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机器人在关机之前,都会启动自检程序,以确保没有病毒侵害大脑的系统,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被删除的记忆会被重新检索。换而言之,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我可以读取失去的记忆。
深夜在门口失手杀害女主人杨茜,在洗手间分尸时被小畅发现,又残忍用枕头捂死小畅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主人陆尧。
杀人后,他试图将所有的罪行推到我的身上,而我曾经被卡车碾压严重受损经历过大修这一点,成了他嫁祸的最关键因素,让我相信是未修复的故障导致我杀了人,这样他才可以领到MPC公司的那笔保险金。所以主人才坚持要将我修好后带回家,替他来背这个大黑锅。
今早醒来的我并非故障导致的失忆,而是被主人删掉了一天的记忆。那只我送的水瓶,和女主人后脑上的伤痕完全吻合,主人在袭击他的妻子时,那只水瓶被打碎了。他生怕那个留在柜子上的圆形水渍会暴露消失的凶器,所以急急忙忙去最近的超市买了相似的花瓶来弥补,可他忽略了小畅对花粉过敏,家里从来都不养花,一旦警察详细调查,就会发现这个破绽,所以我才扔掉了花瓶,买了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玻璃水瓶回来。而他今天再次更换水瓶的原因,应该是怕警察追查他在超市刚买的花瓶的下落。
这只是我计划中小小的一部分,不在场证明的伪造是为了主人而不是我。无论是加热小畅的尸体,还是将女主人的尸块埋在土里,都是希望将原本在凌晨的死亡时间延后到主人的上班时间,他所有的同事都可以成为他的时间证人,而我则可以顺理成章地化身为一台“杀人机器”。
回顾今天的整个过程,主人在删除我的记忆后,将我醒来的时间设定在八点,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因为这个时间他通常已经在上班的路上,可以回避我被捕的场面。我醒来后警察就随即而来,一定是主人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报警电话。可我第一眼看见小畅的尸体时,就知道我不是凶手,在小畅的指甲里嵌着细微的皮屑,是在挣扎时抓伤了凶手,刚才看到主人转身时极不自然的后背,一定是被小畅伤到了那里。只是小畅黑色的指甲油覆盖住了指甲缝里的污垢皮屑,主人才忽略了这一点。而另一个让我认定凶手就是主人的原因,是在杀害小畅后,将她的尸体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并将拖鞋摆放整齐的,除了我,只有主人陆尧才会这样做,排除女主人的原因是她显然缺乏足够的臂力。
女主人的尸体一定是经我处理过了,切割尸体的手法,包裹密封的尸块,还有埋在草丛里培养蛆和蚂蚁的小腿,都不是主人能够想到并且实施的点子,我从储存的知识中提取这些内容,才能像一个职业杀手一样做到这些。还有一点,草丛里找到的那只小畅的口罩,应该也只有我会拿它做标记了吧。
即使杀死女主人的凶手不是我,但我对女主人做出残忍的事情,是依照了三大法则之外的第零法则: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整体,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整体受到伤害。
在小畅和女主人相继死去,这个家庭里唯一留下的主人,便是我所理解的人类整体。死去的人已经离开,就算主人被捕也无法挽回生命,可主人会因为谋杀而被判死刑,我不能对此不管不顾。
完成我的整个计划后,我打算用家里的电话报警,现场的情况会让警察断定是我趁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用枕头闷死了小畅,又用水瓶砸了女主人的后脑勺后将她分尸,而我虽然是个机器人,但在人类的世界无论干什么都需要理由,所以我为调查此案的刑警准备了能够从我身上找到的杀人动机:被小主人恶言相向,即使舍身救了她,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好感。大修后的某种缺陷导致我拥有了人类的原罪,杀死了她们。
细节上的各种准备,是为了对付那些用资料和证据说话的法医的,当一切都可以说通的时候,伪装过的细节反而更能增加可信度。
只是我还想到了遗漏之处,大门旁墙上的血污,从喷溅的角度可以判断出袭击时凶手的位置、姿势和身高。厨房里浸泡着还未清洗的厨具,会发现我制作小畅胃中消化物的残留吗?而最大的问题是那截被我埋在土里的小腿,主人是否会记得挖出来,同其他尸块摆在一起?
我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主人清除了我的记忆,令再度醒来的我记不清这点滴的细枝末节。
不过在主人去超市买花瓶的空隙,我打电话又订购了一只玻璃水瓶,店主承诺明天就会送到。那才是和杨茜后脑勺伤口吻合的真正凶器,用花瓶冒充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我知道主人欺骗了我,不会有MPC公司的人来领走我,如果真如他所说,就没必要删除我的记忆了,我是唯一的替罪羊,也是唯一可以推导出他谋杀的证人,所以我必须以一种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杀了人的状态被逮捕才行。
好在我只是一个机器人,况且在车祸的时候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主人一念之间毁灭的家庭,就由我来背负所有的罪恶吧!
小畅,对不起!
女主人,对不起!
短短几秒的自检程序完毕,我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