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刚找到李尚荣的时候,他兀自趴在青宁大学附属第三医院老院区住院处四楼的资料室门口昏迷不醒。这里现在作为整个医院的培训中心兼资料库,中午很少有人过来,所以发现的不算及时。好在他只是被人打晕,并未危及性命,郭伟刚很快就把他背到了急救中心。
折腾了一下午,就在李尚荣老伴儿赶到附属第三医院后不久,他才苏醒过来,虽然头还疼痛,却庆幸并未受多严重的伤。所以郭伟刚聊起他们分别后的事情,李尚荣思路敏捷,对答如流。
“你走以后我又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抓不住似的。后来我就想啊想啊,出了咖啡厅也没坐车,就顺着回家的路走,也想着这事,就像雾蒙蒙的晚上突然亮起一道闪电一样,我一下子就看清路了,当时我立马想到我知道在哪儿能弄明白孙玓霖那个司机的身份了。”
“在哪儿?”一听李尚荣分别后还在为自己的事操心,郭伟刚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就听他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说有一个司机和他一起来的西宁吧?当时我就想孙玓霖出车祸以后那个司机很快就赶到了急救中心,作为家属他得履行些家属和职责吧?”
“您指什么?”
“孙玓霖第一次手术时的签字他得签吧?开始没有家属,急救中心只能紧急抢救;后来姓牛的司机来了医院,替孙玓霖办了住院手续,孙玓霖当时需要立即手术,那么医院一定会让他签字。而这些抢救记录的签字我们医院是会多年留档的,譬如老院区改成培训中心后,四楼就是资料库,我想应该能找到那个司机的签字单。”
郭伟刚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您去找了?”
“对,当时正值中午,我和值班大夫还算熟悉,所以打了招呼去四楼找那个单子。”
“哦,这么说我发现您的时候您已经拿到单子了?”
“对。”李尚荣肯定地回答,“我在资料室待了五十多分钟,找到那张我亲自下的签字单后就往出口走,琢磨着给你打个电话。谁知道刚出资料室的门就被人打晕了,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
“那单子呢?”郭伟刚紧张地问道。
“你们没拿到吗?”李尚荣反问。
郭伟刚长叹一声,苦笑道:“完了,被人提前拿走了,对方肯定知道这是个破绽,一直在等机会弄回去。”说到这里,郭伟刚黯然神伤,忧郁地说道,“李医生最近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没?”
“奇怪的人或事?”李尚荣凝神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我的生活一直很简单,没啥让我感觉奇怪的事。就是和你打过几次电话,要不然就是我儿子在美国打来的电话有问题。”
“不是这个。”郭伟刚看李尚荣的水杯空了,忙起来给他倒水,“我的意思是您生活中突然出现什么生人没?”
“好像……”看样子李尚荣刚想说没有,又突然改了口,“就是我们小区门前多了一个卖菜的农民,卖土豆什么的,看上去生意不算太好。”
“来了多长时间?”
“有半个多月吧?”
“男的女的?”
“男人,四五十岁。”
“具体特征呢?”
“没看清,因为我没注意这事。”
郭伟刚点了点头,正想这件事时,李尚荣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郭伟刚笑了笑,说道:“您夫人打电话给我,说您三点多还没回家,我就觉得有问题。我去咖啡厅问,那里的人说您过马路了,我就又去旁边银行调了监控录像,正好看到您进了对面的附属第三医院,后面也就好找了。”
“多亏了你啊,郭警官。”李尚荣笑着和郭伟刚握手,“没帮上你忙。”
“说哪里话,是我连累了您。”郭伟刚忙安慰李尚荣,“我不知道得多感谢您呢。”
“没什么,可惜是拿到又丢了。而且上面的签字挺潦草,我也没看清,那会儿就琢磨着出去打电话拿给你看看,我就没细瞅。对了,现场有什么发现没有?”
郭伟刚怕老人自责过甚,笑着用话拦住了他:“您还别说,我还真有发现。”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证物袋,指着里面一个抽剩下的烟头说道,“您看见没,这个就是通过您找到的东西。”
“就一个烟头啊?”李尚荣失望地说道。
“您别小看这个烟头,您看这过滤嘴都是白的,上面还有什么东西?”李尚荣觑着眼贴近证物袋瞅了半天,才看到过滤嘴上面印有一个红色的向右箭头和箭头旁边的一个灰色小球,再看烟标却是黑色的“Marlboro”字样,下面有极小的银色大写字母“BEYOND”,问道:“这是万宝路吧?”
“对,是万宝路香烟,却是少见的单爆珠万宝路。”
“我戒烟好多年了,现在这烟不常见吗?”
