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宛言坐在“南都商城”购物中心六楼卫生间外的长椅上玩“开心消消乐”,怀里抱着孙咛的手包和她俩今天在街上购买的几件衣服。
“孙咛怎么还不出来?”宛言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抱着这堆东西去找她的时候,孙咛手包里的电话响了。
“喂?”宛言疑虑地看了一眼,发现手机上没有显示电话号码。
“你……是……孙……孙……孙咛的……的朋友……不?”电话里一个结结巴巴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啊?”宛言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男人比她还警觉:“别……看了……她在我……在我……手上,你赶……快……通知……她……家……家家……家人,准备……二十……万块钱来,我……晚……一点儿……联系你。”
“你说什么?”一瞬间宛言就感觉耳畔“嗡”的一声,血液仿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脑子里。她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往保安部跑,可转瞬间又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应该就在附近,便强烈按捺住已然快不听使唤的身体,用几乎走了样的声音接着说道:“孙咛没有家人了,你到底是谁?”
“别……废话,要是……报警……或是我……拿不到钱……你……你们就……等着……收……收尸吧。”男人艰难地说完这段话,很快就挂了电话。
宛言惊魂未定地望着周遭川流不息的人流,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自己幻听幻视的一个梦而已。她很想在人群中把他找出来,可内心深处又害怕,不知道把这人找出来后应该怎么办。
宛言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她不可能做出任何能分辨出嫌疑人的判断,甚至下一步该怎么办都开始让她感到为难。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会让自己遇到!
好在这关键时刻,一个电话拯救了她。
“喂……”怪异的声音连宛言自己都不相信那是发自她的喉咙。
“孙咛吗?我是成小华。”电话里一个平静的女孩儿的声音打破了静寂的空气,宛言好像一瞬间抓住救星的溺水者,再也不想松开:“我是宛言,是孙咛的朋友,她……她被绑架了!”
“被绑架了?”电话里的人显然吃了一惊,只是声音并没有显得多么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们一起来逛街,她说去洗手间,然后我在这儿等了好久也没见她出来……再然后我就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他说孙咛在他手上,他要二十万块钱……该怎么办啊?”宛言几近崩溃,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那正在崩塌的心理防线。电话里,成小华却异常平静:“别着急,你在哪儿呢?”
“南都商城六楼,餐厅。”
“你去卫生间确认过了吗?”
“啊——还没有。”
“好,你现在去卫生间确认一下,如果没有就不要乱动了,在那儿待着等我过来。”说着话,成小华再次和宛言重复了一遍,得到她的保证,并且自己也承诺很快就到后便挂了电话。
宛言六神无主般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碍于那堆刚才购置的衣物的羁绊,撇下它们,她径直朝卫生间走去。果然不出所料,空落落的卫生间里没有孙咛来去的任何痕迹,她好像如一滴水般蒸发得无影无踪。宛言在里面徘徊了许久才想起应该去外面等成小华。于是她回至门外,守着那堆衣服坐下,木然望着从身边走过的人流发呆。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疏远了自己,好像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
宛言和孙咛是初中同学,前几年宛言因故住院,差点儿丢了性命,幸得哥哥宛强和孙咛的帮助才转危为安。后来哥哥去世,宛言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孑然一身、孤独无助,又是孙咛把她接到自己家,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使宛言第一次感觉到了闺密胜似亲人的温暖。
如今孙咛在数日之内连遭变故,宛言本拟购物安慰,怎么料想竟是如此结局?想到此处,宛言不禁泪如泉涌,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老公朱海打了个电话,哭着把经过讲了一遍。待轮到朱海边安慰她边商量怎么办的时候,成小华来了,慌得宛言匆匆挂了电话,把电话那头的朱海弄得莫名其妙。
“没事吧,来电话了吗?”成小华看上去比宛言大几岁,长得相当漂亮,皮肤光滑白皙,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在灯光的掩映下,她宛若圣女一样站在了宛言面前,让宛言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你就是小华姐吧?你怎么找到我的?他们没再来电话。”说完话,宛言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之前也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啊,论气质就能比成小华差这么多?
成小华可能没注意到宛言的心理活动,听到她说没人再联系她后便长出了口气,说道:“这儿就你一个人还不好找?和我走吧,都安排好了。”
宛言这才注意到离成小华身后远一点儿的地方还站着一个挺瘦的小伙子,他的左手微微下垂,一直拿着对讲机。
“小华姐,你没有报警吧?”
