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路彦的意识渐渐回到身体里,觉得脑袋炸裂般地疼。他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非常黑暗的房间里,他试探地呻吟道:“水?”
没有人回应,路彦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了他,一个纸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痛饮之后,路彦放下水杯,房间里的灯打开了,他看清了递给他水杯的人,一时间差点没惊掉下巴。
“你怎么在这儿?”
“喂!我这是掏钱住的酒店房间啊!你还问我怎么在这儿的?”
路彦赶紧环视着周围,立马认出这是陈依梦住的套间里靠外的那个小房间,此时他就躺在小房间的床上。
“我怎么在这儿?”
“昨晚你跟你那朋友喝醉了,茵姐就开车把你们拉到这里来了。”
路彦嗅了嗅自己光滑的手臂,只嗅到一股沐浴露的香味,“然后我洗了个澡?”
“对!”
“谁给我洗澡的?”
陈依梦向卫生间走去,背对着路彦说道:“当然是你自己!”
“真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路彦努力回忆着。
陈依梦又从卫生间走出来,手上提着路彦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路彦接过衣服,发现它们已经变得干净清香:“这衣服洗过了?还晾干了?”
“对!”
“谁洗的啊?”
陈依梦朝着自己的卧室一边走去一边说:“我!”
路彦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他连忙穿上衣服,却见陈依梦从自己的卧室里拉出一个行李袋。
“张霖人呢?”
“我和茵姐昨晚给他开了另一个房间睡觉。”
“哎!你怎么不让我跟张霖在一起睡啊,把我拉到你这个套间里来干什么?”
陈依梦歪着脖子,脸上混杂着怀疑和愤怒盯着路彦,路彦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
“你到底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
“呃……我都喜欢。”路彦看着陈依梦一阵苦笑,“张霖他在哪个房间?”
“上午醒来他就走了。”陈依梦冷冷地说。
“上午就走了?那现在什么时候了?”路彦瞪大眼睛。
“现在已经天黑了啊!”陈依梦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路彦抬头向外望去,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路彦抱着脑袋晃了晃,“我得赶紧送你回家,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陈依梦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李袋:“我已经准备好了。”
路彦点点头,伸手在身上摸索着车钥匙:“好,你在这儿等我。”
路彦匆匆忙忙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他把停在渡仁湖边的车开回了恒佳酒店,载上陈依梦朝着贺县郊区的高速公路开去。
很快,桑塔纳就驶出了贺县县城,汽车在省道上行驶着,但没过多久就遇到了路障,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路彦开车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小路。
桑塔纳开上了田野,马路边全是荒凉黑寂。
陈依梦坐在副驾驶座,打量着车身两边飞快后退的黑暗。突然,她打破沉默问道:“那个王辰贵,他为什么要害依芸?”
“因为……”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路彦有些意外,犹豫了下,还是把王辰贵和林依芸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依梦。
陈依梦扭回头,看着路彦棱角分明的侧脸:“你还会一直查下去吗?”
“当然!”路彦神情严峻地说道,“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法外之徒这个词!”
轰轰轰!路彦的话音刚落,远处的田野上就突然响起轰轰的礼炮声,烟花散在夜空中,驱散了一些黑暗。
“谢谢!”即使在礼炮声中,陈依梦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路彦扭头看了一眼陈依梦,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满是崇拜和感激,还有一些路彦说不清楚的异样神色。
礼炮声连绵不绝,路上的车辆也多了一些,迎面开来一辆大货车,路彦早早把车开到右车道避开它。
“你看啊!烟花好美好浪漫啊!”陈依梦指着田野的上空欢呼。
路彦瞥了一眼车子前面的天空,那里也放起了漫天散开的烟花。路彦不由得奇怪地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节日?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节日啊!”
“奇怪,那怎么会有人在这荒郊野外放烟花?”天上的烟火照亮了地面,路彦看到放烟花的田野上荒无人烟。
“管他呢!只要烟花好看就行了!”陈依梦兴奋地摇下车窗,双臂垫在车窗上对着外面的天空看着。
陈依梦掏出了手机,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和手机角度,将烟花、自己和路彦一起放进了手机屏幕里,冲着路彦喊道:“快看镜头!”
