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刚坐在自己的车上,脸色晦暗,圆睁二目紧盯着李伟不放,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李伟则一边开着车,一边轻松地点了根烟:“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在复述郑顾杰的话。”
“他真这么说的?”
“对,说的时候声音特小,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准。”李伟打开天窗,任凭淡蓝色的烟雾徐徐穿过。郭伟刚望着他略带得意的神情,知道这次是李伟赢了。其实之前在孙咛家碰头的时候,他们仨人一致认为事情结束了。谁知道李伟做事认真,非要弄明白孙玓霖经常去东站老房和那个租客的始末缘由。就这样,竟撕拽出这么大的一个线索。
那个郑顾杰最后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只能说这么多,希望李警官不要再逼我了。”怎么听都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按照李伟的说法,当时的情景是郑顾杰已认准李伟是某特殊机构的警官在执行任务。换一个角度讲,当时的情景就是变相的审讯,而李伟和郑顾杰的关系则是警员与嫌疑人,况且这个嫌疑人对警员还心存畏惧,按理说是非常好的形势。
可就算这样,在这种必须要交代的情况下,郑顾杰竟还能如此干脆地拒绝?郭伟刚毫不怀疑李伟的问审能力,要知道对于曾经办过多起大案、要案的刑警队长来说,面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医生的心理状态,与老叟戏婴儿没什么区别。那么,最大的可能是郑顾杰个人或家人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除此之外,郭伟刚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念及此处,他心里一阵烦闷,本想就此把事情结束,给孙咛一个交代,谁承想问题越扯越多。
窗外景色如画,灯光摇曳间,淡淡的雾霾开始随着夜色氤氲在城市的上空。远处的北鸢山重峦叠嶂,山影随着行驶的汽车而竭力展现着自己魁伟的身躯;中间银带般的清水河上,霓虹灯连成一片,远望去宛若一爿夜空中闪耀的五彩宝珠;而面前迅速闪过的,除了被拉成一线的汽车尾灯,还有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光芒,明亮异常。这汇在一处的灯光照在车里,将李伟叼着香烟的面孔映得轮廓分明,也将郭伟刚心底残留的阴暗彻底埋葬。直到此刻,他才决定不再囿于现状,要将问题彻查清楚。他亦相信这是李伟最期盼的事情。
“那就把这难言之隐弄明白,看看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说完这句话,郭伟刚很想知道李伟的打算,遂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李伟看了郭伟刚一眼,神色很奇怪:“昨天在郑顾杰那儿的时候他就不太正常,好像明显在隐瞒什么事情似的。我那会儿就琢磨着得空一定得去他家看看,和他家人聊聊,也许就能有所发现?”
“行,那现在就去吧,反正也没事。”郭伟刚说着话从汽车后座上取过一个帆布手提袋,轻轻拍了拍,“这里面有一个亚马逊的Kindle阅读器、一部iPhone 6手机和一个iPad 2,都是孙玓霖留下的。昨天孙咛才交给我,这方面你懂得比较多,抽时间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我知道了,你打开我手机备忘录,看看那个郑顾杰的地址,我昨天在医院查到的。”李伟边说边用手比画了一下,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几天咱们去保险公司,张勇最后和你说什么来着?”
“最后?”郭伟刚凝神想了想,才明白李伟说的是什么,“你这思维跳跃够快的,我都快跟不上了。当时他就和我说田云峰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看那意思,小伙子憋心里好久了,没敢说。”
“有点儿道理,就是现在关于田云峰的信息还是太少。你问问孙咛,要是她不清楚,就找君林物流的何绍杰何总了解了解,他不也是和孙玓霖一起创业过来的老人吗?”
“孙咛估计不知道,我这星期天就去找何绍杰,你不是要去小江京镇吗?咱俩正好分头行动。”郭伟刚说着话时李伟已经开着车到了郑顾杰家的小区外面,抬头看车上的时间正显示下午五点,还没到郑顾杰下班的时间。
锁好汽车,郭伟刚和李伟根据地址找了两圈才来到郑顾杰家的楼下。这是一个治安良好的新小区,环境优美,风景如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区里乱停乱放的汽车太多,着实影响美观。郭伟刚他们敲响屋门的时候,位于某栋十七层的房间里似乎隐隐传来女人的喝骂声。
“谁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戴着围裙打开了里门,她手里还端着个面盆,看样子正在做饭。隔着防盗门,看到郭伟刚两个人,她愣了一下:“找谁啊?”