“对,其实这种单爆珠万宝路在国内是不公开销售的,无论是西宁,还是我所在的塞北市,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种香烟。要抽只能到机场的免税店去买。”
“这么说凶手一定出过国?”
“不见得,他也可以委托别人去买,但这也大大减小了找人概率,您说这是不是您本人为我们做了贡献?”
李尚荣哈哈大笑,问道:“如果是故布疑阵呢?”
“我估计不像。”郭伟刚说完这句话看李尚荣有些疑惑,便解释道,“这个烟头不是在现场找到的。”
“什么?”李尚荣听得更糊涂了。
“您所在的资料库四楼是个回字形的楼,有七间资料室。而存放您要找的资料这间正好处于回字楼的左下角,与左上角的卫生间同处一排,瞭望极方便。”
“你是在卫生间找到烟头的?”
“对,其实烟头也处理过,但这是唯一掉落到墙角缝隙的一个。我当时就想,如果凶手在这儿等您的话他会在哪儿藏身?自然就能找到这个卫生间。而且这个楼的安保工作漏洞很大,任何一个人用点儿心都能进来。”
“说是资料库,但这些陈年老账本身也没什么太多的价值。有好几个入口都用比较简单的链子锁锁着,想进来很容易。”李尚荣也对这个资料库的安全性感同身受。郭伟刚继续说道:“一个普通人想了解资料在哪儿特别简单,但要打开防盗门再在用浩如烟海来形容丝毫不过分的七个资料室里找到一份记录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如果我是他也会在这儿等你几天。”
“那我要是不去找呢?”
“再想别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我的话……”郭伟刚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找医院的大夫帮忙呗,花钱什么的。最后一招就是想办法弄明白资料在哪个房间,然后撬开防盗门进去烧掉它。”
“烧掉整个资料室?”李尚荣不禁打个了冷战。
“对,这是最保险的。”
“看来我还挽救了整个资料库啊。”李尚荣说道。
“对啊,这可是个大事。”郭伟刚见李尚荣的精神头尚可,便又安慰了几句后退出,向大夫询问了他的病情并无大碍,可能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郭伟刚便放下心来,临行前又想偷偷留下住院费,却死活被李尚荣拒绝了。
出了医院已是华灯初上,郭伟刚打电话和李伟交代这几天的成果,顺便说了下午的事,临了说道:“等回去你帮我把烟头扫描一下,看看有指纹没。”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昨天和李尚荣谈到撞孙玓霖的司机王幸龙时好像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在琢磨着王幸龙和孙玓霖有没有什么交叉点。
郭伟刚随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伟,就听他说道:“行,我知道了,这事我去查。另外,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郭伟刚总觉得李伟和他说的事从来没什么好事,可这次他偏偏想错了。就听李伟说道:“你记不记得你给过我一个Kindle阅读器、一个iPhone 6手机和一个iPad 2?”
“对啊,那不是孙玓霖留下的吗?”
“没错,我在里面有发现。”
“什么发现?”
“Kindle阅读器被删除的文档都是关于精神病学的电子书,我想办法恢复了一部分。”
“说具体点。”
“我查过,这些书大都是探讨人格分裂的病因、病理或治疗手段方面的著作,国内外的都有,非常庞杂。”
“这么说,这东西能做旁证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们现在的方向和推论基本正确?”
“有可能,因为这与李曙光的判断大致相同,也与田云峰的情况吻合。另外,我对田云峰开始出现以后的出行数据进行了大数据分析,发现田云峰在保险公司的工作与在君林物流安保中心的工作是不冲突的。生活中真没有人见过孙玓霖和田云峰同时出现过。”李伟深沉地说道。
郭伟刚点了点头:“不意外,只是结果让我很揪心。说实话吧,我希望能找到证据推翻这个结论。”
“如果能找到那个姓牛的司机,也许我们就能确定了。”
“现在案情更复杂了,所以我得在西宁多待一段时间,找出伤害李尚荣的凶手,也就是这个抽单爆珠万宝路的人。另外,你的任务要尽快完成:帮我找一下王幸龙家人的联络方式,如果需要帮助就去分局户籍处找张海生帮忙。”
“这事你为什么直接不问李尚荣?”
郭伟刚很神秘地笑了笑,虽然李伟在电话那头看不到他的笑容,但仍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那阴恻恻的凉意:“在没有破案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嫌疑人,无论他是医生、护士、司机,或者是……任何人!”说“任何人”这三个字的时候,郭伟刚心里分明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相信在遥远的塞北市,李伟一定有和他相同的感受与共同的嫌疑人!
但愿他们是错的,但愿李曙光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