由远而来的大货车已经迎面驶过,后视镜里,大货车正在远去。而放眼前方,道路黑漆漆的,并没有其他车辆。路彦下意识踩上刹车降下车速,扭头去看陈依梦的镜头。
“不行,你笑得不够灿烂!”
在陈依梦的命令下,路彦不得不拉扯着嘴边的肌肉,挤出一点笑容。
他看向陈依梦的笑容,她那桃花眼里跳动着一团温柔的火焰,眼角处流动着晶莹的光彩,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他赶紧扭开头,挪走目光,不再直视陈依梦的眼睛和笑容。
陈依梦掏出了她的画板画着什么,路彦凑过去想看她画什么,陈依梦却忽然收起画板贴了上来,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把脑袋朝路彦那边凑:“再来一张吧!”
路彦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专注地看着汽车的前方。陈依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凑近,快速地在路彦的脸上亲了一下。
桑塔纳猛地在小路上刹住了,轮胎用力摩擦着地面,激荡起一片烟尘。
陈依梦神情紧张地看着路彦,她在等待他的反应。桑塔纳沉默地停在黑漆漆的路上,车里,两人沉默着。空气安静下来,只剩远处天空中的烟花砰砰砰地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路彦重新发动汽车,右手挂挡,陈依梦却按住了他放在挂挡器上的手。
路彦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美好等着你去经历,你现在还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要把自己年纪尚轻时的新鲜和刺激,当成了自己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那一部分。”
“你说我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和刺激?”陈依梦瞪着路彦。
路彦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睁开:“听着,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还要去国外学习,你还会遇见很多的人,等你进入社会,你会发现真正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花心大萝卜,以后会分分钟移情别恋?”陈依梦脸上添上了一股不可思议,“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多少人因为钱在一起?麻烦不要用爱情来形容你们成年人之间的利益交换好吗?”
路彦看着陈依梦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漆黑的夜幕中,旁边的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带着一股不善的气息飞速驶来,路彦觉得后脊背升起一阵寒意!借着暗淡的路灯灯光,路彦看到那辆车的窗里,正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快趴下!”刹那之间,路彦朝副驾驶座的陈依梦扑了过去,两人滚倒在座椅上,路彦的左手连忙去取腰间的手枪。
空气中炸出两声枪响,但是因为有鞭炮声的遮掩,这枪声显得不是很明显。
陈依梦吓得僵住了身体,路彦看到那辆车没有停留,在开了两枪没有击中后,它顺着来时的方向继续行驶,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大叫声不好,路彦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那辆黑色轿车正在原路返回。当他正准备往正前方开去的时候,却发现前方又驶来一辆暗色的SUV,身后的黑色轿车又靠近了,紧接着,空气里猛地炸出一声枪响,随后便是子弹撞击金属的声音,路彦看到桑塔纳前方的引擎盖蹿起金色的火花。
黑色轿车上的枪朝着路彦的桑塔纳又开了两枪,路彦听到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
来不及过多考虑,在两者车身相距只有几米时,路彦迅猛地一拉方向盘,陈依梦眼明手快地帮他换了四挡,车身在行进中急速地打了转,伴随着巨大的离心力,他紧贴着车门,回身将手枪探出窗外,对着身后已经几米之遥的轿车连开三枪。
有一枪打向了轿车的驾驶座,路彦确定子弹在击碎玻璃后打中了那个司机。另外一枪击碎了轿车后座的玻璃,露出后座上持枪射击的人,最后一枪打中了车轮,车轮发出爆胎的声音。
高速行进中的黑色轿车,司机中枪,又爆了胎,车身近乎失控地飞向了路边的农田,后座的黑衣男人握着手枪打开车门,从飞起的车上滚了下来,还未落稳,又朝路彦的车举起了手枪。
对面的SUV已经越来越近,路彦却没有注意到。
他全神贯注盯着持枪的黑衣男人,当看到他落地再举起手枪时,路彦果断地率先开枪。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扣住枪的双手炸出一片血花,整个人朝身后的土地上摔过去。
黑衣人身旁,暗色SUV呼啸而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路彦的桑塔纳。路彦急忙退回驾驶座上,拼命打死方向盘,车在马路上打了个360度的旋转,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和那辆SUV碰了一下。两车接触的一瞬间,桑塔纳的车身被巨大的力量带着拔地而起。
就在两车的车窗交错的一刹那,时间又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很慢,空气里好似有着无形的浓稠物质,只有人的感官在正常运作着。路彦看到汽车飞舞起来,看到自己的左手还在车窗外,看到那辆SUV的司机正瞪着自己,而副驾驶座上另一个歹徒朝自己举着枪。这一次,凶徒在他的右边,他们中间隔着一个陈依梦和司机,而自己持枪的左手已经来不及挪过来了。
太慢了,自己的手臂太慢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天际的烟花声好似都已远去。
路彦能听到陈依梦撕心裂肺般的大喊,也能看到那个黑衣男人食指扣动扳机的动作,和对方脸上残忍的蔑笑……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在对面枪管爆发出火花的瞬间,路彦震惊地发现陈依梦朝着自己的身体猛地扑来。
“不要!”
