精良的衣服,领口紧紧束起。
他前方的那圈人流悉数倒退,发出阵阵抽气声。
这人,好看得如天上神邸,高不可攀,连走近了多看几眼都觉得是亵渎。而那高贵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也让他们望而却步,生怕再看一眼就会被挖了招子。
他缓缓抬眸,那黑白分明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芮晚所在的位置。
这远远的一眼,无声无息,却看得她遍体生寒,感觉那杀气冷气刷刷刷地就从大街那头飞了过来,砸得她透心凉。
筷子上夹的汤圆啪地一下掉落在桌上。
怎么是他?冤家路窄啊。
完了,完了。
这哪里来的阴魂不散的鬼啊。
上次是晚上,屋里又没点灯,当时又情况危急,她只是凭借昏暗的光线,大概知道那家伙雪白雪白的,眼睛特别好看,倒还真想不起那家伙究竟长啥样。
不过,这身山巅雪高龄花的气质,还有那双冰晶一般的眸子,那免费冰箱一般的气场,她敢肯定,就是那家伙。
只是,这家伙长得也太犯规了啊。
就是,太冷了。
冷得她想上下敲牙齿。
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芮晚将一些碎银放在桌上,冲旁边的小二喊了声不用找了,就光速一般启动逃匿行动。
不跑,等着被这家伙抓吗?
那家伙刚才那眼神分明就是认出她来了。
想想那天她对他干的那些事儿,自己都觉得有些理亏啊。那个眼睛长在天花板上的家伙,怕是第一次被人给撕了衣服吧。
那家伙,应该很想杀了她吧。
只不过,刚跑出大堂的芮晚,就莫名其妙地腿一软,跌倒在地。
邪了门了,她揉揉膝盖,正准备起身,一抹雪白的衣角凭空降临,垂落在她前方,像撒下一大团初雪,随着清风啪啪啪拍在她的脸上。
冰冰凉,透心凉。
衣角上淡淡的香味在鼻端散开,那种清凉好闻,神秘缥缈的味道,有点熟悉。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冉冉升起,芮晚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艰难地,缓缓抬头。
眼前一人。
雪衣飘飞,领口紧束。
芮晚:“......”
这个家伙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么远的距离瞬息而至的?速度快得简直给飞一样。
她垂着眼,假装没认出眼前人,转身就往里走。
身后的人似乎轻哼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他并没有上来拆穿她。
她低着头使劲走,空气里始终有着他那淡淡好闻,像山巅雪莲一般的气息。
“这位小哥,打扰了,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能不能......”芮晚给拿着长嘴壶的小二腼腆一笑,表情看起有些着急和忸怩不安。
被她那张脸惊艳到了的小二足足愣神了好几秒,才红着脸,给她往后院一指:“姑娘,你从那个后门出,左拐就是。”
小二很贴心地没有说出茅房两字,哎,这么漂亮的大姑娘,看样子可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自然是很体谅美人的。
“多谢。”芮晚低声道谢后,就急匆匆往后门走。出了后门,进入酒楼的后院,果然很快找到了茅房。
身后的雪莲气息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芮晚走到茅房门口,嗖地一下转身,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位公子,你想看?”
声音绵长娇软,笑靥如花,红唇弧度张扬,齿若编贝,闪着晶亮的光。
水光流转的眸子,像一条小鱼一样,强势地往他心里游去。
景寒嗖地一下转身,耳垂隐隐有了一丝粉红。
芮晚立马将茅房帘子夸张地一拉再一晃,造成人进去后帘子晃荡的假象后,压根没进茅房,麻溜地从旁边遁了。
这个死冰山,她赌的就是他还要点脸。
刚才一路走过来,她就打量好了,这茅厕的位置很妙,连着隔壁院子。又因为院内树木等遮掩,她虚晃一枪,很容易造成她已经进了茅房的假象。等那个冰块反应过来,已经足够她翻墙越狱了。
如芮晚想得那样,景寒转身,只看见茅房的门帘荡起一角。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时,绝美冰冷的脸上,表情微微有些龟裂。
“呵。”
一声清冷淡漠的轻笑在风里一晃而过。
他淡淡抬眸,瞟了一眼隔壁院子。
白衣一晃,院内已不见他的身影。
......
当芮晚成功爬过院墙,进入隔壁院子,才发现这是一处青楼。找了一圈,似乎只能从正门出去。那面巾在用膳时候取下,却因为被大冰山吓到,走得匆忙,忘记了拿走。
在青楼里一路低调而过,却仍然引得无数寻花问柳的主儿流了一地的哈喇子。好不容易才甩掉身后那些牛皮糖。
当她终于到达大堂时候,心里瞬间一凉。
大堂门口,有人雪衣翩跹,一张脸却冷如寒冰。
青楼的老鸨一脸忐忑地看着他,硬是没敢上前发挥她的揽客话术。
芮晚捂脸。
这个家伙简直神出鬼没、阴魂不散。
她冲他风情万种地单眼一眨,桃花眼瞥来如流水。
红唇轻舐唇角,手指一勾,指尖纤细洁白,指甲莹润带着碎钻一般的光。
没什么,她就是心里有气,想调戏下这家伙。
他仍如冰雕,眸光却在她那指尖短暂停留,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啊呸,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芮晚直接转身,往大堂背后就走。
要命,这个家伙怎么总也甩不掉,得想个法子。
还真给她想到了一个法子。在翻墙过来的时候,她凑巧听到这青楼花魁和婢女的对话,知道花魁马上要在大堂西侧的厅里领舞,但是花魁却临时吃坏肚子,眼看表演要开始了,急得热锅蚂蚁。
于是,芮晚直接跑去花魁房间,凭借她的忽悠功夫,成功说服花魁让她顶替她上场。穿上花魁的表演服,戴上一个蝴蝶型面具,冒充了她。
看了下身上的衣服,芮晚啧啧了两声。没想到这古代青楼竟然这么开放,这妥妥一肚皮舞的服装呢。
呵呵,芮晚笑了。
那个冰山应该是想不到她会冒充顶替花魁,他一定会在青楼里找一圈,无果后离开。到那时候,她再想办法溜就是了。
芮晚眼波一转,眼里哪怕是得意的眼神,看起来也是极尽魅惑。
哈哈,她这个优秀的舞蹈老师,要去一舞动京城去了。
......
大厅里,早已坐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无数公子哥儿,个个看起来脸色都带着那种沉迷酒色透支过度的特征。
众人哼着小曲儿,议论着这楼里哪个小娘子身段儿最软,哪个小娘子功夫最棒,脸上都是一副纸醉金迷的样子。
唯独大厅正对的小雅间里,一白衣人一脸高冷地坐着,领口紧紧束起,和大厅里的欢客显得格格不入。
很快,一种听起来有些另类的乐声徐徐响起。
缥缈里带着性感、野性和诱惑。
众人那心里,忽然就像被什么强力撩拔了一下,痒痒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就开始浮现出那些软玉温香,那些暗香浮动,那些金帐绣褥。
仅仅是音乐,就差点让人血脉贲张。
众人开始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花魁表演,心里暗暗盘算着今夜一定要夺得头筹,和花魁良宵一度。
千呼万唤下,有人款款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