“这是郑大夫家吗?”
“是啊,您是?”
“我是桥南区刑警队的,这是我的证件。”郭伟刚主动将警官证从防盗门的小窗口递了进去,然后说道,“我们想找郑大夫了解点儿情况,是关于他一个病人的。”
“他还没下班,要不然你们去医院找他?”女人接过证件看了两眼又很快还了回来。郭伟刚随即提议想要进屋去等他,于是女人很不情愿地打开了防盗门。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门关处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他正抱着辆玩具汽车抽泣。
“对不起啊,我刚才正在骂他,不做作业就只知道看电视。”女人说着让小男孩儿进里屋,请郭伟刚他们在客厅坐下。李伟见状说要看房子,跟了进去。
“您是郑大夫的爱人吧?”郭伟刚打量着装潢考究的房间问。
女人大大方方地坐下,笑道:“我姓陈,叫我小陈吧,我在市财政局工作。”
“哦,工作忙吗?”
“还可以,年底事情才比较多。”小陈说着从冰箱里拿出烟盒给郭伟刚点了根烟,“我们老郑平时工作忙,每天都七点以后才能回家。”
“孩子上几年级了?”
“五年级了,都是我接送的。”
“成绩还行吧?”
“别提了,一点儿都不听话。这不老师刚才又把我叫去了,老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这又带孩子,又要抽时间照顾老人。”说到家里的事,小陈仿佛有一肚子苦话要诉。郭伟刚探头往屋里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人:“是你的父母吗?”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现在就剩下老郑的母亲了,也就是我婆婆。”
“她身体不好?”
“哦……”听郭伟刚问起自己的婆婆,小陈突然尖叫了一声,“我火上还坐着锅呢,我先去看看啊,郭警官。”说着话她起身就去了厨房。这时候李伟从屋里走了出来,示意他离开。郭伟刚见李伟胸有成竹,便知道有事,找了个理由和小陈打了招呼后,二人便离开了。下楼的时候郭伟刚才问:“怎么了?”
“有个线索,我们去看看。”李伟轻描淡写地说。
郭伟刚知道他不会说谎,说道:“我也发现点儿状况。”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问不出什么的。”李伟说着已经开车带郭伟刚离开,朝市郊驶去,“小孩子不会撒谎,问大人不如问孩子呢。你知道不,昨天我和郑顾杰聊天的时候,说到精神病人,他的反应特别大,我就和孩子聊了聊精神病的话题,也多亏他父亲的书架上有不少这类的书。孩子和我说他奶奶有精神病。”
“他真这么说的?”
“就这个意思吧,还让我保密,说他爸妈不让说。”
“怪不得这个女人一听见我问就找借口离开了。”郭伟刚愤愤地说道。李伟冷笑一声,用下巴朝郑顾杰家点了点:“你没见那孩子兜里装着一块干净手绢吗?肯定是用来擦眼泪的。我琢磨着是不是他妈老骂他?这能不能说明郑顾杰他媳妇的心理压力很大,脾气不好。你说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她成这样的?按理说他们家的经济情况还不错,不至于像个怨妇吧?”
郭伟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么说她心里有委屈呗。郑顾杰他妈在哪个医院呢?”
“没在医院,住在孩子他老叔家。郑顾杰哥儿俩,有个弟弟。”李伟说完问郭伟刚有没有熟人打听打听郑顾杰的弟弟住什么地方。郭伟刚歪着脑袋想了想,踌躇道:“他弟弟叫什么?”
“郑忠杰,自己开了个公司,卖财务软件ERP一类的东西。”
“等我,我查查。”郭伟刚给局里熟人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以后得到了回复:全市有二十多个叫郑忠杰的人,但和郑顾杰有交集的只有一个,两个人均是一九九二年从塞北市红旗橡胶厂家属楼迁出的。
“看来就是这个郑忠杰了,现住址是南华云顶小区。”郭伟刚说话的时候,李伟已经在驱车前往南华云顶小区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