一串血花飞溅到空中,路彦大吼着,用持枪的左臂紧紧抱住陈依梦,尽力少让她受到车身落地时的震动。
那辆SUV落地后也歪歪斜斜的,司机努力地调整方向,在SUV反应过来之前,路彦猛踩油门,车子向贺县县城狂奔而去。
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依梦还是出了意外。他来不及判断陈依梦的伤势,也不敢和歹徒们再战下去,只觉得当务之急是赶快逃离这里。到了县城以后,他们必然不敢再追,他才有时间送陈依梦去医院急救。
路彦看了一眼后视镜,身后的SUV并没有追上来,当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时,心一瞬间沉到谷底。刚才擦肩而过的那辆大货车又原路返回了,它正在马路的正中央,朝自己飞奔而来。
看着那没有贴牌照的大货车,路彦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早就该发现那辆货车没有牌照上路是绝对不正常的,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埋伏,除了枪战之外,他们还想制造车祸,让自己就在这荒野上死得不明不白。
陈依梦动了动,路彦感受到她一息尚存的生机,内心不由得一阵欣喜。但对面大货车的车窗上,又探出一个持枪的人,对着路彦的桑塔纳扣动了扳机,货车占据了大部分车道,路彦已经退无可退。
“妈的!”路彦一声怒吼,拼命打死了方向盘。
桑塔纳朝路边的农田飞奔而去,但仍然躲不开从车里飞过的那阵流弹,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听到怀里的陈依梦发出一阵闷哼,毫无疑问她又中枪了。
桑塔纳冲进了农田,碾过一片麦子,路彦极力踩着刹车将车停下,后视镜里,SUV和大货车也都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向陈依梦,她身上已经流出大片的血,上半身的白色衬衫都被鲜血浸得通红,而且也已经染红了自己的胸口,他抱住陈依梦,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缓缓睁开眼睛。
“我要死了?”她轻轻地说,神情很平静。
“不要死!”路彦脸上伤口的血珠唰地掉落在陈依梦的脸上,一下染花了她苍白的脸庞。
路彦轻轻地检查她身体上的伤口,子弹只是打中左上臂和左肩膀的边缘部分,而且歹徒的枪应该也是那种劣质的小口径手枪,否则陈依梦的手臂早就废了。
路彦又看向陈依梦流着血的左腿,她左大腿和左小腿的牛仔裤都破了一个洞,洞里的皮肤破损,正在流血,路彦检查后才发现只是擦伤。
路彦扭头看向窗外,那些车并没有离去,而是在路边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又阴冷下来。他抱着陈依梦,轻轻地把她放到副驾驶座上平躺下来,轻声道:“我马上回来。”
陈依梦无声地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路彦打开车门,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路彦站在农田里,摸出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手机早已死机,两颗子弹打穿了手机的金属外壳陷在手机的机身里。
看来自己真是命大,连手机都在保护自己,路彦苦笑了一下。他看到马路上紫色SUV和大货车停靠在了一起,黑色轿车也开回了马路上,一共有八个人站在车边,四个人持着手枪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另外四个人站在车边观望。
路彦想着,这应该是王辰贵找来的人吧?看来他们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他笑了笑,迈开步子迎上了去。远处,天上的烟花还在继续绽放着,92式手枪在手中滚滚发烫,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被怒火燃烧到快要沸腾。