“走吧。”成小华没有回答孙咛的话,她和身后的小伙子淡淡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就往外走。宛言惊愕地望着成小华,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他们走进了地下停车场,上了一辆“长城哈佛H6”,之后汽车就扬长而去。
“别紧张,我们都准备好了。你说说情况就行,孙咛一定没事的。”成小华没有坐到副驾驶位置,而是和宛言并排坐在后面安慰她。宛言此时惊魂初定,琢磨着成小华一定是报警了,看来孙咛命悬一线。
长城径直驶入清水河北岸的桥南分局,那里似乎早有准备。待宛言他们一下车就有三四个男人迎了上来。他们中有两个便装、两个警装,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人一胖一瘦,那个胖男人,宛言不熟悉,但她却认出那个瘦男人正是当年负责自己那件案子的刑警——李伟。
“李哥,怎么是你啊?”能在此地见到他,宛言就好像遇到了亲人,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已。
李伟迟疑片刻,但随即也认出了宛言,不禁笑道:“你就是孙咛的同学?”
“对,是我。这案子你负责啊?”听宛言这么问,李伟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尴尬,遂解释道:“和负责你的案子那会儿不同,我现在不在这儿工作了。”
“哦,你离职了?”宛言惊讶地问道。
“对,我和孙咛也算是朋友。”他们边说边往屋里走,李伟和宛言兀自做着简短的交流:“你还在电视台?”
“我也离职了。”宛言笑道,“我后来没和电视台签合同,现在百谊公司上班呢。”
“哦,百谊公司。”李伟咀嚼着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转过身,吓了宛言一跳。李伟问道,“百谊公司的老总是白丽君吗?”
“对啊,她是我们董事长。”宛言奇怪地望着李伟。李伟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来到那个穿便装的胖子面前,介绍说他是桥南分局的刑警郭伟刚,然后又给她介绍了队长赵承民等几个警察。只是一时之间宛言也记不清楚许多人的名字,只好一一点头。
赵承民个子不高,但显得精明干练。他先又听宛言介绍了一遍情况,然后开始安排相关的工作。宛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打完电话给成小华后,她就报了警,好像郭伟刚一直在帮孙咛处理什么事。而郭伟刚几个人也第一时间去了银行,郭伟刚从他自己和李伟的户头上一共凑了二十万块钱应急。钱都装在一个灰色的大提包里,提包上面还印着“天安门留念”的字样。
“让技术部赶快行动,保证电话一接通就能立即用技术手段进行跟踪,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找出嫌疑人的藏身地点。”赵承民皱着眉做着安排,然后又给郭伟刚布置任务,“你做好外勤准备,该领什么领什么。顺便让他俩先回家,在这儿也没什么事。”看意思赵承民是指李伟和成小华。
“都是家属。”郭伟刚平静地回答。
赵承民点了点,不再说话,踱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给另外几个警察分配工作,边说话边在桌子上的地图上比比画画。宛言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凑近正在和李伟说话的郭伟刚,吞吞吐吐地说道:“郭警官……”
“什么事啊?”郭伟刚和蔼地问道。
“孙咛她……没事吧?”其实宛言是想问他,这么兴师动众会不会打草惊蛇,只是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郭伟刚可能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淡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们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可是……”
“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宛言叹了口气,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发呆,恰巧这时候她身边的成小华正向她投来劝慰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也就在这个时候,宛言的电话响了。赵承民第一时间示意屋里的几个技术部干警做好准备,然后示意宛言接电话。
“喂!”她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你……既然……既然报……报警……就别怪……怪我……无情。”电话里仍旧是那个结结巴巴的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了,把……把握好。”电话很快被挂断了,根本没有追踪的机会。
赵承民拿出香烟,刚给屋里的人发了一圈,就听外面有个女警察跑了进来:“队长,有个东西。”
“什么?”
“是对面卖烩面的河南人的小孩儿送来的纸盒,说是有个吃饭的让他拿给公安局里的郭伟刚叔叔。”女警说道。
“拿过来我看看,你去把那个小孩儿叫过来。”赵承民说着拿起盒子在宛言身边打开,宛言探过头去看时发现那只是个巴掌大小的小纸盒,里三层外三层地填满了报纸。这时,郭伟刚小心翼翼地推开赵承民,把盒子拿到外面去拆。
“怎么,还怕是炸弹啊?”赵承民冷哼一声点燃了香烟。郭伟刚却小心翼翼地继续拆着,窸窸窣窣的包装声响了一会儿,待完全拆开后他却忽然沉默了几秒。楼道里忽然就传出他恼怒的咒骂声,李伟和赵承民感觉异常,就都冲了出去。
“是什么啊?”宛言问身边的成小华。成小华往外走了几步钟,正遇到回屋子来的李伟:“是什么?”
“是……”李伟小心地看了一眼宛言,“是一截人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