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刚才那艘舢板又划回来。
除了水上居民外,还有两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女。
“那两个人就是佐藤夫妇。”伊达说道。
“拜托你,”十津川说。“可以让我跟他俩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你不会是想逮捕他俩吧?”
“在这里,我没有这个权力。”十津川笑着说。
“可以。”伊达说。
舢板停靠在栈桥,那两个年轻男女下船后,十津川向他俩走过去,问:“请问你是佐藤先生吗?”
那两个人同时注视着十津川。
果然跟真正的佐藤俊作和阿绿夫妇截然不同的相貌,脸是圆脸,肤色也比较黑。
“我是东京警视厅的十津川,有些问题想请问你们两人。”
十津川这么说罢,那两个人互相注视着。
可能是出于警戒,他俩沉默不语。
十津川为了缓和对方的心情,这么说道:“我来这里,纯是为私事而来,不是来逮捕你俩。”
可是,那两个人依然沉默不语。
在舢板上,有两、三个人一脸茫然的神情往这边注视着。
“可以稍微向前走几步吗?”
十津川说罢,率先向前走。
那两个人也默默的跟在后面。
“你们不是佐藤夫妇吧?”十津川边走边问。
那两个人停下来。十津川转向他俩注视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终于知道了吗?”男的问道。
虽然对方是说日语,可是,声调和音调有点怪怪的。
(他俩不是日本人吗?)
就在十津川这么想时,男的好像查觉出十津川的心思,于是又说:“你了解我所说的日语吗?”
“非常了解。”十津川说。“你是越南人吗?”
“我和妻子都是越南人。我的名字叫做温泰秋,妻子的名字是苏翁·特兰得斯。”
“为什么你们会成为日本人?弄到佐藤夫妇的户籍——”
不,如果他俩是越南人的话,弄到手的不是户籍,而是国籍。
温泰秋抬眼看着停泊在海面上的“欧尔德.利巴地”号,说:“请你看那艘船,住在那艘船上的人跟我一样,都是越南人,是被祖国遗弃,无处可去、丧失国籍的人。在马来西亚也发生同样的事情,有好几十万名越南人不是进入狭窄的难民营,就是驾着小船在海面上漂流,我和妻子心想非帮助那些同胞不可。”
“因此,你们才成为日本人。”
“有国籍的人,是可以很容易申请到护照,可是,丧失国籍的我俩就不可能拿到护照,没有护照,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不是立即被送进难民营,就是被驱逐出境,或是被关进那艘船里面,以及漂流海面。”
“你们跟村田夫妇、坪井夫妇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这个我不能说。”
“因为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吗?”
“是的。”
“除了你俩,应该还有两对夫妇拥有日本人的护照吧?”
“其他两对不是夫妇,而是未婚夫妇,我们得到日本友人帮忙,拿到日本的护照时,曾向神明发誓,我们一定用在同胞的身上,不会用在个人的身上。”
“其他两对也在香港吗?”
“不是,是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因为那里也有越南难民营,而且马来西亚海边,经常漂来越南难民所搭乘的渔船,等待援手。”
“听说你们要人家静待一年,有没有这回事?”
“是的。”
“为什么要一年呢?”
“那是我们的希望。”
“希望?”
“是的。被收容在难民营的同胞毫无希望可言,不知道哪时候会被移送到哪里,允许定居下来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住在那艘船上的同胞更是凄惨,连难民营所拥有的希望也没有,在没有希望时,我们就祈祷,希望在下一年有国家肯收留我们,希望在未来的一年越南的政情能够稳定下来,我们可以回去,由于有这个希望,我们才能忍耐下去。”
“可是,拜你们所赐,有三对新婚夫妇,六个人被监禁在北海道的某个地方。”
“我知道,可是,我们必须帮助几十万名同胞。”
“你要没收我们的护照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苏翁·特兰得丝一脸苍白地向十津川问。
“如果没有护照,你们会怎么样?”
“无处可去,只好在海面上漂流了。”温泰秋说。“可是,那样也没有关系,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再帮助眼前的同胞,今天上船,船上依旧非常闷热、疲倦,又有一个三岁的幼儿死去,由于已把医药送上船,我想不会再有人死去,可是,如果我们不在,谁来给他们运送医药和粮食呢?”
对于这个问题,十津川实在难以回答。
他一沉默,温泰秋说:“日本总领事馆位于金门大厦大楼二十五楼。”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如果你想没收我们的护照,可以把我们带去那里,由于我们是以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日本的国籍和护照,因此,护照被没收,我们没有什么怨言。”
(真是伤脑筋呀!)十津川这么想。
这种事情实在很难处理,如果是凶恶的犯人,再多凶恶,他都有办法对付,可是,像这对越南夫妇,一点也不像犯人的犯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他是可以把他俩带到日本总领事馆,控吿他俩假冒佐藤俊作和阿绿的名义取得护照。可是,控吿他俩以后,会有什么结果呢?不正当的事情是可以被纠正,可是,在货船中等待救援的四百名难民大概会陷入困境吧?而且也会增加两名难民。
还有,被监禁在北海道某个地方的那三对新婚夫妇也会有被杀害的危险。
“目前你们住在哪里?”由于十津川无法下决心控吿他俩,所以改口这么问。
“已搬到旅馆,虽然原先那家旅馆很好,可是,费用太高,太浪费金钱。”
“资金是谁出的?”
“是大家捐出来的。”
“日本的友人当然也有捐赠。”
这句话让十津川想起村田副教授的脸,为了这两个人,他会不会把房子拿去抵押,以便筹措资金呢?
“你们假冒日本人佐藤夫妇,前往福冈县厅领取护照吗?”
“是的。”
“申请时,没有被识破吗?”
十津川如此一问,温泰秋笑着说:“这都要托县厅的福。”
“此话怎么说?”
“不管哪一个国家,政府机关都很严肃,官吏也不多说话,一看到申请文件,就说‘嗯!好。’如果那时详加询问的话,我一定会露出马脚,而被逮捕。”
温泰秋好像很高兴的笑着,新婚妻子特兰得丝也跟着笑起来。
这是他们故意强装出来的镇定呢,或是与生俱来的开朗性格使然呢?
脸虽然很像日本人,可是,却有一股日本人没有的开朗性格。
十津川以迷惑的表情注视着停泊在海面上的那艘货船。