没想到,自己留在贺县的最后一个晚上,竟然会遇袭。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突然而起的烟花就是为了遮掩他们的枪声。三辆分工明确的汽车先后断去自己两个方向的去路,并且还有后方的辅助人员截断了经过这条小路的车辆。在这个黑暗的荒郊野外,几个持有枪支的歹徒先后对自己射击。
要么死于车祸,要么死于枪击,这是他们留给自己的选择。
路彦举起手枪,在月光下发出野兽般的怒号,那四人迅速散了开来,呈包围之势朝他围攻而来。
路彦看到他们举起手枪,迅速地滚入麦田里,借着掩护,在麦田里来回滚动。他感觉到子弹从身边飞过,射入身旁的草地里,于是连连扣动扳机,枪口朝着他们的身体喷着怒火,枪声接连响起,四个歹徒倒下了两个。
剩下的两人扑了上来。路彦躲在深洼的草丛里,借着草丛的缝隙,他极力控制着手臂的稳定,拼着命地扣动扳机。黑魆魆的夜里,他模糊地看到剩下的两个人身上也炸出血花,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路彦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满身都是泥土和鲜血的混合物,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尊黑暗魔神。他看向路边,那车边四个没有枪的人正恐惧地看向自己,路彦吃力地挪动双脚,看到那四人从车上取下了棍棒和刀具恐惧地做着准备,看来他们没有枪了。路彦举起手中的枪,尝试着扣动扳机,然而这一次,他感觉到回转式击锤击空的声音,枪膛里的子弹已经消耗干净。
不能再扑上去了,没有子弹的自己上去就是送死。路彦阴沉地望着远处拿着棍棒刀具的四人,他们还在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
他果断扭头,走回自己的桑塔纳边,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发动汽车。路彦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陈依梦,她身上流出的血已经从座位流到了座椅下的车厢皮垫,那红色的液体宛如红色的细蛇在皮垫上蜿蜒流动。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在受着撕扯和煎熬,若今天陈依梦死了,他绝对不会放过王辰贵,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路彦往身后看去,那四个人还是站在原地没敢冲上来。他稍稍安下心来,用尽全身力气去踩油门,发动机爆发出一声愤怒的轰鸣,压倒了一片麦子朝贺县县城奔去。
贺县医院里的走廊上,路彦焦急地看着陈依梦被推进急救室,颓然地坐到长椅上。
对面光洁的墙壁照出了现在的他,只见那人头发像是一个草窝,十分脏乱,白衬衫被染得红里透黑,脸上的伤口裂开了,一股恶臭由他的身体向空气中弥散。
旁边的护士走上来:“先生,你也需要做个伤势检查。”
路彦无声地摇摇头,慢慢从身上掏出那个报废的手机放在手上,手指轻轻抚摸着陷在其中的子弹和弹痕。他突然开口道:“能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吗?”
护士看着路彦带着血迹的双手,皱了皱眉:“值班室里有座机,我带你到那儿去打电话吧。”
“好!”路彦站了起来,跟着护士穿过走廊,走进值班室。
贺县公安局的所有人里,他就只记得李茵的手机号码。拿起办公桌上座机的话筒,他拨出了李茵的号码,然而电话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
路彦失望地挂上话筒,又拨打了贺县公安局的报警电话,几番周折后,终于拿到了李正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接通了。
“喂?你谁?”李正略带倦意的声音传来。
“我,路彦。”
“嗯?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我刚刚受到一伙人的埋伏枪击,地点在贺县郊外经桂莉村通往省道高速收费站的那条乡间小路上,对方目测共九个人,三辆车,其中五个人有枪。”
“什么?什么人敢开枪袭击警察?你没事吧?”
