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做是为什么?”我问柯布。
“如果你写出来的作品大卖,我要拿走一成的稿费。”
这条件听起来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推理小说的内核就是诡计本身,他提供了最重要的核心内容,就算拿走一半的稿费也不过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柯布说,“你的作品必须用笔名发表。”
“可我没有笔名。”我一直是用自己的名字发表小说。
“那就起一个新的笔名。”
“叫什么?”
“在你和我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就叫柯施。”
我不知道柯布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总觉得他另有企图。更何况要让我放弃自己的名字来写作,是我无法接受的条件,所以我婉言拒绝了柯布。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敢保证这是一次成名的机会。”柯布略显失望,临走前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新完成的小说被所有投稿的出版社退了稿,在一次次退稿的过程中,成为职业作家的雄心被渐渐消磨殆尽。我有时候意志消沉,就会悲观地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九流的写手罢了,凭一时兴趣写的小说,却误会自己可以靠写作维生。
最后一个退我稿的编辑,向我普及了一个出版界的马太效应,当一本书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版,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差,因为所有的编辑都会知道一个作品无法出版的作者名字。
我决定从作品本身寻找问题,拿出了第一本书重读。距离第一本书完成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可能是自己有了提升,现在读以前的作品,自己也觉得许多地方还可以改进。
我想起了柯布的那个短篇,为那个被他浪费的诡计可惜。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要重写一遍他的小说。
那是一篇密室杀人的推理小说,我拆分了那篇小说的结构,把人物都替换成了我第一本书里的主角,故事情节也做了调整,唯一保留的只有那条密室的核心诡计。
重新创作的短篇完成以后,我把小说发给了那位“马太”编辑。
第二天,我接到了编辑的电话。
“施祥,你昨天发来的作品太棒了,算是我今年看到最棒的小说了,尤其是那个密室的诡计,你是怎么想到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
编辑对诡计赞不绝口,对于我的人物和角色只字未提。
“这么写能出版吗?”
编辑咂了咂嘴:“出版是没问题,可惜你这篇字数短了点。”
“我可以再写新的,组一本短篇集。”我提议道。
“那你抓紧吧,争取这个月就签约。”
依照一本书的字数来计算,我至少还要写三个短篇,留给我的时间很短,我马上开始写新的小说。
没想到,当我把第二篇交到“马太”编辑手里时,她显得很失望,说和上一篇的差距太大。
我问她该如何修改,她的建议是重新写过。
截稿日迫在眉睫,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不愿去触及的想法,尽管心不甘情不愿,我还是用手机给柯布打了电话。
“喂?哪位?”柯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累。
“我是施祥,你还记得我吗?”
“哦。当然记得。”柯布的声音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怎么?你决定和我合作了?”
“嗯。我觉得你上次说的方法可行,要不我们试试看?”
柯布沉默了几秒钟,我听见话筒里有人在喊他取药。一阵脚步声后,传来柯布冷静下来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
“那你明天来我家吧。”
柯布用短信给我发来了他家的地址,说他上午有事,时间约在了下午四点。
查了下地图,柯布家离我家并不算远,大约十分钟的车程。我知道那片都是老旧的公房,好像正在拆迁中。我担心地方不太好找,第二天提早了半个小时出发。
因为拆迁的缘故,周围的居民搬走了一大半,街边的路灯耷拉着灯泡,走到哪里都是成堆的建筑垃圾,几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在废墟上翻寻着食物,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酸臭味。搬走的住户家都被拆了个精光,空洞的窗户和门洞堵上了砖头,红色的宣传横幅拉得到处都是。这地方看起来治安不太好,剩下没搬走的人家都为自己家的窗户安装了防盗栏杆。
做钉子户的人,应该也很难弄吧。我揣摩着柯布的性格脾气,他会来主动找我合作,本身就有违他的做派。
柯布住在六层楼房的二楼,这栋楼里大约还有一半的住户,四点不到,厨房里就有人忙活开了。柯布家不难找,是唯一没有安装防盗栏杆的人家。
“你来得还真准时。”给我开门的柯布说道。他身上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鞋子沾着新的污泥,应该也是刚出门回来不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柯布的客厅简直像一个尚未开业的图书馆,整整两面墙的书架上塞满了书,椅子、地板、写字台上到处堆着书,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推理小说,还有一部分是最新上市的畅销书。柯布把一摞书挪到了地上,腾出一把空椅子,搬到了写字台前。
“有点乱,别介意。”柯布招呼我坐下。
“看来平时没什么人来你家串门。”
“我也不常在家。”
我看见乱七八糟的写字台上,摆着他记录构思的红色笔记本,旁边是全套的埃勒里·奎因探案集,其中一本看到一半,反扣在桌子上。
“才开始看奎因呀。”
柯布没有回答,递给我一瓶水,自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的书堆里。
“想清楚了吧。”柯布呵呵笑了笑。
有些尴尬的我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下半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