“我没有受到大伤,那五个持枪的人都被我击中,生死不知道。”
“他们是什么人?”李正的声音几乎是惊呆了。
“一群亡命之徒罢了,关键是他们背后的人,你应该能猜到是谁吧?”
“不……不会是他吧?”
路彦听出李正声音里的难以置信,他和自己一样,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名字。
李正犹豫着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先向上面汇报一下?”
“现在情况复杂,我们最好先掌握证据。”路彦想了想,沉声道,“他们现在肯定在拼命地清理现场,你现在赶紧带人过去,提取现场留下的证据和痕迹,说不定还能抓到行凶者本人!”
“好,我知道了!”电话那头李正严肃地说道,“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的同伴目前正在医院里抢救,我要留在医院陪着她,如果你们有消息了,就拨打这个座机号码说找路彦就行了。”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李正说完,挂断了电话。
路彦放下电话,正在寻思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请问你是路先生吗?陈女士身上的子弹已经取出,但是失血严重,现在需要马上输血!”
“好!那赶快输血啊!”
“陈女士是AB血型,我们院血库里目前没有这种血型的库存,请问她家人、亲戚里有人是这个血型吗?”
路彦急忙伸出胳膊:“我就是AB型血,抽我的吧!”
“好!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路彦伸着胳膊不由得愣住了,他想起在那人开火的那一刹那,陈依梦不顾一切地扑向自己的身体。
“我是她的亲人。”路彦扭头看着医生,语气肯定地说。
输血完成后,已经是凌晨3点了,路彦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踱步到陈依梦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见陈依梦正躺在病床上,安静地沉睡着。她身上的血污都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护士们脱下了她带血的衣服,给她换上了病号服。
路彦轻轻在病床边坐下,无声地看着她安详而苍白的脸,输血完成后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明天可以调用另一家医院血库储存的AB型血给她输血,听到这话时路彦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
看着陈依梦层层包扎起来的左臂,和处理好伤口的左腿,路彦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心痛。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躺着的两颗橙黄色的子弹,那是医生从陈依梦手臂里取出来的,本来这两颗子弹应该会射入自己的胸口,但是因为这个女孩,它们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路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欠一个小女孩一条命,一股无法言说的愧疚感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路彦……路彦?”陈依梦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焦急。
路彦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五指。
“救我……救我……”
路彦顿了顿,停住了动作。陈依梦的声音里带着惊恐和焦急,原来她还沉浸在刚才遇袭的噩梦里吗?
“别怕,都没事了,”路彦干巴巴地说着,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别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陈依梦稍稍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
一个值班护士急匆匆推开病房的门,小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路警官是吗?公安局的李队长带人来了!”
路彦收起思绪,下意识地跟着她走进值班室,李正带着蒋旭飞急急忙忙地走上来。
“现场是什么情况?”路彦问道。
“我们的人正在你说的那条乡间小路上!”
路彦感觉心跳加快了:“你们抓到人了没?”
“没有,现场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你们快点把现场的痕迹和证据全部提取了带回来,有了证据就可以向上面汇报,申请对王辰贵继续调查了!”
“现场有什么痕迹?我们没发现有什么啊?”
“什么?”路彦急了,“我击中了好几个人,你们却连痕迹都找不到?”
“你急什么?我们大半夜冒着大雨辛辛苦苦地来荒郊野外出警,不是为了来听你质问的!”李正的声音也急了,“我告诉你,现场就是没有血迹!你要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你可以自己去现场看!”
路彦一愣,虎口脱险后,他一想起贺县警方放走王辰贵时的样子,火气就蹭蹭直涨。
“我不觉得是你们能力的问题,”路彦盯着李正的眼睛,“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路彦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来都按事实和证据办事,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这身警服!”
“为什么在之前的行动中,孙明和他背后辰风的人每次都能领先我们一步?为什么我们多次跟和即将到手的证据擦肩而过?孙明为什么就在我们找到他之前的一个小时里被人杀了?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是认为我们中有内鬼?”
“对,我认为我们中有人把办案信息泄露给了辰风公司的人。”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这么胡说,污蔑我的兄弟?”
“破案的时候没有兄弟。”路彦站前一步,面对李正的目光毫不示弱。
“你装什么好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跟张霖是大学好友,这次来贺县查案也是因为他来的不是吗?”
“如果张霖犯罪了,我第一个抓他!”路彦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正看着路彦,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不是说当时朝你开枪的人都被击中了吗?他们都倒了,那你怎么不留在现场守住他们,然后再打电话报警?”
“我来不及守在现场了!我的同伴中了枪,失血严重,我得快点带她来医院!”路彦一脸痛苦。
“可我们在现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是因为他们还有四个人,他们可以很快用车把那些受伤的人和尸体转移走!”
“既然还有四个人,你又是怎么逃掉的?”
“我手上有枪,你问我怎么逃掉的?”
李正沉思了一会儿说:“市局的关队长还带着人在现场搜查,你要是不信我,我让关队长跟你说!”
李正掏出手机拨出电话,接通后递给了路彦,关队长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喂?”
“关队长?我是路彦。”听到关队长的声音,路彦也冷静了不少。
“路彦,听李队说,你开枪击中了袭击你的人对吗?可是我们这里暂时还没有找到血迹和弹壳。”关队长拿着手机,穿着雨衣站在滂沱大雨的田间,看着警察们在黑暗泥泞的田间搜查着。
“真的?”路彦的心沉入谷底。难道说他们后援的动作那么快,在警方赶到之前就把现场清理了?还是因为下了大雨,把血迹全部冲刷掉了?
关队长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滂沱大雨,又扫了扫那被暴雨冲刷过的泥巴路:“真的,还有你说的三辆车,因为下了大雨的原因,现场的车印很多、很混乱、很模糊,而且目测不止一两辆大货车刚从这里路过,车胎印里根本提取不到有用的信息。”
“绝对是有人去清理了现场!你们再找找现场的弹壳,他们肯定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所有弹壳都清理掉的!”
“嗯,我们刚刚在草丛里发现一颗子弹,不是你92式手枪打出来的,我们把它带回去研究一下。”关队长顿了顿,“对了,听说跟你一起的同伴中枪了?”
“我在医院,详细情况交代给了李队长,另外我这里还有两颗他们的子弹……”
“好,你放心吧,警察受到犯罪分子持枪袭击,这可是大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关队长说完挂掉了电话。
路彦打完电话后,又在蒋旭飞那里做了一个案发现场的详细笔录。做完笔录,他恍惚地走到医院走廊上,慢慢地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森森的雨幕。
从他送陈依梦出门到现在,短短几小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是自己留在贺县的最后一个晚上,但是他发现这个夜晚好长好长,这里的天空很久都没有要亮的迹象。
路彦感觉到一股无边的黑暗。敌人强大到可怕,天公又不作美,如今在杀人现场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证据,仅仅根据那些从黑市买来的子弹,根本就查不到那些亡命之徒的身份信息。
路彦忍不住苦笑起来,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王辰贵,想当初自己信心满满,没想到在现实面前还是被无情地击碎。难道真的像张霖所说,自己只是区区一个盛世蝼蚁,还妄想助天下海清河晏?枪战后的疲惫袭上心头,路彦心力交瘁地挪到陈依梦病房的门边。
值班护士拿来一个垃圾桶走到他的面前,询问他是否还要保留它们。路彦低头,看到垃圾桶里装着陈依梦那浸满鲜血的衣物,鲜艳的血迹不停刺激自己的视觉神经。路彦挪开眼睛,可林依芸躺在停尸房那苍白的面孔、陈怡那高度腐败的尸体、吴蝉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又一一地在自己的眼前浮现。
已经有三个女孩遇害了,今天又差点出现了第四个,路彦从来没想过案子会发展到这一步……
过了一会儿,路彦轻轻推开门,走进陈依梦病房,便听见她焦急的呢喃声再次传来。
“路……彦……救我……”
窗外虽然还响着暴雨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但世界已经安静下来了,她断断续续、细若蚊蝇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晰。
路彦伸出手,握住了陈依梦的手腕。陈依梦的身体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停止了躁动,她的手指不再颤抖,嘴里不再呢喃,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路彦坐在她的床边,弯下腰,低下头,脑袋放到她的床边,很快也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光线渗入路彦的眼缝,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陈依梦正看着自己,她的脸和自己的脸挨得很近,路彦下意识地连忙抬起头。
“你醒啦?”路彦仔细打量着陈依梦,看了看她那层层包扎的肩膀和手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路彦的尴尬和纠结,值班护士急急忙忙赶到病房门前,推门而入。
“路警官,李队长电话,说有急事找你……”
尽管听到李正的名字路彦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他还是跟着值班护士再次走进值班室。他看了看值班室里的钟,时间指向早上七点多,原来他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路彦接过电话,没好气地问道:“喂?”
“喂?路彦吗?大事不好了!”电话那头,李正的声音颤抖着,还带着哭腔。
“你说!”路彦从来没听过李正的这种声音,不由得神经一紧。
“小茵,她失踪了!”
“什么?!李茵不见了?”
李正的话宛如耳边一道平地惊雷,路彦立马想起了李茵打向王辰贵的那个响亮的耳光。
“对,一晚上了,我们都联系不上她……”
“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小茵昨晚开家里的车去参加同学聚会,然后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因为她以前也有唱歌到凌晨几点才回来的情况,所以她妈妈就没怎么过问。直到早上起来才发现她昨晚一夜没回来,打她电话打不通,问她同学说昨晚十点聚会就散了!”
“他们同学聚会是在哪儿?”
李正颤抖地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就在我们县城里的金乐迪KTV,我刚刚让人去找了,没人,而且就在刚才,我定位她手机找到了她开的车……”
“然后?”
“车就在郊外的菱湖公园里,车门是敞开的,车里面有打斗的痕迹,手机摔在车厢地上,人不见了……”
“混账!”路彦不由得咆哮一声。听李正所说的情况,李茵十有八九遭遇到了不测,难道王辰贵如此无法无天,竟然敢同时对两个刑警下手?
“你知道的,当初是你们俩去抓他的,昨晚他敢找人对你下手,肯定也敢对小茵……”李正结结巴巴地说道。
路彦捏着话筒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已经完全出离愤怒了。
“肯定是他……肯定是,小茵遇袭的时间跟你昨晚遭到袭击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小茵她打……打过王辰贵,王辰贵也说他会记住这个的……”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门抓人啊!”路彦失去了耐心,对着李正喊道。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是王辰贵干的啊!王局刚刚跟我说这个案子我要避嫌,不让我参与,市局的关队长没有证据不会轻易行动的……”
路彦沉默了,他也瞬间明白了李正打电话给自己的意思。昨晚那个跟他吵架的李正消失了,取代他的是一个救女心切的父亲。
“她遇袭的现场,痕检师去了吗?车里和现场环境里有什么发现没?”
“还好没有发现血,车旁边没有找到清晰的脚印,车里面找到的指纹也都是我们家三个人留下的,没有发现皮肤碎屑,不过车里有一些散落的头发,里面找到一根很粗的,像是男人的,带着毛囊……”
路彦心中一紧:“那好,你赶快把那根头发拿去做DNA鉴定!”
“来不及了!”李正大喊一声,“之前失踪的女孩都是,都是很快就被人……害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能等了……”
路彦闭上眼睛,陈依梦中枪时候的场景反复闪回,林依芸躺在停尸房里的样子跃出眼前,李茵打王辰贵的那两巴掌还在耳边回响,一切都不能再等了。
“我的手机昨晚被打坏了,你帮我买个手机过来,之后我把钱给你。”路彦平静地开了口,顿了顿,他又说,“另外找个人过来,来医院保护我昨晚受伤的同伴。”
“好好,我马上叫人给你送过去,还要什么?”
“把能使唤上的人都喊上,跟我走!”
李茵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浑身动弹不得。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张邪恶扭曲的脸,在微亮的光线中凑了过来。那人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舔了几下,淫笑道:“这么好看的手,砍掉真是太可惜了……”
“不!不!”李茵喊叫着。
黑暗中,除了那个人的奸笑声,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